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應泰
解放戰爭時期的東北電影制片廠
○竇應泰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在中共中央東北局的直接領導下,在當年由日本關東軍總部設置在長春的滿洲映畫株式會社(以下簡稱“滿映”)基礎上,組成一個全新的電影攝制機構——東北電影公司。隨著東北解放戰爭序幕的漸次拉升,根據中共中央和毛澤東關于 “讓開大路,占領兩廂”的指示精神,東北電影公司遂于1946年6月在舒群、袁牧之、田方等率領下,從長春向北轉移至黑龍江省的鶴崗。10月,東北電影公司正式更名為東北電影制片廠(簡稱“東影”)。從此,東影在戰爭形勢下的敵后堅持拍攝了整整三年。
1946年5月,東北電影公司從長春撤退到哈爾濱不久,即接到東北局要求繼續向北撤退的指示。當時,滯留在哈爾濱的部分“滿映”人員,有一些是偽滿時期名噪東北的日本電影演員和導演,由于不了解解放軍的政策,加之對繼續向北轉移缺乏信心,產生了畏難情緒,有人甚至想返回已被國民黨軍占領的長春。中共中央東北局宣傳部部長凱豐得知這個情況后,親自前往東北電影公司演職人員集聚的旅店做思想工作。他對這批可能對戰后中國電影事業有益的“滿映”人員表示:共產黨歡迎你們繼續撤,但也同意有困難的人留在哈爾濱。在凱豐的戰前鼓勵下,絕大多數“滿映”的演職人員同意隨中共派往東北電影公司的負責人舒群、袁牧之、陳波兒、田方等繼續向北轉移。
為了讓東北電影公司在東北大后方尋找一個長期工作的地點,袁牧之等人承擔了打前站的任務。袁牧之是中國電影初創時期的著名編劇、導演和演員,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在上海從事進步電影編導工作。他和妻子陳波兒曾一起主演過抗戰時期頗有影響的電影 《八百壯士》,袁牧之主演的愛國將領謝晉元形象一度在國內受到觀眾的好評。1938年他到延安以后,為根據地拍攝了第一部紀錄片 《延安和八路軍》。1940年,袁牧之加入中國共產黨后前往蘇聯考察。抗戰勝利后,他從蘇聯回到東北,隨即和陳波兒等一起參加了在“滿映”基礎上重新組建中共東北電影基地的工作。

當袁牧之等帶領戰士們押運“滿映”大批電影器材來到佳木斯時,發現戰時的佳木斯并非籌建電影廠的理想之地。除戰爭動蕩等原因外,水質和環境也不適合電影公司久居。他和舒群等商量后,決定向佳木斯的縱深礦區繼續進發。6月1日,袁牧之等人終于來到一個叫鶴崗的地方。此為黑龍江有名的礦區,只是日本投降以后,鶴崗煤礦變成一片劫后的廢墟,礦務局早已癱瘓,大量民房毀于戰火。不過,袁牧之仍然看中鶴崗適合東北電影公司戰時存身,其主要原因是此地四面環山,又不通火車,可為東北電影公司整頓重建提供理想的基地,即便戰火繼續北燃,也不會波及鶴崗。其絕對安全的地理環境促使舒群和袁牧之等馬上著手電影器械和“滿映”人員的轉移工作。經過三天三夜的緊張搶運,舒群、袁牧之等人終于把所有人員及電影器械安全轉移到群山中的鶴崗。在戰火頻仍的形勢下,舒群、袁牧之、張辛實等人又開始籌建東北電影公司的戰時拍攝基地。到1946年夏季將要結束時,一個在戰爭惡劣條件下緊張興建的電影制作機構已初具規模了。
