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孤兒作品版權問題的解決之道*——歐洲ARROW項目的實踐與啟示

蹇瑞卿（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圖書館 浙江 杭州 310018）

于佳亮（重慶郵電大學圖書館 重慶 400065）馬炳和（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圖書館 浙江 杭州 310018）

孤兒作品是指那些尚處于版權保護期內，使用者打算以依法征得版權人許可的方式進行使用，但經過勤勉的努力尋找仍然無法找到其版權人的作品[1]。孤兒作品產生的原因很多，如版權人沒有在版權管理機構登記作品，版權人出售了作品卻沒有對權利轉移進行登記，版權人死亡且其繼承者卻無法被找到。根據《伯爾尼公約》[2]的要求，版權的授予不需要形式要件，因此各國通常沒有專門的機構或登記機關收集作品的所有數據，造成“勤勉的努力尋找”往往在實際操作上很難實現，為孤兒作品的數字化及其利用帶來了很大不便。

1 ARROW項目的實施背景

隨著數字化技術的發展，基于歷史文化、商業價值的考慮，收集有大量作品的圖書館、資料館、商業機構等希望對孤兒作品進行復制、數字化、重新出版或以網絡等其他方式加以利用，但因找不到版權人而無法獲得授權許可，作品的開發與利用便無法實施。美國參議院于2006 年和2008 年分別提出孤兒作品法案，主要解決孤兒作品使用的合法途徑匱乏問題。該議案主張，只要使用人進行了勤勉努力的尋找，即使沒有找到版權人也可使用該作品，無須征得政府部門的授權[3]。“勤勉的努力尋找”已經成為大多數人所支持的解決孤兒作品版權問題的核心原則之一。一般通過檢索圖書館的書目數據庫獲取作品的相關信息實現“勤勉的努力尋找”，尤其是作為法定繳存機構的國家圖書館，從其數據庫中可獲取更多的作品與版本相關信息，也可通過出版商、版權登記處等機構獲取作品相關的權利信息。

歐洲同樣也面臨著孤兒作品的版權問題，為了制訂一套簡易的授權機制，并建立歐洲各國針對孤兒作品通用的認定標準，歐盟在“歐洲數字內容計劃”（e-Contentplus Programme）架構下，于2008年11月開始實施“版權信息與孤兒作品登記”（Accessible Registries of Rights Information and Orphan Works，簡稱ARROW）[4]項目，希望通過各國圖書館、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出版商之間的合作整合歐洲境內不同的權利登記機制，共同開發出一套適用于全歐洲的權利登記系統，清楚地揭示歐洲境內各種作品的權利狀態，促使數字館藏的授權可以在透明且價格合理的機制下進行，同時確保版權人可以得到適當的報酬[5]。簡單地說，就是通過ARROW建立起合法、合理的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

2 ARROW項目的實施概況

2.1 ARROW的建設目的

ARROW的目的是建設一個在歐盟內外具有可操作性、有助于在大型的數字化項目中勤勉地搜尋版權人以及識別公共領域作品、孤兒作品、絕版作品和其他在版權保護下的作品的版權信息基礎設施[6]。ARROW具有兩個核心特性：

（1）為用戶提供資源的分布式網絡以揭示最有用的歐洲圖書版權狀態信息 這些信息包括作品是否在版權保護期內，是否已經過期、在版、絕版，版權人是誰，作品的出版商是誰等。ARROW并不是一個高度集中的單一數據檢索系統，其數據源分散在歐盟各個國家的不同機構。通過ARROW系統進行數據轉發與交換的內部處理，可以整合具有多個信息來源的數據，建立權利信息的檢索登記系統，以解決“勤勉的努力尋找”問題。

（2）孤兒作品登記 如果作品的版權人未被找到，那么其作品信息將被存儲到孤兒作品登記系統中，以提供給著者、出版商及其他今后可能出現的、聲明自己擁有版權的權利人進行相關信息查詢。

2.2 ARROW建設機構組成

（1）圖書館 目前參與ARROW項目的圖書館主要包括歐盟范圍內的西班牙、法國、英國、荷蘭、德國、斯洛維尼亞、芬蘭等國家的國家圖書館及奧地利因斯布魯克大學圖書館等。圖書館在項目中具有雙重身份，一是作為一般書目（或在版書目）數據的提供者，為ARROW系統的建設提供基礎數據；二是作為系統的主要使用者，需要ARROW提供大量作品的相關權利信息協助其進行數字圖書館建設。

