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張子琦
夢圓農家女學校
□ 本刊記者 張子琦

幼師班的學生們在上琴法課。
有這樣一群女孩子,她們笑靨如花,默默地綻放在大山深處;她們天真爛漫,卻要承擔家庭的重擔;在本應肆意逐夢的年紀,她們卻要放棄學業和理想,或者草草出嫁,或者外出打工。
有這樣一個學校,曲曲折折地藏在北京郊區。沒有華麗的校門,沒有光鮮的牌匾,甚至連學費也不收;學校的一桌一椅,甚至一草一木,都來自社會各界的無償捐助。可就是這樣一所連菜都要自己種的學校,卻時常能聽到千金難求的精彩講座和孩子們的朗朗笑語。
這就是坐落在北京市昌平區的農家女學校。
這所由廢棄廠房改建的學校,十余年來靠著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的支持,為邊遠地區的農家女兒編織了無數美麗的夢想,讓這些曾經黯淡的生命得以盛放在最璀璨的季節。
“有了愛,就有了一切。”學校門口的立石上鐫刻著作家冰心的名言。也正是這句話,指引著一批又一批熱心人士,為農家女兒鋪就了一條自強之路。
曾經在甘肅、內蒙等地考察農村婦女生活狀況的冰心先生的女兒吳青感慨:因為群體性的貧困而導致的愚昧和麻木,讓處在鄉村社會底層的婦女成為最直接的受害者。“改變農村婦女,是改變中國的第一步;教育一個男人只是教育一個人,教育一個婦女,就是教育一家人或幾代人!”
吳青和《中國婦女報》副總編輯謝麗華不謀而合——“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要從根本上幫助農家女改變命運,不如辦一所教授農家女孩實用技術的學校,給她們創造一個機會,一個可以看到希望和未來的平臺。通過個體命運的扭轉,從而使一個家庭受益,再擴展到更大的社會范圍。
1998年,冰心女士拿出10萬元稿費作為農家女學校的啟動資金,農家女學校開學了。
兩個月一期的餐飲技能班、3個月一期的美容美發培訓、6個月一期的速記、一年期的電腦培訓、幼師班、月嫂班、創業班、貧困地區鄉村女教師培訓班……什么容易就業,什么更適合農家女,就開設什么樣的培訓班。
十年寒暑如梭,學校培養了近8000名學員,覆蓋全國26個地區、21個少數民族。從這里走出去的女孩子早已褪去了當初的青澀懵懂,有些已成為單位的骨干,有些早已自立門戶。
可是這些女孩子沒有忘記從這里學會的第一課——如何做人,做一個自尊、自立、自愛的女人。而正是以婦女教育為終身事業的老教育家們將這一衣缽傳承給了她們。
年過花甲的羅兆紅是上海知青,從事了一輩子婦女教育工作。農村教育資源的匱乏和農家女求學的艱難深深刺痛著這位老人的心。2003年,羅兆紅受聘來到農家女學校擔任校長,從此十年如一日,遠離故土,一直駐守在這個鮮為人知的北京鄉村。
申請助學金項目,接待來訪客人,怎樣讓這些孩子能在短短的幾個月中學到更多實用技術,樹立自信……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工作,對羅兆紅來說是家常便飯。
農家女學校如今有專職教師17人,這里每一位教師都是“工作狂”。
任老師臉上還帶著些稚氣,總是笑呵呵的。這個曾經的縫紉班學生,畢業之后留校做后勤管理工作,現在給學生上課之余又添加了一項管理愛心服裝店的工作,負責捐贈衣物的清洗、消毒。她說,繁忙的工作帶給她的快樂很多很多。
劉師傅,種菜、修理樹木、燒煤、門衛,幾乎包攬了校園內所有的雜活兒……一位教師開玩笑說,他們都是“打雜”的。對此,羅兆紅不置可否,欣然接受了這個稱謂。“我們都是打雜的。學校資金很緊張,每一分錢都是別人的善意,都要用在這些孩子的身上。”羅兆紅說。過了一會兒,她又像個孩子一樣回頭對記者說:“他們都說我是最摳門兒的校長。”
的確,羅校長很“摳門兒”。有一次,在食堂垃圾桶中看見了一個整個的饅頭,一向平和的她大發雷霆,讓全校的師生在操場集合,輪流“參觀”垃圾桶,最后還一定要扔饅頭的人和她單獨談話。浪費是羅校長決不能容忍的行為。
當下,很多人對公益事業有誤解。但是,只要是和農家女學校建立過聯系的單位都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羅兆紅笑稱學校是“小型聯合國”。的確,宿舍間的床位衣柜是《求是》雜志社捐贈的;電腦室設備是愛爾蘭大使館和微軟公司捐贈的;綠化樹種是北京市林業局捐贈的;掃描儀、復印機、傳真機是日本駐華大使館捐贈的;書柜是《中國婦女報》捐贈的;十株牡丹花是羅兆紅自己挖回來的。
所有的捐贈物品上都貼著捐助單位名稱,所有的捐助善款,哪怕只有10元錢也會記錄在冊。“無論捐贈的款項是多少,我都會詳細記錄。愛心不分多少。”羅兆紅說。
每一筆善款的用途,羅兆紅都會向捐贈人詳細說明。正是羅兆紅這份坦蕩和認真,贏得了很多捐贈者的信任。香港股評專家曹仁超就是典型的“回頭客”。