1946年10月1日,經東北局批準,東北電影公司正式更名為東北電影制片廠。這是東北民主聯軍在解放戰爭中成立的第一個電影基地,也是新中國成立前夕共產黨直接領導的第一個電影制片廠。東北局任命舒群為廠長,張辛實為副廠長,袁牧之為顧問,陳波兒為黨支部書記。此外,還任命吳印咸為技術部部長,馬守清為副部長。這樣,東影的領導班子形成了。
在東影重新組建的技術班子中,首先考慮把隨解放軍北撤到鶴崗的日籍主要電影人安排到重要崗位上。這其中有制片人坂卷辰男和上原篤,導演有內田吐夢、木村莊十二,劇作家有管崗謙之助,演員有島本隆司、崗崎謙吉、大崗紀、坂根田鶴子等。此外,田方、錢筱章等也在東影中出任要職。

一大批從延安來東北的老演員、老導演,如張平、于蘭、陳強、王濱、袁乃晨、孟廣鈞、王家乙、何文今、吳本立、許珂、鐘敬之、吳蔚云等人,徹底改變了舊“滿映”的體系,大多數解放區來的文藝工作者成了新東影的骨干力量。組織機構的配備也完全體現出中共的領導,在廠長之下設有負責全面的秘書室,下轄秘書、會計和干部三科。
此外,為電影生產的需要,東影還加設了藝術處、制作處和管理處,分別任命張辛實、何文今、陳波兒和鐘敬之為這三個要害部門的中層領導。在這三個重要管理機構下面,又分設了編導、新聞、音樂、美工、攝影、演員、編譯、修理、劇務、總務、發行、放映等18個科室。
自此,東北電影制片廠在東北局宣傳部的直接領導下,于1946年秋冬之際就開始了緊張而艱苦的大后方電影攝制工作。1946年10月1日下午,東影成立大會在新建的俱樂部里召開,廠長舒群在會上要求全體東影演職人員要以東北解放戰爭為動力,爭取早日拍出一批新片,以實際行動支援前線。會后演出了文藝節目,張波和蘇民合演的《兄妹開荒》把這個晚會推向了高潮。從延安來的老同志歡欣鼓舞,那些從舊“滿映”轉到新東影的日籍人員,也感到前途有望,一些原本想回日本的演職人員,開始全身心地融入戰爭年代的新東影。
1947年初,舒群奉命調離,袁牧之繼任東影廠長,他注重演職人員隊伍建設。袁牧之既重視從“滿映”接收過來的一批演職人員,更注重從延安來的一批話劇演員、西北電影工學隊的成員等進步力量,把他們作為電影制作的主力漸次充實到東北電影制片廠的各個崗位。他還大膽決定吸收東北青年文工團的演員、導演、音樂、舞美等專業人才進入共產黨領導的第一個電影拍攝機構。
1947年初,袁牧之提出了一個“七片生產計劃”的戰斗口號。當時,他為東影擬定的 “七片生產計劃”,即指三年內,東影要在戰爭形勢下完成七種影片的拍攝和制作任務。一是要拍故事片。因為早年在上海時期袁牧之就深知故事片在觀眾中能產生不可替代的宣傳作用。雖然當時鶴崗不具備生產故事片的條件,但袁牧之仍然主張要大膽突破。他要求在近兩三年內,至少要拍攝一至兩部有一定藝術水準的故事片。二是要拍配合東北解放戰爭的紀錄片。袁牧之認為戰爭時期的新聞紀錄片是東影工作的重中之重,要求把即將打響的遼沈戰役列入選題。袁牧之認為所有重要的戰時場面都要攝入電影的膠片,除公開放映以鼓勵民眾外,還可以為新中國成立后保存大量的史實記錄。三是要拍攝一至兩部科教片。四是要有屬于共產黨自己的美術片。五是要譯制一部外國影片。最好是選中蘇聯當代的優秀電影作為譯制的素材。六是要拍幾套直接配合戰爭的幻燈片。七是拍好一大批戰時的新聞照片,作為歷史資料加以珍存。