（2）出版商組織 參與ARROW項目的出版商組織主要包括意大利、西班牙、法國、瑞典、德國等國家的出版協會。

（3）國際組織 參與ARROW項目的國際組織主要包括歐洲出版商聯合會（Federation of European Publishers，簡稱FEP）、國際復制權聯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Reproduction Rights Organisations，簡稱IFRRO）、歐洲數字圖書館基金會（The European Digital Library Foundation)等。國際組織的參與將確保ARROW項目在不同領域（如圖書館、復制權管理組織、出版商和著者）中被認可，并在項目的持續發展中使其建設成果能被分享和擴展到更廣泛的領域。

（4）復制權管理組織（Reproduction Rights Organizations，簡稱RRO）參與ARROW項目的復制權管理組織主要包括英國、西班牙、法國、意大利、德國、挪威、芬蘭等國家的復制權管理組織以及英國的著者授權及收費協會（Author's Licensing and Collecting Society，簡稱ALCS)。復制權管理組織將根據版權的基本要求發放許可證，檢查孤兒作品的版權人、出版商和著者的登記信息，在充分尊重版權的基礎上讓孤兒作品在數字化環境中得到合理、合法的利用。

（5）技術開發公司 ARROW的技術開發由兩家公司負責：一家是意大利的Cineca公司——意大利最大的計算中心，擁有很強的技術實力；另外一家是法國的Numilog公司——法國一家數字圖書發行商和數字圖書館策劃顧問公司。

2.3 ARROW系統工作流程

通過了解ARROW的基本工作流程可以對ARROW的運行、機構間的協作方式和系統功能有更深入的理解，見圖1所示。

圖1 ARROW系統工作流程

圖書館（用戶）向ARROW系統提交作品信息查詢請求后，由ARROW系統將查詢請求轉發到TEL（The European Library，歐洲數字圖書館）獲取作品基本信息，再由TEL將請求轉發到VIAF（Virtual International Authority Files，虛擬國際規范文檔）系統進行著者信息比對，將查詢到的著者信息諸如著者姓名、捐贈人姓名、死亡日期等數據返回給TEL，由TEL完成信息整合后轉發給ARROW。

ARROW會根據已獲得的信息檢查作品是否在版權保護期內或是否屬于公共領域作品，并按照作品的國別將整合后的數據再轉發到相應的在版編目數據庫（Books in Print，簡稱BIP），由BIP向整合信息中添加出版日期、出版商聯系信息、在版或絕版狀態等信息形成新的信息集合，ARROW以此來確定作品狀態是在版或絕版，如果是在版狀態，作品的在版信息、版本及出版商的聯系信息都將發送回圖書館（用戶）。如果作品可能是絕版或屬于公共領域作品，ARROW繼續將請求轉發到相關的RRO版權結算中心。RRO根據孤兒作品和絕版圖書管理的內部工作規范處理請求并搜索版權人信息，如果版權人能夠被查出或聯系到，作品將被標注為絕版，如果版權人不能被查出或聯系到，作品將被標注為“可能是孤兒作品”，并由RRO向公眾宣告。對于宣告的作品，如果無人提交權利聲明申請，那么作品將被認定為孤兒作品，經過RRO提供標準許可證授權后，圖書館和用戶便可對其進行合法的數字化及利用。隨后RRO將結果集合返回給ARROW，ARROW再將最終信息返回給圖書館（用戶）。

2.4 ARROW的建設效益

ARROW項目將圖書館、出版商、版權管理組織等機構與著者緊密聯系起來，利用ARROW系統實現了作品及版權信息的交換與識別處理，能夠為不同用戶提供多種服務：①對圖書館來說，可以為用戶提供更多服務，減少其數字化圖書所需要的成本，避免資源的重復數字化；②對版權人來說，可以通過ARROW項目新的商業模式控制與加強自己的權利；③對RRO來說，能夠擴展其現有的服務，管理電子內容的版權，為版權人提供更多的支持；④對電子零售商來說，能夠在網上充分揭示他們的作品狀態，同時利用ARROW獲取版權人信息并為他們提供服務，拓展潛在的電子書銷售市場；⑤對歐洲數字圖書館來說，能夠引導用戶使用合適的資源和服務，訪問更多的出版物。

