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約記者 于文
核危機下的日本人民
本刊特約記者 于文
如果說應對核危機時的捉襟見肘,和應對物資、能源短缺時的執行力不足會給日本政府減分,那么,日本人民的表現無疑是要得滿分的。
日本大地震的死亡和失蹤者人數超過兩萬。日本政府稱這是戰后經歷的最大災難。兩萬人中絕大多數是地震和海嘯直接造成的死亡和失蹤,而次生災害造成的死亡人數微乎其微。我們不禁要贊嘆日本的防災、救災體系完備,日本政府長期的、不間斷的未雨綢繆行之有效。海嘯前的警報拯救了數十萬生命,遍布各地的避難所一夜之間全部啟動,災民立即得到有效安置。
如果說應對核危機時的捉襟見肘,和應對物資、能源短缺時的執行力不足會給日本政府減分,那么,日本人民的表現無疑是要得滿分的。在從地震、海嘯發生到社會秩序逐步恢復的最困難的十幾天里,日本人民表現出的堅強和團結,鎮靜和有序,寬容和自信得到了全世界的贊嘆。
福島縣雙葉町,這個本不為人所知的寧靜小鎮,因為核電站危機成為新聞報道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名詞之一。這里距離福島縣第一核電站只有幾公里。牙科醫生川崎良輔一家四口就在雙葉町居住。11日地震發生后,川崎一家住進了當地的避難所。12日清晨,他們接到緊急指令,往西邊撤離。當時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于是一家人只帶了手機和充電器,兩瓶水和少量食物。現在,一家人已住進福井縣政府的公用住宅里。可是,川崎的母親不知被轉移到了什么地方,目前依然沒有取得聯系。川崎的妻子說:“雙葉町可能是回不去了,也許我們就要在這里一直生活下去,找工作,孩子在這里上學。”
60歲的清水正人是福島縣南相馬市的郵遞員。南相馬市位于福島第一核電站半徑30公里以內。核電站危機逐步升級,但是南相馬市的市民卻沒有發生恐慌。清水說:“我們一直按照市里和政府的指示行動。起初就在房屋里躲避,避免身體接觸核物質。到了后來,核電站接連發生爆炸,情況似乎越來越危險,我們的食品也快吃完了,聽了朋友的勸阻,我決定帶著全家九口人到青森縣去避難。”清水在離開南相馬市的時候,政府還沒有正式的撤離通知。他很擔心全家外遷會占用避難所的位置,給受災更嚴重的人添麻煩。
出發當日,清水用大塑料帶把三個孫子全身罩上,分別把他們抱上車,然后緊閉車門窗。他說:“也不知道空氣里是否有放射物質,但是覺得不能讓孩子們受害。”
清水一家沿著日本海沿岸北上,13小時后到達了400公里外的青森縣八戶市。沿路看見許多巖手縣和福島縣的汽車,而加油站前排著長隊,這些都是到青森避難的人。清水一家住進了海上自衛隊兵營的體育館,家人安全了,可他還是很擔心留在福島老家里的寵物狗。“不管怎樣,家人遠離輻射是最重要的。”清水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些無奈地說,“小孫子今年該上小學了,可是他的書包還在福島的家里。”
為躲避核輻射,經歷了8天只有少量干糧和水的生活后,在宮城縣石卷市一所小學避難的災民終于吃到了新鮮蔬菜。這些蔬菜生長在日本南部九州島上的宮崎縣和鹿兒島縣。從今年1月開始,九州南部的火山不斷噴發,就在東日本大地震發生后的11日到18日期間還時常冒出熔巖和火山灰。實際上,這里也有許多災民,這里也是受災地。當地居民發現火山灰下還有許多蔬菜頑強地生長著,便萌生了把它們運往地震災區的念頭。
“這些蔬菜是在火山灰下頑強地存活和生長出來的,地震災區的你們一定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同是災區的我們感同身受。但是,不要氣餒,不要放棄,請像這些蔬菜一樣頑強地堅持下去。”小學避難所里播放著這段宮崎縣菜農的錄音,人們排起隊伍等待久違的蔬菜。
巖手縣大槌町,受到海嘯災害最嚴重的地方之一。鎮上的一所小學成了臨時避難所,原本只有接收120名難民能力的學校早已人滿為患。截至20日,學校騰出所有教室和可以容身的房屋,僅僅安置了400人。可是到此避難的有千人之多,不能得到安置的人繼續尋找其他避難所,而還有不少人則選擇了在車里過夜。
村上和浩的家被海嘯沖毀,11日晚上,一家四口便來到這所小學避難。然而避難者太多,甚至沒有能夠躺下的空間,他和妻子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整整坐了一夜。怕孩子哭鬧影響其他人休息,孩子的媽媽始終沒有合眼。次日,避難者還在增多。村上想自己一家可以到汽車上容身,這樣能夠騰出一些地方給別人,便開始了長達十多天的車內避難生活。
“我們四個人只有一條毛毯,緊緊抱在一起還是很冷。實在受不了了就打開汽車引擎,吹點熱風。可是汽油有限,不能總開著,只有堅持了。”村上說。盡管如此,兩個孩子還是很快樂,白天會和其他避難的小朋友一起玩耍。日本的記者采訪這個避難所的時候,還給他們拍了照片,報道的題目就叫做《避難所的笑臉》。

