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俊
在調整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中尋找新的機遇,民營經濟可以“讓開大路,占領兩廂”,別跟國有企業去死拼了。
民營經濟再探討之三:
記者:對目前民營經濟發展的狀況,您有怎樣的評價?
保育鈞:困難很多,逆勢上揚。國有企業壟斷了大量的資源,效益不高,對國家的貢獻不如民營企業,只能說明國有企業的差距很大。我們不能回避問題的實質——以效率、貢獻和結果,掩蓋了起點和環境的不公平。
記者:融資難、信貸難,這是民企發展的老問題,為什么民間信貸還是出現了“不想投、不敢投、不會投、不能投”的“四不投”現象?
保育鈞:主要有兩個方面原因:一是國家刺激經濟的四萬億元投資,主要是中央政府投給了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又給了國有企業,民營企業拿不到項目;二是大的項目,如鐵路建設、公路建設、電網改造等項目,按理說這些項目民營企業是可以拿到的,但里面的潛規則很多。在表面上的正常程序之下,下面做了各種各樣的扭曲動作,民營企業沒有這樣的本領。
2009年“刺激經濟一攬子計劃”,強化了權力配置資源的力量。財政投資投向國有企業和地方政府,即使是戰略性新興產業,國家動輒幾十個億的投資,都被國企和央企瓜分了,成了政府部門的項目。國企可以“跑部‘錢’進”,而民營企業只能望洋興嘆,連“跑部”的資格都沒有。
記者:上規模的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遇到的問題一樣嗎?
保育鈞:當然不一樣。中小企業“信貸”很難,錢拿不到。上規模的民營企業可以用各種“關系”想辦法拿到,也包括跟政府的“關系”。
記者:您覺得現在的民營企業有“尊嚴”可言嗎?
保育鈞:平等尚不盡如人意,尊嚴更難體現!我們的權力部門把民營企業視為“庶出”,缺乏熱情,缺乏公平。在市場準入方面的“玻璃門”和“彈簧門”還沒有解決,有些地方甚至越演越烈。“非公經濟36條”問世6年多了,卻沒有很好地落到實處,國有壟斷行業憑借著強大的政府權勢和資源優勢,鳩占鵲巢,擠占民營企業的發展空間。
國企可以“跑部‘錢’進”,而民營企業只能望洋興嘆,連“跑部”的資格都沒有。
記者:在各地政府的招商引資過程中,民營經濟是否有優勢?
保育鈞:現在地方上的招商引資,招的是國企、央企,而不是民企。央企的資金進來后,自然就把民間資本投資的空間擠占了。民營經濟盡管戴上了很多諸如“建設者”“重要組成部分”的帽子,但一些官員的骨子里還是認為“非我族類,異己力量”,口惠而實不至。所以在碰到要取舍的時候,首先舍棄的是民營企業。同等條件下,政府部門首先考慮的是國有企業,盡管民營企業更能干出成績來。
記者:“非我族類”經濟血統論的錯誤觀念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保育鈞:早在10多年前,黨的十五屆四中全會就關于國有資產的調整做了決定,國有企業主要是在三個行業,兩類企業。三個行業是涉及國家安全的行業、資源壟斷行業、重大基礎設施和公眾服務行業。兩類企業是指支柱產業中的重要企業,高新技術中的重要產業。如今,實際上已經遠遠地超過了這個范疇。只要有利可圖,國企則無孔不入。
恕我直言,一些所謂政企分開后的國企,比分開前還要“攬權”,管不住它了!不繳紅利,自定分配,工資求高;不是國有,而變成“官有”了。這些利益集團,占據了國家自然資源、礦產資源、金融資源、政策資源,還包括政治資源,他已成有級別的“官商”,效率很低,還跟老百姓爭利益,這還算國有企業嗎?更可怕的還是,說漲價就漲價,特別是中石油、中石化。再說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他們占有空中資源、空中頻道,來回雙面向消費者收費,自己卻不上繳一分錢。這樣的壟斷,難有創新的動力。
記者:關系到國計民生的資源,不都是國有企業在經營嗎?
保育鈞:寶貴的資源應該控制,由一家國有企業壟斷起來,政府進行管制。但這點沒做好。比如我國的稀土資源占世界的90%多,自家相互拼殺,自己惡性競爭,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反而低價賣給日本、美國。結果人家囤積了,我們國家的資源流失,還是形不成國家控制力量。不顧國家、民族的利益,把自己的矛盾完全暴露在富國面前,這是某些國有企業的悲哀。
不顧國家、民族的利益,把自己的矛盾完全暴露在富國面前,這是國有企業的悲哀。
記者:這些壟斷現象的根源是什么?
