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得了核輻射恐懼癥

本刊記者 喬振祺

別得了核輻射恐懼癥

本刊記者 喬振祺

“有些人恐怕是得了輻射恐懼癥。我受到輻射的總劑量估計幾千個毫西弗是有的，只有頭發掉了，但我認為掉頭發是內分泌的問題?！?/p>

強烈地震，滔天海嘯，危險的核泄漏……3月的日本，災難接踵而至。500人、1000人、6000人、8649人再到遇難及失蹤者總數超過2.1萬人，傷亡數字不斷上升。截至當地時間3月27日21時，日本大地震及其引發的海嘯已確認造成10804人死亡、16244人失蹤。

由于中日兩國地理位置接近，所以此次福島核泄漏危機引發了我國民眾的關注。有人稱這些輻射量并不高，頂多就相當于做X光，但也有人認為這種傷害難以預見，將對相關人群產生持續而久遠的影響。因出現“碘鹽能預防治療核輻射”的傳言，我國從3月14日開始還出現搶鹽苗頭。東部沿海的紹興、上海，成為此次搶鹽風潮的始發地。之后，隨著網絡信息的擴展傳播，搶鹽風潮席卷我國多個城市。

那么日本核輻射是否會對我國民眾健康產生影響？神秘的核能究竟是怎么回事？核電安全嗎？核輻射危害有多大？就此次福島第一核電站核泄漏事件引發的相關問題，本刊采訪了潘自強、趙成昆、俞卓平三位核能安全方面的權威專家，以期給讀者一個科學、客觀、權威的分析。

中國報道：根據我國有關部門的檢測，目前福島核泄漏事故對我國公眾的健康不會產生影響，但如果事態進一步惡化，會不會對我國公眾健康構成威脅？

潘自強：到目前為止福島核泄漏事故對我國公眾健康不會有影響。日本開始把此次事故定為四級，現在是五級，下一步能發展到幾級，還不能很確定地說，也許五級再往上發展一點。但根據我的判斷，這次事故不可能發展成切爾諾貝利那樣的情況。因為切爾諾貝利的反應堆是在啟動的過程中間發生了很大的核脈沖，事故把整個反應堆都損壞了。而福島核電站的反應堆已經停下來了，大部分放射性物質都保留在安全殼或壓力容器之中，即使部分有破損、有泄漏，也不會傳到很遠的地方。

趙成昆：此次事故與切爾諾貝利事件完全不同。切爾諾貝利是在1986年4月26日發生的核電歷史上最嚴重的事故，爆炸時29人當場死亡，大部分是救火的消防人員死亡，30萬人從電廠周圍撤離。300萬人左右在不同程度受到輻射。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是用石墨作為慢化劑，水作為冷卻劑，設計也是比較早期的設計。1986年4月24日晚上，他們提出來要做汽輪機旋轉試驗以多發電，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這種實驗必須是在200兆瓦的低功率下進行，還要有一個適應過程，降功率過程當中電廠要求繼續運行。但在低功率的狀態下，切爾諾貝利核反應堆不能運行這么長時間，而且為了做這個實驗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工作人員還違反了好多操作規程。實驗過程中由于正反應系數一下增高，而控制棒大部分在外面，其他的安全系統又上不去，所以引起功率激增，水跟石墨燃燒爆炸，堆芯熔化，約8噸多的放射性物質被釋放了出來。由于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反應堆沒有安全殼，里面就是一個廠房，所以出了大事故一點辦法也沒有。

目前，事故發生地附近的海域檢測出一些核輻射，但由于隔著日本陸地，而且目前的輻射量較少，再加上海潮的原因，不會對中國產生較大的影響。今后，隨著風向的轉變或者海洋環流的影響，是不是會對我國產生影響還要看檢測數據的結果，但我個人認為不會對我國產生較大的影響。

中國報道：為什么福島第一核電站核泄漏事故發生后，我國部分民眾會對此感到恐慌？

俞卓平：核能，或者叫原子能，它的“出身”不好，因為原子能一開始是用于軍事目的的，被用來制造原子彈、氫彈。即使后來把核動力轉為其他用途，也是用于軍用，首先就是用于核潛艇的核動力堆、航空母艦的核動力堆。再后來大家把航母的核動力堆和核潛艇的核動力堆加以改進，才轉向民用的核電領域的使用。世界上第一座民用核電站是蘇聯的“奧布寧斯克”核電站，于1954年建成，但該反應堆很小，發電量較少，主要是給地區供熱和用作科研。真正商用意義上的第一座核電站是1957年建成的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西坪港”核電站，這之后世界各國就開始大量建設核電站了。

在福島事故之前，核電站歷史上曾經出過兩次大的事故，第一次是1979年3月，美國的三哩島核電站2號機組事故，第二次是蘇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4號機組事故。這次福島核電站的事故可以說是核電歷史上的第三次。總的來說，核電還是很安全的，核電站的事故其實很少，但是人們又很關心，在核電界有一句通俗的話，在一個地方的核事故就是任何一個地方的核事故。