當時袁牧之提出的這 “七片生產計劃”中,故事片是最難攻克的硬任務。因為拍故事片不僅需要較強能力的導演和攝影,同時也要有適合東北解放戰爭的電影劇本。這對東影來說無疑是一個弱項。當時,東影只有幾個不成熟的短故事片腳本,如《一個武裝的農民》、《孤膽英雄》、《留下他打老蔣》等。袁牧之感到這些短劇本不理想,不適合當時東北解放戰爭的需要。于是,他動員陳波兒等延安來的老劇作家親自動手撰寫電影劇本。陳波兒早年在上海時就是左翼文藝的先鋒,曾經主演過《西線無戰事》等話劇和《桃李劫》、《青春線》等進步電影。陳波兒的身體不好,不過她仍然接受了東影交給她的任務,抱病與許訶合作,寫出了電影劇本《光芒萬丈》。不過,這個以東北工業為背景的題材,在當時戰爭形勢下無法進行拍攝,一直到1949年才拍成影片并在全國放映。
“七片生產計劃”中具有挑戰性的是譯制電影。袁牧之選中蘇聯電影作為東影譯制片的主攻方向,一是因為他本人在蘇聯有過學習的經歷,并且他熟悉和喜歡蘇聯電影;二是當時的哈爾濱有許多蘇聯電影發行商,也有幾家電影院經常放映蘇聯電影的原版拷貝。為了早日實現東影的翻譯片之夢,袁牧之從1947年春天開始,他多次派人前去哈爾濱電影院觀看蘇聯電影,并設法與當時在哈爾濱的蘇聯電影推銷商進行洽談。電影導演袁乃晨看中了一部與中國革命相關的蘇聯戰爭題材的電影 《阿列克山德爾·馬特洛索夫》。在多次觀摩這部電影以后,他報告袁牧之同意,與蘇聯電影輸出公司駐東北的總代表聶司庫伯進行商談。聶司庫伯聽說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東北電影制片廠想購買該片的蘇聯拷貝并進行漢語翻譯,當即非常高興地答應下來。對于與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電影人的第一次合作,聶司庫伯表示愿意提供相關的幫助。雙方都期許這部電影合作成功。幾天后,東影與蘇聯電影輸出公司在哈爾濱正式簽訂了一份合作協議。
為了將在蘇聯戰后頗有影響的《阿列克山德爾·馬特洛索夫》譯成漢語片并在東北地區乃至全國進行放映,東北電影制片廠組織了大量人力和物力進行攻堅。東影聘請著名翻譯家徐立群擔任此片的文字翻譯。徐立群用一個月時間,翻譯了電影腳本,并把這部影片更名為《普通一兵》??墒?,有了漢語譯本以后,新的困難又來了,那就是俄語與漢語在對話語速上有較大差異,因此銀幕上的口型對起來相當困難。后來有人提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即采取每段情節分頭對口型的做法,為銀幕上的口型與聲音同步提供了有效的保證。這樣做雖然解決了對口型的困難,但如果把一部蘇聯電影譯制成讓中國觀眾接受的影片,仍然有許多有待突破的難題。而且在東影譯制這部蘇聯電影時發現,譯制語言不同的外國電影,其實要比自己拍一部新片消耗的人力和財力更大。盡管如此,《普通一兵》還是在1948年譯制完成并在哈爾濱等地公映了。
《普通一兵》在譯制開始時,只有袁乃晨和凌元等兩三個人,發展到后來,譯制車間又先后增加了孟廣鈞、黎東群等一批新生力量。正好這時東影開辦的訓練班第四期學員結業了,袁牧之為了加強譯制片的力量,又為這一車間充實了王亞彪、肖南、李景超、向雋珠、車軒、白景晟、馬陋夫等人。這些當年的新生力量,后來在東北電影制片廠及更名后的長春電影制片廠中,成長為譯制電影的骨干力量,有些人甚至還成為譯制和表演的兩棲演員,活躍在新中國的電影舞臺上。到了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夕,隨著這支譯制片力量的不斷增強,在《普通一兵》的基礎上,又先后譯制了《偉大的轉折》等大批蘇聯電影。他們為此后東影和長影譯制大批蘇聯電影、日本電影和朝鮮電影奠定了基礎,也為解放后的中國銀幕增加了外國電影的新節目。