保育鈞:國有壟斷行業已經成為利益集團,碰它不得。國企高管拿高薪誰能管,國資委能管得住嗎?銀行、電力、煙草行業的管理人員和職工,他們又拿多少工資,誰能管?資源是國家的,他們負盈不負虧,壟斷了這么多資源,效益還那么低下。只能說明對國有企業的管控失敗。
另外,市場準入也不公平。比如全國12個民航公司就剩下3到4個,其它都被兼并了。武漢的東星航空,虧5個億把它滅了;東方航空虧100多個億,還讓它兼并上海航空?這些都是權力使然。權力配置資源體制還是計劃經濟的舊路,市場經濟必須是市場配置資源,優勝劣汰。
記者:您認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核心問題是什么?
保育鈞:拿一把米,那些有本事的“雞”敢跑過來就喂,而不是政府“養雞”,自己去搞幾個項目。千萬不能是政府去投資,而是要政府去“刺激”。
政府拿錢出來,支持有創新能力、符合產業政策的企業,給一元錢產出一百元錢,而且也不用拿這么多錢出來。
記者:這個問題解決好了,其它問題能迎刃而解嗎?
保育鈞:中國經濟要真正走上健康發展的軌道,調整結構,轉變增長方式,誰能調得好,誰有核心技術,政府就支持誰,這是政府的職能。高新技術的產出是企業生存發展中的非常重要的一環。不管什么企業,也不管是民營的還是國有的,誰能搞出核心技術的東西來,政府就給誰獎勵、免稅等。新能源、低碳經濟、環保節能等行業的發展都可以用這個辦法去解決問題。
會干活的孩子就要給他吃好的。不能對會哭的孩子、會溜須拍馬的孩子就給吃好的。用這個鼓勵創新的機制,中國很多科學技術的難題都可迎刃而解,信貸難的問題也不再是問題。
記者:您認為在經濟“轉型與轉變”的十字路口,民營經濟需要如何面對?

保育鈞:我的看法是,關于民企國企地位,黨和國家的大政方針沒有變。黨的十六大提出兩個“毫不動搖”,一個“統一”。毫不動搖地鞏固和發展國有制經濟,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的非公經濟發展,把兩者統一于社會主義整個現代化建設的進程中。十七大重申了兩種經濟要平等競爭,平等保護,共同發展的方針。但是,在實際工作中,一些部門、地區、行業,確實存在著“國進民退”的現象。如果不認真研究、解決,可能會變成一種趨勢,其實質是一種倒退。
去年“兩會”期間,胡錦濤總書記在民建和工商界的小組會上,重申了“兩個毫不動搖”,充分說明了“兩個毫不動搖”的現實意義。
記者:您認為民營企業家如何在“轉型與轉變”中抓住新的機遇?
保育鈞:一定要瞄準調整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大方向。為此,要注重四個方面的問題。
首先,作為民營企業更要堅持自主創新,企業要有自己的核心技術。說白了就是得有“絕活兒”,沒有“絕活兒”就得趕緊轉型。其次,要順應調整結構的大趨勢。如果在制造行業繼續發展有困難的話,盡快向第三產業轉移。第一、二產業向生產型服務行業、社會型服務行業、農村服務行業轉移,從中尋找大有作為新的發展天地。再次,要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當中捕捉新的機遇。尤其是要在新能源、新材料、生物技術、節能環保產業上下工夫。最后,在城鄉一體化中小城鎮建設中尋找發展機遇。農村服務行業,農村的公路、飲水、衛生都需要有人去搞。農民轉換成城市居民,要蓋房子、交通、運輸等一系列的配套服務,特別是農業專業生產合作社,公司加農戶的做法潛力也是很大。現在瓜果蔬菜一到旺季賣不出去,浪費嚴重,為什么?除了信息服務業要加強發展以外,農產品加工業也要加強,如保鮮技術、深加工技術。
總而言之,在調整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中尋找新的機遇,民營企業可以“讓開大路,占領兩廂”,別跟國有企業去死拼了。須知,中國民企的社會地位是在為民謀利和民族復興中形成的,老百姓的口碑比什么都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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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育鈞:國務院參事室研究員、中國民(私)營經濟研究會顧問,全國工商聯原副主席;曾任全國政協副秘書長、人民日報副總編輯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