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一鶴 霜凌
藥監局新貪官與情人爭利落馬
文·圖/一鶴 霜凌
貪官與情人在“以權謀私”案中幾乎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的“黃金搭檔”,大多涉貪案件都是由情人走上前臺扮演貪官的“掮客”,滿足貪欲。然而國家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八室主任陳海峰與情人卻演繹了全新版本:當得知情人“借梯登樓”獲得比他多的利益后,他見利忘情,甩掉情人赤膊上陣收受賄賂,最終鋃鐺入獄,成為國家藥監局第二波“地震”中的落馬貪官的代表人物。
2003年6月,正是“非典”肆慮之時,33歲的陳海峰被國家藥監局派往浙江杭州支援當地“抗非”。陳海峰是山東菏澤人,他大學期間成績優異,研究生畢業后進入山東省藥檢所工作,曾任該所化學藥品室副主任。
在藥檢行業,陳海峰技術精湛、工作踏實,多次獲得上級表彰,并得到國家藥監局領導的賞識,于2003年初調入國家藥監局審評中心工作。在杭州期間,陳海峰在一次應酬的宴會中認識了一個名叫王紫筠的少婦。王紫筠身材窈窕,面容姣好,且能說會道,被杭州一家藥企委以重任,主要負責藥品注冊和政府公關事務。
出于職業的敏感,王紫筠敏銳地嗅出陳海峰是只業績優良的“潛力股”,對她肯定有用。于是,她主動與陳海峰聯系,時不時發短消息問候,還主動約陳海峰吃飯、唱卡拉OK。在王紫筠凌厲的攻勢下,已婚的陳海峰很快跌入王紫筠精心編織的溫柔陷阱,兩人相識不到一個月,就越過道德的底線,成為一對“露水夫妻”。
陳海峰結束杭州的工作回到北京后,王紫筠幾乎每天一個電話與陳海峰聯系,她還經常飛到北京看望陳海峰,她滿含深情地對陳海峰說:“我們這樣分居兩地不好,不如我到北京來發展,這樣我們就能經常在一起了。”
王紫筠的提議未嘗不是陳海峰所想,但他很快眉頭緊皺起來,為難地說:“我也是剛漂到北京,現在還在豐臺區租著房,僅憑我的工資,哪有能力供養你啊。”
王紫筠粲然一笑,用纖指一點陳海峰的腦殼:“你呀,是捧著金飯碗討飯吃,我到北京不需要你的供養,我還能給你賺錢呢。”
賺錢?怎么賺?陳海峰立馬來了興趣,但王紫筠故意賣了個關子,并沒有點明,而是岔開了話題。
2004年3月,正在上班的陳海峰接到了王紫筠的一個電話,她告訴陳海峰,她已經辭去了杭州的工作,搬到北京來了,現正著手辦一家醫藥公司。王紫筠的“突然襲擊”陳海峰并不驚訝,但他還是勸王紫筠說:“你一個女人創業談何容易啊,而且藥品行業不好搞,我給你重新找個工作吧。”
王紫筠“撲哧”一笑:“你對藥品的技術上很精通,而我呢,對藥品的市場很嫻熟,我們倆合作簡直是黃金搭檔,一定會做得風生水起的。”

陳海峰覺得王紫筠的分析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堅持,而是主動幫王紫筠跑藥品公司的審批手續。很快,王紫筠的藥品公司就張羅開張了。但陳海峰看著空蕩蕩的公司,又有了新的愁緒:公司要技術沒技術,要項目沒項目,要資金沒資金,典型的“三無公司”,業務怎么開展啊?
不久,王紫筠喜滋滋地告訴陳海峰,她經過深入的市場調查,獲知“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具有良好的市場潛力。陳海峰憑借他的技術敏感,也覺得這兩種藥品有著廣闊的市場,但他擔憂地說:“藥品審批手續很嚴格,憑你的公司資質根本報批不了,還是找現成的藥品代理吧。”
王紫筠胸有成竹地說:“我已經規劃好了,你先幫我把這兩種藥品的技術研發材料搞到手,我就能馬上賺到錢。”
“就這么簡單?”陳海峰還是不解,隨后驚喜地問,“能賺多少錢呢?”
