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嬋

每年,我都會花一些時間讀梭羅的《瓦爾登湖》。有時讀幾個章節,有時看上幾頁,在反復的閱讀中感受領悟梭羅和他的瓦爾登湖,更新我的思想,消解我的困惑,仿佛找到了一座可以挖掘的思想寶藏。
不過,我似乎總是不能完全讀懂這本被稱為最能代表美國主義的非虛構作品。這也許就是我為什么隔上一段時間要去讀一下這本書的真正原因吧。但不管讀到什么程度,《瓦爾登湖》在我心中是大自然的饋贈,它對于我來說就像一種氣息,清純得連味道都沒有,我常常邊讀邊想,《瓦爾登湖》,這就是你嗎?
1854年出世時,《瓦爾登湖》是一本寂寞的書,即使在成為一部世界名著之后,也仍然寂寞,一如它的主人。有著法國血統的美國人梭羅只活了45歲,他曾在美國最好的大學受過教育,與愛默森一起被稱為美國超驗主義的代表,但他更多的時候像個隱士。梭羅生前也出過幾本書,當時卻并不引人注意。
1845年,28歲的梭羅為了尋找生命的意義,撇開金錢的羈絆,帶著一把斧子走進森林,在距離康德科兩英里的瓦爾登湖畔建了一個小木屋,自耕自食兩年多。他想試試一個人的基本生活需要能夠簡單到什么程度,他在寧靜中思索生命的本質,然后寫出了這本記錄自己真實生活的《瓦爾登湖》。
《瓦爾登湖》是梭羅帶給人類的自然之音,它什么也不說,只是讓自然像它本身那樣呈現,透過世界的表層占據人的心靈。因為是原始的呈現,讀這樣的書需要一點心境才能感悟。像徐遲先生所說,在繁忙的白晝他有時會將信將疑,覺得它并沒有什么好處,黃昏時心情漸漸寂寞和恬靜下來,才覺得“語語驚人,字字閃光,沁人肺腑,動我衷腸”,而到夜深萬籟俱寂,就更為之神往了。
讀《瓦爾登湖》,最大的感覺是人應該真正地親近自然,不了解自然,人便一無所知。梭羅認為美的趣味最好在露天培養,再沒有比自由欣賞廣闊的地平線更快活的人了。我想說,這種親近必須是帶著寧靜的感覺和熱愛的情感去親近,而不是像我們現在休假旅游那樣。我們總是匆匆忙忙,奔向地圖上標著的風景點,到一處拍照,再到一處留影,然后帶著到此一游的滿足和一堆照片回來。我們很少會停下來,停下來聽聽那風,看看那水,認一認草木,關注大自然最小的爬蟲。
“湖泊是自然景色中最美也是最富有表現力的一部分。他是地球的眼睛;凝視湖中,人能夠衡量出自己本性的深度。湖邊的水生樹木是它周圍纖細的睫毛,四周樹木蒼郁的群山和山崖是突出于其上的眉毛……九月或十月里這樣的一天,瓦爾登湖是一面完美的森林明鏡,四周石頭鑲邊,在我的眼中,都是稀有珍貴之石……”讀這些文字,你會感覺梭羅所有關于瓦爾登湖的描寫都帶著感覺和情感,這就是屬于梭羅獨特而珍貴的東西。
到底是什么影響了我們欣賞自然,親近自然?古人描寫月亮美輪美奐: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現代作品卻難有佳句留傳。上周我在鄉下小住兩晚,找到了一些答案。那晚,睡得早,醒得也早,不到三點便醒了,于是走到院子里。當時正好臨近十五,皓月當空,漫天星斗,照著遠近的山林,光亮一片。我的內心豁然開朗。
世界上有多少個窗口,就會有多少種生活。盡管電視、媒體、網絡呈現給我們現實的殘酷性,但我們完全有能力保持自己。其實如果我們降低欲望,專心致志地去做好該做的事情,人生會有多少樂趣啊!
海德格爾曾說:“我們詩意地棲居于世界上,生活于對存在的領悟中,領悟生命需要不斷尋求新的路徑。”人生不完全是一個追逐名利的過程,生活和生命中存在著另一種不同的方式,可以去實現人生的價值。如果我們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每一個人,看待自己的人生,就會在追逐物化中不能自拔,人生就不可能快樂,也不可能專注地去做某一件事情。
走進瓦爾登湖,讓生命與自然相融,專注于最原始、最本真的生活,帶給人類最直接最真實的智慧,這是梭羅的偉大之處。當他遠離現代物質文明走向瓦爾登湖,當他用筆、用思想最真實地記錄自己生活的時候,他只是專心致志做一件事情,做大自然的摯愛者。他的心靈簡單而單純,我相信他沒有去想成功之類的東西。但是,現在,誰敢說,梭羅不是成功的呢?他代表的超驗主義對美國精神文化擺脫歐洲大陸母體而形成自己嶄新獨特的面貌產生過巨大的影響。
我們沒有理由放棄對人生價值的追求,因為世界上有一個叫瓦爾登湖的地方,有一本叫《瓦爾登湖》的書。
瓦爾登湖不僅為梭羅提供了一個棲身之所,也為他提供了一種獨特的精神氛圍。他在那里生活,閱讀,傾聽,種豆,生火做飯,親手種玉米和土豆,自己做面包,看大雁在瓦爾登湖起落,在夏日的清晨坐在松林、山核桃樹和漆樹的林中沉思靜想,在湖邊完成了對自身深度的衡量。
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那或許并不是我們現在的匍匐之所,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出發去尋找它。我同樣沒有出發,也無法穿越,但讀《瓦爾登湖》,我學會了欣賞,欣賞那些生活的智慧,也由此擁有了可以向往的美好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