趙成昆：很多民眾把核能和核武器、核泄漏聯系起來，所以事故發生后整體上會有恐慌情緒。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我們對公眾在核能方面的教育宣傳做得不到位，特別是像我國這樣把發展核電作為解決我國能源結構重要方面的國家來講，無疑是核能科普力度和核能發展速度表現得不相適應。

搶鹽事件反映的正是部分民眾在核知識方面比較貧乏，眾所周知，人的甲狀腺對碘的吸收比較厲害，而且甲狀腺很容易受到輻射并引起病變。在估計可能有輻射產生之前才服用非放射性碘，當放射性碘出現后則不再被吸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有人對此次事故擔心，感到輻射會把海洋污染，而一部分鹽是海鹽，今后的鹽可能帶有放射性，不安全，所以不如現在都買了。

俞卓平：有些人恐怕是得了輻射恐懼癥。我曾經在軍用反應堆工作過很長時間，六七十年代，那是什么水平？墻上的標語都是“搶時間、爭速度，多拿產品，快拿產品”。我受到輻射的總劑量估計幾千個毫西弗是有的，只有頭發掉了，但我認為掉頭發是內分泌的問題。我們原來有一個勞動模范，累計受到輻射的劑量也很大，后來生了兩個兒子，可兩個兒子都很健康。

另外，每個人對輻射的敏感程度也不一樣，有人同樣這么多劑量可能就沒事，有些人可能就感到有點問題。身體各個部位對外照射的敏感度也不一樣，比如男同志或者女同志生殖系統是很敏感的，手和腳不敏感，各個部位是不一樣的。

中國報道：現在很多地方在增建核電廠，相比人的生命健康來說，建核電站是不是那么重要，我們以后會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故而停止一些建核電站的步伐呢？

趙成昆：這個問題非常有意思，現在也是比較普遍，這是個安全跟利益的問題，人要在世界上活著，一個國家，一個單位必須要有很多物質條件，包括動力在內。任何一個人，在一生的過程中都有安全問題，走路、汽車、火車等等。

核電作為一種工業能源，照理說它的風險度跟其他的工業火電、水電差不多，但是由于核電的特殊性，則規定了特別高的指標。美國核管理委員會提出了兩個“千分之一”。核電廠死亡事故的概率是周圍交通、爆炸等事故概率的千分之一。核電廠周圍由于輻射引起致癌概率是其他的環境問題、化學問題等引起致癌概率的千分之一。

我們做核電廠的時候充分考慮到由于輻射性的特點采取特別措施、特別關注，在設計里有大量的安全措施。一個核電廠里有300多個系統，直接用于安全的有好幾十個系統。盡管這次很不幸的事故發生了，但人都是在進步當中不斷提高認識，不斷提高水平，通過福島事故吸取這方面的教訓，我國的核電建設會更加繃緊安全這根弦。

中國報道：現在國務院叫停了核電方面的建設審批，而且要把所有在建的核電裝備進行檢查，在檢查過程中要采取什么樣的措施？中國的核電站到底有哪些安全因素需要檢查？而且要達到什么樣的目的以后，才會下一步審批？現在中國在建的核電在選址上有哪些考慮？

潘自強：核電站的選址不是一個因素，有經濟、安全、環境、地震、地質等各方面的要求。人口是其中一個因素，我們現在選擇的地方在沿海，但是我們是選擇沿海人口相對稀少的地方，而且有規定，核電站一旦建成以后，在幾公里以內是限制人口非自然增加的，自然增長可以。所以在建設過程中，在人口密度方面是做了很好的考慮的，如果在人口密度太大的地方，應急各方面都會有問題，我們核電站是選擇建在人口相對少一點的地方。

俞卓平：在福島核電站出了核泄漏事故以后，國務院決定對于正在運行的核電站和在建的核電站進行安全檢查，這時候對運行的核電站進行檢查，看看它運行各方面是不是滿足安全要求。

對核電安全的關注程度和監管的嚴格，是其他工業無法比擬的，凡是有核電的國家，都有核安全的監管機構。政府安全監管機構設定了一些安全標準、目標，同時國際原子能機構對核電站也發布了很多關于安全方面的要求，既有原則性的，也有法規性、指導性的。我們國家基本上沿用了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標準，法規體系是很健全的，核電廠一套運行的管理都有嚴格的程序，人員都經過了嚴格的培訓，人員上崗還要考取執照，考試也是很嚴格的。

此次檢查就是檢查一下核電站運行的方方面面，包括管理制度、操作規程、設備的維護、人員的培訓、定期試驗、輻射防護等。同時檢查在建的核電站和它的設計是不是滿足我們國家的安全標準，建造是不是按照質量第一的要求來做的。

潘自強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核工業集團公司科技委員會主任

趙成昆

中國核能行業協會副理事長

俞卓平

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公司核電部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