2003年,曹仁超將他在北京《財經周刊》上發表文章的稿費共計8萬元捐給了學校,作為開辦餐飲班項目的資金。一年之后,羅兆紅將餐飲班所有資金使用明細寄回給了曹先生。
從此以后,曹先生就與“農家女”結下了不解之緣。曹先生先后出了三本書,全部由羅兆紅寫序,所得版稅全部捐給了農家女學校。
羅兆紅從不利用廣告做效應,不靠貧困孩子做博取同情的噱頭。她秉承的理念是:踏踏實實地用好每一分錢,捐贈人的信任就是最好的廣告。打動這些愛心人士的唯一辦法,就是不斷提高學校的工作效率,真正讓學生走出貧困。
今年17歲的王小蘭是四川巴中市青云鎮大青村人,這個笑起來甜甜的川妹子開朗健談。聊到家里的情況時,小蘭自豪地說:“比我小一輪的弟弟是我拉扯大的。”之后又有些憂愁地說:“離開家之后,弟弟就沒人照顧了。”
在她的家鄉,女孩子即使能考上高中,也未必能繼續學習,何況沒考上。就在小蘭以為學校的大門徹底對她關閉的時候,農家女學校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不收錢,還可以留在北京工作。這樣的好事情,在她看來是“從來不敢想的”。如果不來這里,小蘭準備去電子廠打工,“我知道對身體不好,不能做時間長的,可是,掙的錢多,等弟妹上學時(錢)就不會那么緊張。”
小蘭學的是幼師專業,培訓期三個月。多數同學來自貴州山區,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第一次“進城”。“進城”之前,沒用過手機,沒見過電腦,甚至可以被“淋浴”震驚得目瞪口呆。
“我可以做得更好。我想留在北京。我會抓住機會的。”在這洋溢著青春氣息的院子里,每一個孩子都懂得珍惜,珍惜這個“從天而降的機會”。雖然貧窮貫穿了這些孩子的童年時光,生計是她們最優先考慮的問題,但不代表這些孩子沒有夢想,不夠聰穎。
“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家里寄回去”,“寄一大半,剩下的買一點點生活用品”……開學第一天,這些孩子想象著自己拿到了第一個月工資的情景,補貼家用是她們第一個想到的“花錢理由”。
來自河南的陳增增已經輟學兩年,輾轉來到農家女學校的速記班,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是速記“高手”了,每分鐘能完成220字。
但是,讓她最驕傲的卻不是打字的速度,而是學校給她的自信心。“老師教我們玩了很多游戲,通過游戲,我學會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增增笑著說。
比如報紙越折越小,腳卻不能離開報紙的“踩報紙”的游戲,在講述過程中,增增似乎還沉浸在當時的歡樂氣氛中,“最后,有的同學拿著報紙跳起來;還有的站在了窗臺上,老師問我們從中學到了什么道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老師還表揚我了。”
對于這個從未踏出過小村莊的女孩子來說,老師的一句鼓勵,足以讓她開心好久。“希望獲得來自他人的肯定和鼓勵”可能是很多孩子的愿望,尤其是這些女孩子。她們往往因為家庭貧困、升學無望引發強烈的自卑感,而這是她們通向未來的最大絆腳石。
正如羅兆紅所說,“獨立自強的精神才是我們能給這些農家女帶來的最大的財富。”
農家女學校的女孩子沒有忘記從這里學會的第一課——如何做人,做一個自尊、自立、自愛的女人。而正是以婦女教育為終身事業的老教育家們將這一衣缽傳承給了她們。

農家女學校的女孩子們在操場上做游戲。
為了讓這些孩子能夠真正地融入城市生活,羅兆紅煞費苦心。城市生活光怪陸離,女孩子畢竟還小,有時很難抵制住誘惑。羅兆紅給她們上安全課,告訴她們什么地方危險,什么工作不能做。
也許她們第一個月的工資只有幾百元,但對于這些女孩子來講已經是一筆巨款。如何處理這筆巨款,羅兆紅專門為這些孩子開設了理財課,教她們合理分配工資,計算銀行利率……
“這些孩子有些會回到家鄉創業,多學習一些理財知識,對她們的事業會有更多的幫助。”為了這些農家女孩,羅兆紅想得更遠,盡力為她們鋪設更遠的路。在農家女學校,女孩子學到的不只是一門謀生的手藝。
從教室中飄出的歌曲《菊次郎的夏天》,那是幼師專業的孩子們在上形體課。映襯著充滿整個校園的葫蘆、葡萄、銀杏……在這個溫暖的初秋,讓人不由得回味起農家女學校的理念:送你一顆果子,只能享受一次;送你一粒種子,可以享受一生。
農家女學校就是放在這些孩子們手上的一粒種子,在這里,她們用辛勤的汗水和不懈的努力澆灌,在不久的將來綻放璀璨的人生。
□ 編輯 鄧凌原 □ 美編 閻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