根據項目建設規劃，ARROW從2008年開始建設，到2010年6月ARROW已經開始提供版權人及作品的權利信息檢索識別服務。原計劃ARROW于2011年2月進入最后的架構測試、系統評估階段，不過有最新消息稱，本應于2011年5月底結束的項目將延期，并開始新的“ARROW Plus”計劃，新項目將會擴展到多媒體資料的內容[7]。

3 歐洲ARROW項目帶來的啟示

解決孤兒作品問題，首先需要制訂相關法律法規，其次建立合理的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歐洲ARROW項目正是對第二步驟的具體實踐。要解決我國的孤兒作品問題，除了要不斷完善相關的法律法規，同樣要建立一套自己的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

3.1 ARROW項目凸顯我國處理孤兒作品版權問題機制的缺失

3.1.1 建立我國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的必要性國際圖書館協會和機構聯合會（The 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ibrary Associations and Institutions，簡稱IFLA）與國際出版者協會（The International Publishers'Association，簡稱IPA）共同組成的國際圖聯/國際出版者協會指導小組（IFLA/IPA Steering Group）的聯合主席Claudia Lux表示，孤兒作品對所有相關者而言是件壞事，如果無法追溯這些作品的版權人，太多的作品被擱置起來，將會阻礙創造、阻礙進步[8]。IFLA和IPA曾就孤兒作品的使用達成一致意見，確立了孤兒作品使用的5項原則：①應當相當勤勉地搜索版權人；②孤兒作品的使用者應當提供清楚、充分的版權人的特征說明；③如果版權人再次出現，應支付報酬或進行適當的補償；④如果存在對先前成為孤兒作品的禁令救濟，該禁令救濟應當考慮到該作品使用者善意的創造性工作和投入；⑤孤兒作品的使用不具有排他性。ARROW項目正是為了解決這5項原則的前3項，即勤勉搜尋、揭示狀態、作品登記的問題，通過其建立了歐洲孤兒作品的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在我國，孤兒作品同樣大量存在，建立我國的“ARROW”將開啟我國孤兒作品數字化建設與利用的大門。

3.1.2 建立我國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的緊迫性當前在我國，無論是公共圖書館還是高校圖書館都在大力建設數字圖書館，但只要碰到作品數字化問題，版權因素就變得非常敏感，尤其是孤兒作品。以國家圖書館為例，對于孤兒作品，如部分民國時期的圖書，“能夠找到繼承人的，獲取授權后再利用。具體操作方式上，圖書館可以采取發布‘尋人啟事’等多種方式同時進行”[9]。這種方式不僅手續繁瑣，而且效率低。而一些急于對本館館藏進行數字化的公共圖書館或高校圖書館甚至無視相關法律的存在，對館藏作品版權不加以區分，一概數字化，向讀者提供網上閱讀，極大地增加了圖書館所面臨的法律風險。

此外，隨著數字閱讀的不斷發展，我國電子書產業正在迅猛發展，圖書館也在積極引進電子書及電子書閱讀器，開創新的服務，但電子書內容建設的嚴重滯后已經成為阻礙電子書利用、制約電子書產業發展的主要因素。對已授權孤兒作品進行數字化將極大地豐富電子書內容，促進電子書及其相關產業的健康發展。以美國的Google電子書計劃為例，由于急于建設Google Books，Google電子書計劃在數年前先與各高校圖書館合作，將館藏圖書掃描成電子文檔，準備發展電子書產業，結果被出版商以侵犯版權為由告上法院。雖然雙方和解，但對于這項沒有授權就先掃描的“先斬后奏”和解內容，法院認為與版權法“授權利用”的基本原則相違背，影響深遠，遲遲不給予批準[10]。雖然我國目前尚沒有能和Google 相提并論的實力強大的數字化公司及能夠和出版商、版權機構、著者達成和解的協議，但是對目前電子書行業中的世紀超星公司、書生公司、方正阿帕比公司等及準備進入電子書內容建設的眾多企業、整個電子書產業鏈來說，孤兒作品的版權問題越早解決就越有利。

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在積極探索孤兒作品版權問題的解決之道。歐洲ARROW項目從2008年開始建設，并在不斷地發展與完善。而我國目前仍無相關的方案與具體計劃，建立我國的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顯得尤為緊迫。