袁牧之在動手狠抓 “七片生產計劃”的同時,還非常注重戰時為將來投拍大批故事片作必要的資料與素材積累。他一面在鶴崗抓新影片的生產,一面又同時派出幾個小分隊,讓大批攝影師前往東北各地,為將要開拍的故事片作素材積累和準備。從1947年春天到1948年冬天,東北電影制片廠先后完成了袁牧之建廠初期提出的兩三年內實現 “七片生產計劃”。值得一提的是,由方明導演的動畫片《甕中捉鱉》、袁乃晨編導的科教片《預防鼠疫》、陳波兒執導的美術片《皇帝夢》和成蔭拍攝的紀錄片《東影保育院》等,都填補了中國電影史上的空白。還有一些配合東北解放戰爭的幻燈片,也應運而生,成為配合東北戰場宣傳工作的一個亮點。
東北電影制片廠在鶴崗安營扎寨后,很快就開始了紀錄片拍攝的準備工作。隨著東北解放戰爭的全面展開,用電影記錄遼沈戰役全貌的艱巨任務,就提到東影的議事日程上來。袁牧之在“積極參加東北解放戰爭”的動員會上,曾經形象地說明了拍攝戰爭紀錄片的重要性。他說:“別的工廠可以用文字來寫廠史,我們是電影廠,我們寫廠史只有用膠片來作記錄了?,F在的解放戰爭,就應該作為我們東影廠最為重要的一頁來寫?!?/p>
1946年8月15日,為了紀念抗戰勝利一周年,中共佳木斯市委將要在一個禮堂里舉行慶祝會并當場公審戰爭罪犯。六個重要戰犯中有四個罪大惡極的日本軍人,其中少佐三人,中佐一人。兩個大漢奸中有一個則是偽滿三江省的省長。由于這些公審的要犯影響大,因此會場的氣氛異常緊張。
當時東影派出一個以副處長馬守清為首的小分隊前去拍攝現場,其中有青年攝影師李光惠和王德成等人。袁牧之事前交代任務時說,這是我們東影第一次現場拍攝紀錄片,因此只能拍好,不能發生任何問題。搶拍慶祝會和公審戰犯的全部盛況,是這次任務中的重要部分。
如果在和平年代,這件事本不值一說。當時,東北的政治局勢異常緊張。佳木斯附近仍然隱藏著大批敵特分子和國民黨的殘余部隊,這些人隨時有可能發起突襲并破壞會場。事前,負責拍攝的組長馬守清向所有參拍人員說明這項任務的艱巨性:“我們在拍攝時要隨時準備遭遇特殊情況,如果發現敵人襲擊時,千萬要保護機器和設備,因為我們東影現在的膠片少,就是寧可犧牲我們的性命,也要保住膠片和設備?!边@就給這次搶拍現場平添了幾分緊張和壓力。
在大會開始不久,危險情況果然發生了,而且比預想的還要嚴重。原來潛伏的敵特事前買通了看守會場大門的兩個警衛人員,企圖破壞慶祝會并當場劫持將被公審的偽三江省省長。領導講話過后,進行慶祝演出,東北文工團演員們正在齊唱《黃河大合唱》。這時,突然有人發現場外出現多名身份不明者。東影的幾個攝影師不失時機地拍下公審戰犯的鏡頭后,會場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激烈的槍聲。而會場內事前混入的一些敵匪人員,聽到槍聲后紛紛跳起,齊聲吶喊著沖上舞臺,準備劫持六個在臺前垂首待斃的戰犯逃離會場。

