王佩
今年夏天,媒體曝出在北京市東城區提供wifi服務的酒吧、餐廳、書店等公共消費場所,被警方要求安裝“互聯網公共上網服務場所安全管理系統”,用于監控用戶信息。
如果不裝,對不起,你就無法使用無線網絡。當然,和飽受爭議的“綠壩”一樣,這個是要花錢的,兩萬元。
網上對于軟件開發方—上海雨人軟件技術開發有限公司質疑不斷,更多的不滿則來自對于監控的擔憂。
記者采訪了十來家咖啡館和書店,沒有一家準備購買這種軟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板說:“wifi停掉算了,我不能把自己的書店變成奧威爾的1984。”
顧客瀏覽網絡的記錄將被保存60天,一些平常喜歡到咖啡館、書店免費上網的人看到這個消息很驚訝。他們一直認為,自己在網上處于隱身狀態,只要不犯禁,就不會被監控。
事實上,中國的互聯網管理一直是全球最嚴格的。旅館業上網監控早就開始實施了,住店客人上網的瀏覽歷史在理論上都會被一一記錄。
人類社會的管理,本就遵循從公開嚴厲的懲罰,慢慢向更加精巧細致的方向發展。以前是游街示眾、公開處決,用這種赤裸裸的暴力形式,恐嚇市民們順服。后來,社會文明了,不再把血淋淋的刑罰當眾展示,而是換了一種升級版的管理方式。通過校規、制度、打卡、監控等手段,讓人們心里慢慢形成規矩。
這好比,一所監獄,以前用高墻鐵絲網圍住,后來科技進步了,換成了一種殺傷力極大的電磁墻,墻看上去并不存在,但只要穿過去就立仆。
但現在更大的問題在于,這面電磁墻并不是每時每刻都通電的。
對于犯人們來說,有形的高墻固然可怕,但能人們還是可以越獄。但無形的墻,幾乎是不能穿越的。盡管它不一定通電,但穿過的代價可能就是死亡。用這樣的辦法,這面墻就豎在人們心里。懲罰變成了規訓。
英國哲學家邊沁,早在1785年就設計了一種新型監獄Panopticon,一般翻譯成“全景觀察屋”。這種監獄,四圍全是一個個透明的囚室,在中間設置一個觀察屋,屋里的看守可以看見每個囚室內的情況,囚室里卻看不到看守,也不知道看守是否在盯著自己。邊沁相信,依靠這樣的設計,就可以用很少的看守來看管很多犯人。因為犯人吃不準看守是不是在盯著自己,他的行為就會自我約束。
任何地方也都可以是“監獄”。學校、軍隊、工廠、公司,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可以用這種精巧的辦法來控制。不是懲罰,而是對于懲罰的恐懼約束了人們的行為,不是外部監控,而是內在的審查,讓人們俯首貼耳。
從這層意義上,wifi的監控軟件的巨大作用,不是收集違法證據,而在于形成威懾力,讓人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它所造成的內在恐懼,才是網友們強烈不滿的根源。
如今借助電子手段,個體已經無處藏身。攝像頭、銀行、電話線、光纖、電波組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大網。
監控無處不在,又讓人感覺不出來。除非你成為重點關注的目標,你照常可以出門、會客、開車、乘機、轉賬、通話、博客、微博……但一旦監控者認為必要,這張大網就可以瞬間收緊。在失去自由之前,你是自由的,在被剝奪權利之前,你擁有法律賦予的權利。
而與監控相對應的平衡力量卻似乎尚未建立。獨立的法院,隱私法案,關于信息要被保留多長時間以及能通過怎樣的法律程序來獲取這些信息的規定,以及獨立的媒體和非政府組織的監督,這些“安全元素”目前看來并不確定。
公共場所網路監控,也許初衷是好的,但勢必造成一種人人自危的心理壓力,從而人人自我審查,不敢暢所欲言,導致“系統性地縮小異議空間”。一個社會健康發展的前提是人們享有不受權力干涉的公共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講,不但監控軟件收費是一個問題,監控本身就有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