3.2 ARROW項目對建立我國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的啟示

目前對孤兒作品版權問題的處理最具代表性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歐洲ARROW模式，另外一種是美國模式，即“Google圖書搜索和解協議”[11]涉及的孤兒作品問題處理方案：由Google出資1.25億美元創設一個獨立、非營利性的圖書版權登記處（Book Rights Registry），該機構可負責查找版權人，搜集和維護準確的版權人信息，并為版權人提供加入或退出該項目的途徑。但是在2011年3月，該和解協議在美國紐約南區法院被否決，主審法官陳卓光指出，“何人、在何種條件下、以何種保護措施來獲得‘孤兒作品’的版權監管權利，是一個應該由國會而非民間利益團體達成的和解協議來解決的問題。”[12]由于我國目前涉及孤兒作品版權的相關法律并不是很完善，而且不具備一家像Google這樣規模的能夠起主導作用的公司，因此歐洲ARROW模式對我國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的建立更具借鑒意義。

我國孤兒作品問題所處環境與歐洲較為相似：孤兒作品信息的基礎數據源主要集中于各種類型的圖書館，權利信息分散在不同的組織機構，孤兒作品又急需在版權保護下得到充分的開發和利用。因此，歐洲ARROW項目的模式和實踐經驗是我國處理孤兒作品版權問題、建立自己的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的極好參考。我們從ARROW項目的建設經驗中能夠獲取到：①項目的建設需要自上而下的規劃實施與多元利益主體的共同參與。ARROW項目是在歐盟委員會的指導下建立的，并且得到了各國及相關機構的支持。在我國，應該在政府相關機構的指導下，通過圖書館與出版商、版權管理組織、版權人及其代理機構等多元利益方的密切合作，建立適合國情的版權信息與孤兒作品登記系統，從而形成比較完善的孤兒作品版權信息揭示及授權機制。②需要建立強有力的組織機構，以負責管理和協調項目的建設。歐盟通過設立ARROW項目組來管理和協調項目的開發與建設，并由其負責整個ARROW系統的維護與運營，這樣既保證了對孤兒作品問題的處理流程能夠在多元利益主體間順利運作，又充分發揮了ARROW系統的作用，產生相應的社會和經濟效益。③關注項目的可持續發展。項目不是建設完成就可以的，需要不斷對其進行維護與開發，以適應數字時代新形勢的變化，拓展其可容納的內容及服務的領域，以滿足各方利益主體的新需求，促進孤兒作品的數字化與利用。

[1]周艷敏,宋慧獻.版權制度下的“孤兒作品”問題[J].出版發行研究,2009(6):66-68.

[2]Berne Convent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Literary and Artistic Works[EB/OL].[2011-03-01].h ttp://www.wipo.int/treaties/en/ip/berne/trtdocs_wo001.html.

[3]金 潞,劉 青.推進孤兒作品公共獲取的解決之道[J].圖書情報工作,2010(9):14-17.

[4]About Arrow [EB/OL].[2011-03-01].http://www.arrow-net.eu/.

[5]歐盟將開發一套適用于全歐盟的權利登記系統[EB/OL].(2011-01-10)[2011-03-05].http://stlc.iii.org.tw/ContentPage.aspx?i=3177.

[6]Public Reports and Deliverables [EB/OL].[2011-03-01].http://www.arrow-net.eu/resources/public-reports-anddeliverables.html.

[7]歐盟版權數據庫可改革孤兒作品的法律[EB/OL].[2011-03-18].http://www.bookdao.com/article/16357/.

[8]國際出版者協會和圖書館協會確立孤兒作品使用原則[EB/OL].(2007-06-29)[ 2011-03-03].http://www.ipr.gov.cn/guojiiprarticle/guojiipr/guobiebh/zhzhishi/200706/461769_1.html.

[9]李華偉.民國文獻數字化利用及其著作權問題:以國家圖書館館藏為例[J].圖書館建設,2010(10):16-19.

[10]電子書產業應善待孤兒著作[EB/OL].(2010-12-21)[2010-03-01].http://gb.chinatimes.com/gate/gb/showbiz.chinatimes.com/2009Cti/Channel/Showbiz/showbiz-news-cnt/0,5020,110511+112010122100003,00.html.

[11]Google圖書搜索和解協議[EB/OL].[2011-03-01].http://books.google.com/intl/zh-CN/googlebooks/agreement/.

[12]谷歌版權博弈:妥協也是一種“前進”[EB/OL].(2011-04-03)[2011-05-05].http://tech.sina.com.cn/i/2011-04-03/1426536712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