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同[江蘇科技大學,江蘇鎮江212003]
《呼嘯山莊》與《荒原與人》中“荒原”意象比較
⊙張彥同[江蘇科技大學,江蘇鎮江212003]
《呼嘯山莊》和《荒原與人》都選擇了荒原為背景,并以此為主干構成了作品的意象群,呈現出整體象征性。本文試比較“荒原”意象的異同,以“一點”透視全部,觀照中西方文化和美學觀念的異與同。
《呼嘯山莊》《荒原與人》“荒原”意象比較
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和當代作家李龍云的大型劇作《荒原與人》雖誕生于不同地域、不同年代,但無論在意象象征、原型蘊涵、人物塑造,還是情境結構上,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兩位作者不約而同地把寫作的出發點定位于詩,用詩的語言和情緒盡情展現了刻骨的愛恨情仇,并表現出對愛恨的獨特理解和人性復歸的思考,從而使它們超越了傳統,達到了行而上的哲學層面。兩部作品都選擇了略顯蒼涼又充滿詩意的荒原為背景,并以此為主干構成了作品的意象群,呈現出整體象征性,也給兩部作品提供了獨到的可比性價值。
“象”必須有“意”的融合才能成為“意象”,“荒原”作為“象”在兩部作品中有著諸多相同的象征意蘊。兩部作品中荒原都作為“自由天堂”的象征,構建了兩個對立的典型環境意象:地獄與天堂。
在《呼嘯山莊》中,呼嘯山莊是環境惡劣的古宅,氣息陰郁窒息,充滿著壓迫、歧視和虐待,活似一座人間地獄。對于從小在荒原上成長的希思克利夫和凱瑟林而言,荒原才是他們真正自由快樂的天堂,他們的心靈深處與荒原有同質的精神聯系,只有他們才真正了解荒原,荒原其實就是他們自己,離開了荒原就意味著喪失了生命的歡愉。離開荒原的凱瑟琳備嘗煎熬,熱切地傾訴著對荒原的呼喚,渴望著回歸自我,再變回那個荒原上的小女孩。回歸荒原成為她最后的心愿——“在荒野里,立上一塊墓碑……”①希思克利夫在凱瑟琳死后常常一個人在荒原上奔走到半夜,荒原成為他和凱瑟琳的靈魂再續前緣的唯一精神家園,他離奇的死以及關于兩人常在荒原上散步的傳說更使荒原染上了一絲神秘與唯美的色彩。《荒原與人》②中也有這樣一組對立的典型環境意象:“落馬湖荒原”和“于家圍子”。于常順的童年是在于家圍子的痛苦壓抑中度過的,父親的軟弱、妹妹的死、恥辱的婚姻使于家圍子成為于常順永遠的“夢”。落馬湖荒原才是于常順“自由的”的天堂,有可愛的毛毛,有忠心耿耿的大狗——黑子,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并主宰著所有人的命運。
兩部作品都有意安排了這種對立的環境,并把感情的重心放在了世俗社會看來相當蠻荒之地,究其內因,可能主要都源于他們對原始生命力和自由的渴望。愛米麗深愛著荒原式的大自然,她就像那荒原上的精靈,只有在荒原上才感到自由。李龍云作為一個作家更加渴望和珍視自由。他說,“我喜歡我的職業是因為這種職業的自由”③。其次,根源于兩位作家共同的生命意識。《呼嘯山莊》是愛米麗“反叛社會、返回自然”思想的體現,荒原寄寓著她對“自然與人類文明”問題的深刻思考。作家李龍云在北大荒插隊十年,荒原對他充滿了誘惑。兩位作者正是通過對荒原的著意刻寫,寄寓著他們對生命、自然、人類、宗教、愛情、人性等命題的思考。
雖然“荒原”在《呼嘯山莊》和《荒原與人》中同樣作為象征性意象存在,并在更深層的意義上,寄予著作者的生命意識、人類意識、宇宙意識,但從荒原在情節發展所扮演的角色上來看,二者則顯示出了更多的差異性:《呼嘯山莊》中的荒原作為背景而顯出更多的客體性,而《荒原與人》中的荒原則時常化身為角色,與作家、與劇中人物展開豐富多彩的心靈對話與交流。