這時李光惠等拍攝人員正在換膠片,他們都是沒有經歷過槍林彈雨的青年人,可是在槍林彈雨中并沒有怯陣。李光惠情急之中抱住膠片盒和機器,就地一滾,躲進了禮堂后面的一間化裝室。這時,敵特把一顆手榴彈猛地甩向了李光惠,李光惠知道敵特的目的是想炸毀攝影機,當空一腳就把那顆向他飛來的手榴彈踢飛,那顆手榴彈竟在敵特人群中爆炸了,從而保住了機器和設備。這時,敵特們開始沖上臺去搶劫等待槍決的幾名戰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軍警衛人員當機立斷,開槍擊斃了臺上的六名戰犯。這場暴動來得快打得也相當迅猛,前后僅用11分鐘就結束了,當場殲滅敵特30多人。
東影小分隊把敵特企圖劫持戰犯、漢奸及遭受毀滅性打擊的場面,在槍聲中如實記錄下來,從而為東北解放戰爭保存了生動真實的歷史資料。這一場景后來被編入東影的第一部紀錄電影《民主東北》第一輯。
東北民主聯軍在“四戰四平”之后,根據中共中央的戰略部署,從1946年12月17日開始,進行了歷時3個半月的三下江南、四保臨江戰役。東影決定搶拍其中具有歷史意義的戰役場景。由于戰爭的殘酷和東北地區當時正處于嚴冬時節,前去槍彈四射的現場隨軍拍攝這樣的戰爭資料,必然要付出生命與鮮血的代價。東影領導袁牧之、陳波兒等迎難而上,連夜召開戰前動員大會。袁牧之說:“三下江南是我軍重要的一役,也是東北戰場不能沒有膠片記錄的重要一環。因此,我們一定要派人前去跟蹤拍攝?!睆S內的攝影師們為上前線,都寫出了決心書,李光惠等少數有經驗的青年攝影師被批準去前線。
李光惠小分隊被編入了東北民主聯軍第一縱隊。一縱司令員萬毅作為“三下江南”的主將,十分重視李光惠等攝影師的參戰,他把李光惠小分隊臨時編入以劉白羽為組長的新聞小組。在行軍中,李光惠就像保護性命一樣護衛來之不易的膠片。在“三下江南”戰役打響的那天夜里,李光惠當場拍下民主聯軍反穿軍大衣,迎著漫天大雪向江邊挺進的畫面。當時,浩浩蕩蕩的隊伍在漆黑天幕下一片銀白,其宏大壯觀的場面讓人嘆為觀止。這份影像資料現存于中國軍事博物館。
李光惠等青年攝影師在隨軍拍攝過程中,也身臨其境地體驗了這一戰役的宏大,也感到這一戰役的每一細微環節都有出其不意的妙處。他們的鏡頭記錄下大部隊在緊急行軍的途中,忽然接到命令又馬上原路返回的經歷。更讓攝影師們震驚的是,就是這支星夜行軍的疲憊部隊,在返回原路時竟然異常神速地退回松花江的北岸。當時,李光惠等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時正在循路追擊解放軍的國民黨軍第七十一軍八十八師,正在進入解放軍的一個戰略圈套。他們甚至還誤以為解放軍正在潰逃并為此沾沾自喜。殊不知,國民黨這支軍隊正在鉆進解放軍預先張開的一只口袋,并已成了注定失敗的甕中之鱉。是夜,松花江冰封的江面上被國民黨軍的信號彈映照得如同白晝,而參與這次決戰的解放軍則再出奇兵,故意讓開一個豁口,巧妙地放走了被困在江南岸的國民黨軍隊。結果解放軍在國民黨軍潰逃之際再發奇兵給予迎面痛擊,這就是著名的靠山屯戰役。國民黨軍死傷慘重,而東影隨軍攝影師當時就在解放軍夜間實施巧妙運動戰的現場,真實地拍攝了解放軍如何采取迂回戰術誘敵深入,最后致國民黨軍慘敗在松花江南岸的珍貴歷史畫面。
遼沈戰役結束后,東北電影制片廠開始把工作重心從拍攝紀錄片,轉向攝制技術難度更高的故事片。用袁牧之的話說:“這是為了革命的需要。戰爭片記錄了東北解放的歷史,而故事片可以藝術形式再塑戰爭中的革命英雄形象?!睎|北電影制片廠決定籌備開拍的第一部故事片,就是由于敏編劇、王濱導演、王家乙主演的《橋》。