王紫筠有些不耐煩了:“你就按我說的做吧,能賺多少我現在也沒數,賺到了,少不了你的。”
陳海峰不便多問,他按照王紫筠的叮囑,查找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的研發材料。這兩份材料陳海峰所在的部門并沒有備案,他只得找研究所的朋友幫忙,朋友很快就把兩份研發材料查找出來交給了陳海峰。
在交接材料時,朋友還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這些研發材料拿出去就能賣錢,我可是絕對信任你,你別把我們的友情給賣掉啊!”陳海峰慌亂地點點頭,做賊心虛地拿著材料就走。
拿到兩種新藥研發材料的當天下午,陳海峰就約好王紫筠,要當面把材料交給她。王紫筠一聽說材料到手,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材料袋,一一“驗明正身”,而后給了陳海峰一個甜蜜的吻。陳海峰想起研究所的朋友說的話,就試探地問王紫筠:“我聽說拿到這研發材料就能賣錢呢。”
王紫筠嗔怪道:“你就知道錢錢錢,我這還沒起步呢,啟動后,總會有你的好處費。”
陳海峰并不是不喜歡王紫筠,但他眼下正在申購位于西四環世紀城的新房,首付款還差一大截呢。如果把偷情與金錢放在一塊兒,目下他最想選擇的還是后者!不過,見王紫筠生了氣,他立即擠出笑容安慰王紫筠。王紫筠哪里是真生氣,她心里另有“小九九”,陳海峰一賠禮道歉,她很快變得眉開眼笑。
王紫筠畢竟在藥企摸爬滾打多年,對新藥的申報流程熟稔于心。2004年5月,全國藥品交流會在長沙舉辦,王紫筠帶著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的研發材料赴會。她準備將這兩份頗有分量的研發材料見機“拋售套現”。
巧的是,王紫筠在藥品交流會上遇上了一個她在浙江工作時的老熟人——浙江某醫藥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顧長風。兩人寒暄一陣后,王紫筠把顧長風拖到一個角落悄聲說:“我這兒有兩份新藥的研發材料,你感興趣的話我就轉讓給你。”
顧長風接過王紫筠的材料看了看,深知新藥里面的商機,但他為難地說:“新藥申報必須要藥品生產企業才有資格,而且藥品評審相當嚴格,我是做流通為主的,怕通過不了評審啊。”
王紫筠早就料到顧長風會說這樣的話,她再次掏出研發材料,指著上面的一行字說:“顧總,你看看這個,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就在國家藥監局工作,就承擔評審工作,只要你感興趣,我可以幫你來操作。”
顧長風定睛一看,研發材料的背面果然有一行字,上面寫著“國家藥監局審評中心八室主任陳海峰”的字樣,并且還留著手機號碼。見顧長風還將信將疑,王紫筠急了:“你不信任我?要不要我現在就當著你的面和陳海峰通電話?”
顧長風見王紫筠作勢要打電話,他也多次聽說過王紫筠的能量,立即按著她的手說:“電話就不要打了,我還信不過你嗎。這樣吧,你開個價,我付錢,不過一切手續你幫我來搞定。”
王紫筠伸出左手,張開五指道:“這研發材料50萬,跑手續的錢另算。”顧長風爽快地一口應承。接過材料后,他就到銀行轉了50萬到王紫筠的賬戶上。
回到北京后,王紫筠對研發材料的事只字未提,只是告訴陳海峰,她聯系了一個藥企老總,他對這兩個新藥感興趣,屆時申報評審請陳海峰幫忙。陳海峰雖然答應下來,但他對研發材料分文未收有點不信,又怕提出來傷了王紫筠的面子,只得把疑問藏在心里。
當年7月,在王紫筠的“穿針引錢”之下,顧長風與沈陽某藥品生產企業達成了合作協議,即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由沈陽藥企的名義向國家藥監局申報評審,如果通過評審,那么這兩種新藥就在沈陽生產,顧長風的公司則獲得新藥的全國總代理權。
一切外圍條件具備后,王紫筠轉身專攻陳海峰這一關。她打電話給顧長風,稱新藥評審要活動經費,顧長風爽快地說:“你把賬號發過來,我立即給你打。”王紫筠得到顧的承諾后,立即聯系陳海峰,向陳海峰挑明說:“新藥馬上就要申報評審了,評審的事交給你辦,對方愿意付40萬給你,你把卡號給我。”
40萬,對于正買房的陳海峰來說是一筆巨款,他把自己的銀行卡號報給王紫筠,剛報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怕報自己的卡出事。幾經猶豫后,他將以他父親的名義辦的銀行卡報給了王紫筠。
隔了幾天,陳海峰收到王紫筠發來的短信:“40萬已匯,請查收。”陳海峰一陣驚喜,抽空到銀行一查賬,果然卡上多出了40萬元。然而,他這40萬拿到手沒幾天,興奮之情就開始云散。原來,他見到王紫筠這段時間出手十分大方,又是買車又是買名牌手包,與剛開始到北京時的寒酸不能比,他疑慮頓生:會不會王紫筠給他的錢只是一小部分,她得了更多的錢?