左 3月12日,日本福島縣南相馬市臨時避難所,一名小學生在密切關注地震新聞

中 3月15日,日本大船渡,一名男子在避難所給孩子喂飯

右 被轉移到臨時安置所的福島地區居民顯得非常疲憊
由于福島縣核電站事故頻發,東日本地區的電力供應嚴重不足。包括東京在內的許多城市實施了輪流拉閘限電。對于高度發達的軌道交通和高度自動化的東京來說,斷電就意味著癱瘓。地鐵和城鐵無法運行,自動取款機和自動販賣機全部失靈,超市物品供應不上。
雖然東京沒有直接受到地震和海嘯的摧毀,但是人們依然經受著食品短缺、寒冷和出行不便的考驗。
菊地原剛是東京一個破產企業的老板,3月11日當天,他還在為償還債務四處奔波。大震過后,公共交通停運,他便選擇走路回家。天色晚了,就在臨時避難所睡了一晚,第二天繼續趕路。
菊地原走了兩天終于到家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大小百次以上的地震發生,以至于菊地原一家已經有些習慣,輕微的搖晃不會影響他們吃飯、看電視。3月15日,離菊地原家很近的靜岡縣發生了7級地震,一家人坐不住了,跑到屋外避難。他描述說:“周圍的鄰居也出來了,迅速但是從容,大家都拿著應急包。看來大地震讓大家已經訓練有素了。”
東京、橫濱的超市也出現了新現象,那些從不踏進超市半步的男人擔負起買東西的重任。他們和妻子一起,采購儲存用的食品和水。超市門前雖然排了長隊,但是秩序井然。所有人都很自覺地購買維持生活最低量的必需品,如果售罄,排隊的人便會安靜地離去,毫無怨言。菊地原說他不擔心長時間斷貨,他相信今天買不到的東西,明天依然會上架。
盡管地鐵和城鐵時斷時續,東京和橫濱的人們還是要去上班。他們在地鐵站等待,也許一個小時以后才會來車,也許一小時后來的車也擠不上去。大家還是安靜地等著,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在為災區節省用電。另外,即使花3個小時,走5公里路也要去上班,因為大家知道必須堅守崗位,不能因為自己這個社會環節的脫軌,給救災、給別人造成麻煩。
菊地原又開始外出忙碌了,不是為了借債融資,而是奔走募捐。他說:“看到災區缺衣少食,四個人分吃一個蘋果的報道非常心痛。我要開著車給他們送吃的去,盡量深入災區。”他還風趣地補充上一句,“這把年紀,已經不在乎核輻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