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與“大衛”

文 _ 忻之湄

旅行團中兩位結伴而行的男士格外引人注目：一位像作家王朔，神情中也有王氏的玩世不恭和痞氣；另一位憨態可掬，帶點鄉土氣，頗有陳佩斯小品中“陳小二”之風。“王朔”和“陳小二”挑了大客車最末排的座位，叉開雙腿，自在舒坦地臥坐著。

“王朔”健談，不多久，就同篤信佛教的女士攀談上了。“王朔”說：“阿姨，我什么都不信，我就相信我自己！不過，我絕對是個好人。”

“王朔”稱他和“陳小二”是一道創業的生死兄弟。“王朔”感慨：“阿姨啊，十多年前，我根本就不會想到在上海買房子，更不要說到歐洲來。”

阿姨很誠摯：“是啊，你看中國那么大地方，能夠生在上海，還能到歐洲來旅游，都是修來的。”

剛剛參觀完本次歐洲之行的第一個景點—古羅馬斗獸場，“王朔”就開始向導游打聽：“啥辰光可以購物啦？啥地方好買到 LV、CHANEL？”

沒等導游回話，已經聽到“陳小二”提醒“王朔”：“讓他們打點錢過來。”

隔了一會兒，聽到“王朔”在電話里大聲吩咐：“給我打 200 萬到卡里！啊？今天來不及？那么明天。”

弟兄倆似乎恨不得公布財產，以換取眾生的仰慕。一車矜持的旅人，只是相視暗笑。

一路團餐，從中餐館到西餐廳，時間再緊，“王朔”與“陳小二”每餐必添酒加菜，從不問價格，兩人還熱情邀請同桌的旅伴共飲。

十月初的佛羅倫薩依舊艷陽高照。在米開朗琪羅廣場同青銅制的大衛像合過影，大家都紛紛上車寬衣擦汗。赫然發現“陳小二”連背心也脫了，赤膊坐在車中。“陳小二”肌肉發達、皮膚黑亮，矗立車中，異常刺目。有位老先生幽默地說：“大衛哪能跟阿拉到車子上頭來啦！”

一陣哄笑。于是，從佛羅倫薩開始，“陳小二”便有了“大衛”的美稱。

大巴穿過米蘭進入瑞士，夜宿盧加諾湖邊的EDEN酒店。EDEN是歐洲有名的連鎖酒店，五星，幽靜雅致，“王朔”卻頗不以為然：“還五星，不要嚇我，阿拉上海的五星比伊氣派多了！”

第二天在酒店臨湖的餐廳用早餐，團員們忍不住紛紛相告：早上“大衛”到湖里裸游啦！那天早晨，“大衛”看到湖水清澈，穿著短褲直接跳進酒店對面的盧加諾湖，令沒見過世面的服務生大駭。服務生趕緊請“大衛”上岸。據說，“大衛”匆忙上岸，差點露點。“大衛”的壯舉給旅程增添了不少笑料。

大巴行駛在黃昏的洛桑，異國夕陽下的湖光山色令“王朔”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十多年前，我剛到上海沒多久，我媽來看我。那時我很窮，什么都沒有。我媽住了兩天就要走，臨走的時候說：‘兒子，這趟來過我就再不會來上海了，我老了。’阿姨啊，我當時一聽這話，眼淚刷地就流下來。我想，我媽這么大年紀了還沒坐過飛機呢。我立刻就把火車票退掉，借錢買了飛機票，我媽第一次坐飛機回了老家。那一次之后，我媽真的再沒到過上海。兩年后，她就過世了 …… ”

說到此，“王朔”淚光泫然。

那一刻，我開始理解了他們的張揚和炫富。經歷過多少重磨難，才最終能夠揚眉吐氣，就讓出身貧寒卻改變了命運的他們炫一炫吧。

等不及到巴黎，在威尼斯，“王朔”和“大衛”就出手了。集合時間沒到，兩個人就左手 LV，右手Hermes、TODS地晃悠過來。“大衛”拎著那么多名牌，有點坐立不定，在露天的咖啡座中東張西望，一轉身，與路過的侍者撞了個滿懷，侍者手里的杯盤傾倒，碎了一地。好在著名景點的侍者見多識廣，作恐懼狀：“Chinese Kungfu（中國功夫）！”

“大衛”聽著領隊的翻譯，憨憨地笑了。

從日內瓦到里昂的一段，旅行團安排坐高鐵，需要大家自己提行李箱上下車。上了年紀的老夫妻和女士們央求“大衛”幫忙。“大衛”來者不拒，耐心也特別好，搬上箱子還一只只安置到位。這一程之后，對“大衛”多少有點微詞的團員，都有點放下身段向“大衛”示好的美意。“大衛”顯然很愿意接受這份美意，變得親和起來，雖說攝影技術極不穩定，但經常主動為大家拍合照。

就在大家認可了“大衛”與“王朔”之后不久，兩人又來事了。回程當天，購物完畢，全體準備去機場。清點人數，“王朔”不見了，更令人心焦的是，“大衛”撥通他的電話后傳來的消息是：“王朔”迷路了。年輕的領隊著急了，安撫團員的同時，向“大衛”發布最后通告：“再不回來，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我們只好先走了，你們自己打的去機場，趕不上飛機就自己重新買機票，機票只能買全價的，很貴的！要幾萬塊錢！”

聞聽此言，“大衛”發威了，吼道：“你當我沒有錢，嚇我啊？100萬我也拿得出！幾萬塊錢想嚇我啊！”

眾人好不容易才對“大衛”建立的一點好感頓時煙消云散，年紀大的已經開始勸領隊想辦法先走吧，不能誤了飛機。

十來分鐘后，導游找到了“王朔”，大家松了一口氣。不過，跟在導游后面的“王朔”一臉傲然，先是責怪導游忙著去收賬，不肯替他看行李，接著罵罵咧咧指責導游誤導：“非帶我們去什么老佛爺春天百貨，說什么只有那里現場退稅。胡說，其他店退稅比這兩家多！”

因為焦慮，大家已經無心追究導游吃沒吃回扣的問題了。“王朔”的“打黑”行動并沒有得到普遍認同。

領隊忙著安撫兩個男人的情緒，喋喋不休地向他們做解釋，兩個人根本不看她一眼，嚷嚷著要投訴、投訴！

到了機場，“大衛”縛咖啡壺的繩子忽然散了，又是一陣丁零當啷的忙亂……

不過，眾人已經懶得搭理他們了。

其實，回想一路的旅程，依然可以從他們那里獲得贏取財富的秘密：無所畏懼、我行我素、唯我獨尊，還有說翻臉就翻臉的氣魄，以及孝順、講義氣的俠客之風。有了這些特質，加上生逢盛世，“王朔”和“大衛”的確是能夠致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