在解放戰爭尚未完全結束的形勢下開拍故事片,并非一件簡單的事情。一是資金短缺,二是新東影所有演職人員絕大多數沒有拍攝故事片的經驗。不僅導演和演員沒有拍過故事片,就是攝影師、美工、作曲等也多是從延安來東北的文工團成員。一些有經驗的日本人雖然有拍故事片的經驗,卻又不適合參與這部工業題材故事片的拍攝。因此,袁牧之和陳波兒等決定從延安來東北的文藝戰士中間選拔和培養導演和演員。王濱在延安時期就有導演話劇的經驗,因此王濱可以作為《橋》的導演。王家乙在延安時期演過舞臺劇,王濱要他出演《橋》中的進步工人梁日升。當時,《橋》在哈爾濱鐵路工廠36工棚的簡陋環境中開拍了第一個鏡頭。不久,這部在戰爭硝煙中緊鑼密鼓拍竣的故事片便開始在東北和全國放映,受到了社會各界的一致好評。
在《橋》取得成功之后,東影緊接著又籌劃拍攝一部反映東北抗日聯軍的故事片《八女投江》(放映時更名為《中華兒女》)。這部電影是從延安來東北的女編劇顏一煙在走訪了佳木斯、克山、牡丹江、北安等多處抗聯戰斗過的地方,采訪了周保中、李延祿、馮仲云、陳雷等100多名東北老抗聯后寫出的。陳波兒為此片的拍攝也付出了心血,她多次對攝制組成員說:“電影是個最重要的宣傳陣地,我們要解放全中國,但也一定要爭奪占領這個陣地?!本瓦@樣,《中華兒女》在東北的林海雪原中拍成了。1949年,東北電影制片廠選送六部優秀影片到北平,其中就有《橋》和《中華兒女》。政務繁忙的周恩來在籌備開國大典的間歇時間,觀看了《中華兒女》,當即表示:“這是一部很有藝術質量的電影,可以證明東影已經具備拍攝故事片的能力和水平了?!?/p>
東北電影制片廠在條件非常艱苦的黑龍江鶴崗,以電影紀錄片和故事片兩種形式,配合遼沈戰役和平津戰役,并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此外,東影從1947年初開始隨野戰軍拍攝的一系列戰爭歷史資料片,也先后以《民主東北》為題匯集了10集之多,這些片子既在當時的解放戰爭中起到了宣傳中共政策方針,鼓舞民眾支援前線的積極作用,同時也為中國革命保存了一份彌足珍貴的史料。
在這些珍貴歷史鏡頭的拍攝過程中,拍攝者往往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就在1948年東北解放戰爭最為激烈的時候,東北電影制片廠先后有三位攝影師在火線上搶拍鏡頭時壯烈犧牲。他們分別是張詔柯、楊蔭萱和王靜安,犧牲時都不過30歲。
東北電影制片廠不僅在戰爭年代拍攝了大量珍貴的戰爭場面,而且還利用東北特殊的地理環境,因陋就簡地拍攝了一系列在中國電影史上占據一席之地的優秀影片,如《白毛女》、《趙一曼》、《鋼鐵戰士》, 等等。1949年1月,中共中央宣傳部決定成立中央電影局。中央的指示精神是:“電影藝術具有最廣大的群眾性和最普遍的宣傳效果,必須加強新中國的電影事業?!焙笾醒霙Q定調袁牧之前往北平就任新職,而陳波兒則被調到新中國成立后的全國性電影領導機構任職。1949年3月電影局成立后,根據國內宣傳工作的需要,中央決定讓在鶴崗堅持三年之久的東北電影制片廠,盡快返回已經解放的長春。不久,經中央批準,東北電影制片廠更名為長春電影制片廠。從此,新中國拍攝故事片最多的生產基地就在“滿映”舊址上煥發出革命的青春,一大批有影響的新故事片在這里不斷地誕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