在《呼嘯山莊》中,荒原更主要是作為故事發生的背景而存在的,作者很少直接對荒原進行客觀描寫,而是通過他人的敘述來勾勒大致面貌,荒原主要是以一種客體身份存在的,“它本身并未直接參與到情節線的構建和延伸,僅僅是作為一種人物所向往的心靈自由的象征,對情節的發展起到某種啟示作用”④。荒原只是故事展開的舞臺和背景,是蘊含主題意蘊的象征性意象。而在《荒原與人》中,荒原更是鮮活的,有靈性的,是一種人化了的自然。從題目“荒原與人”上便可看出,荒原本身便是劇中的一個角色,是所有人物(包括作者)對話的一個對象。荒原(荒原中的景物)與人的情感、時間發展是一種同構的動態結構,荒原是作為人物心理變化的一種外在暗示,滲入到情節設置中來的。劇作家擅長對荒原進行直接的描繪,拓荒者們常常面對荒原傾訴著各自的詩情、夢想、痛苦和怨恨,荒原見證著拓荒者們刻骨的愛與恨。荒原是變化的,是人物微妙心理的巧妙暗示,荒原及其景色和情節內容有機融合,人、事、景形成了一種同構的關系。
從兩部作品里對荒原的不同處理方法可以看出,西方文學更傾向于直接表達內心的情感,情感往往通過人物的語言和行為表達出來,景物與人物之間沒有內在的心理聯系,不注重景與人的互映觀念;而中國文學往往不直接抒情,更喜歡含蓄地把人物心理通過景物傳達出來,講究情景交融的藝術效果。
荒原在兩個不同地域、不同時代、不同性別的作家筆下畢竟有著各自的風貌,以至在詩意、蒼莽的底色上,《荒原與人》中,古老的落馬湖荒原是最圣潔、最本真和最純粹的,是未開墾的“處女荒原”。荒原中連那瘋長的茅草、黑色的沼澤也是詩意的,更別說那鮮紅的、亮麗的,附著美麗傳說的達子香花。《呼嘯山莊》中的荒原長著堅韌的石楠,粗獷、蠻橫,透著硬氣,更趨向“蠻”的意味,更多了些哈代筆下荒原的陰郁意味。
兩部作品對荒原的書寫使作品蒙上了一種迷茫、神秘的色彩,從而成就了作品的豐富與博大。正是以荒原意象為主干的意象群,使作品整體上超越傳統哲學實現根底的訴求,并且這種訴求是超越作家個體的,是“全人類式”的。如伍爾夫所說:“她要通過她的人物來傾訴的不僅僅是‘我愛’或‘我恨’,而是‘我們,整個人類’和‘你們,永存的勢力……’”⑤而李龍云是一個自我意識更強的作家。《荒原與人》這種哲學根底的訴求更深摯而自覺。作者“不僅僅是站在歷史的高度,而是站在上帝的高度”⑥,用一種悲天憫人的心胸,去探索荒原、自然、命運與人的關系,思考人生背后的、帶有宗教意味的哲學意義。
《呼嘯山莊》已經拂去蒙塵,成為世界公認的杰作,被稱為“文學中的斯芬克斯”、“人間情愛的最宏偉史詩”。也有評論家這樣評論《荒原與人》:“這個戲的追求,是要架起一座橋梁。首先從戲劇界過渡到文學界,當然也想通過這座橋把中國藝術送到世界。”⑦我們期待著《荒原與人》能走向世界,震撼更多人的心靈。
①愛米麗·勃朗特:《呼嘯山莊》,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
②李龍云:《荒原與人》,《李龍云劇作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
③李龍云:《雜感二十三題》,《劇本》,2000年第12期。
④曾歡:《〈原野〉與〈呼嘯山莊〉的情境模式比較》,《哈爾濱學院學報》,2006年第11期。
⑤[英]弗吉尼亞·伍爾夫:《〈簡·愛〉和〈呼嘯山莊〉》,劉文榮譯,《論小說與小說家》,上海譯文出版社,2000年版。
⑥⑦《李龍云戲劇作品研討會紀要》,《劇本》,1988年第4期。

作者:張彥同,江蘇科技大學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戲劇影視研究。編輯:魏思思E-mail:sxmzxs3@163.com
本文系江蘇科技大學高教研究項目《理工院校公共藝術教育體系建設研究》成果(項目編號:GJK TY2009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