鏈接:國家藥監局貪官一覽表
陳海峰幾次對王紫筠旁敲側擊,王紫筠一直只說她只收了14萬元,是與那40萬一起打過來的。陳海峰不好再追問,但心中的疑云始終郁結著,他決定冒險出擊,瞞著王紫筠與顧長風直接聯系,以將活動費用搞個“水落石出”。
陳海峰拿定主意,他以申報資料上有些問題要問顧長風為由,向王紫筠要來了顧的手機號碼。王紫筠的警惕也相當高,陳海峰為了麻痹王紫筠,他當著王紫筠的面撥通了顧長風的手機號,但陳海峰并沒有表明身份,他僅僅就申報材料的一些事項向顧長風簡單問了問,然后就掛了電話。王紫筠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然而與王紫筠甫一分開,陳海峰又給顧長風打了電話,這次,他依然沒有表明身份,而是單刀直入問顧長風:“你到底給了王紫筠多少錢?”顧有些遲疑,陳海峰用冷冷的口氣說:“審評是我在辦,如果你不告訴我實話,這事就辦不了。”
陳海峰下了最后通牒,顧長風只得實話實說。陳海峰的眉頭緊鎖,心里暗罵:“好你個王紫筠,嘴上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說要給我大頭,你自己卻得了大頭!”
陳海峰越想越氣,自己找來的藥品研發,自己還要想辦法通過評審,而王紫筠只不過做了一個“掮客”,轉手就賺了60多萬。陳海峰心里極不平衡,本想找王紫筠去理論,但轉念想到王紫筠畢竟是自己的情人,張不開口啊!看來要想彌補損失只能再找顧長風當“冤大頭”了。
在和顧的通話中,陳突然話鋒一轉道:“顧總,這評審可不是好過的關,如果通過不了,你的一百多萬就得打水漂呀。”
顧長風一聽,冷汗都沁出來了,他連忙請求陳海峰多多幫忙。陳海峰見火候已到,干脆將話挑明:“幫忙可以,我可保證幫你能過評審,不過,還需要活動經費。”
聽說有希望,顧長風心里一樂:“錢的事你放心,我立馬就到北京跟你見面,保證讓你滿意。”
果然,2004年8月,顧長風就來到了北京,他約陳海峰在西四環邊上的世紀金源大酒店吃飯。兩人見面后,顧長風問陳海峰要不要將王紫筠請來,陳板著臉說:“請她干嘛?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她是多余的。”
顧長風闖蕩江湖多年,自然聽出了陳海峰話里有話,他看風使舵,對陳海峰說:“咱們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是兄弟,將來有啥事我直接找你。”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飯后,顧長風想問一下陳海峰的真實身份和名字,陳海峰卻神秘地說:“我姓陳,你就不要細問下去了,知道多了不好,我留了手機號碼給你,有事單線聯系就行。”顧長風聽到這些,也沒有繼續追問,因為他曾聽王紫筠多次說起,她認識審評中心的陳海峰。所以,顧長風其實已經認定對方就是陳海峰。
又過了一個月,顧長風再次到北京出差,陳海峰又約他單獨見面。這次,陳海峰才告訴顧長風自己的真實姓名。因為在觥籌交錯間,陳海峰忍不住向顧長風打聽,到底給了王紫筠多少錢。顧長風算了一下說:“前后加起來,共計159萬元。”陳海峰一聽,當場說:“我得到的錢太少了,你應給我補償啊。”顧長風當場答應下來。
因為王紫筠提交的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卡在陳海峰手里還沒批下來,如果不通過審評,不僅取得不了銷售代理,前期投入的100多萬元也白花了。為了加快審批,2005年1月,顧長風和陳海峰第三次在世紀金源大酒店見面。顧長風從LV手袋里取出包好的40萬交給陳海峰,他把錢往包里一放,轉身就告辭,臨走的時候他只說了一句:“審批給弄快點。”
陳海峰也說了一句,“知道了。”就把現金提走了。
由于有陳海峰幫忙,甘草酸二胺和硫普羅寧注射液通過了評審。顧長風也從此事上看出了陳海峰的實力,他與陳的聯系也日漸增多。
很快,王紫筠知曉了陳海峰和顧長風直接聯系的事,她氣急敗壞地找到陳海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姓陳的,你別忘了,這錢是怎么來的,想過河拆橋,沒門兒。”孰料陳海峰也早準備了對付她的臺詞,他不慌不忙地說道:“一筆業務你就賺了那么多,以后你只要還開著藥品公司,就總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不要把話說絕了。”
陳海峰如此一說,王紫筠還真沒法還口,只得氣呼呼地走了。從那以后,王紫筠再沒給陳海峰聯系過“業務”。陳海峰卻嘗到了甜頭,欲罷不能。2005年3月,陳海峰通過山東開藥企的一個叫王大維的哥們,將注射用轉化糖、注射用力肽、注射用果糖等三種新藥的技術資料轉賣給顧長風,一共得款90萬。王大維按照事先約定的“三七開”,給了陳海峰27萬。
緊接著,陳海峰故伎重施,以評審活動費的名義,向顧長風索賄80萬元。這三種新藥分別于2005年、2006年、2008年通過審批注冊,顧長風自然從這些新藥中賺得盆滿缽溢。
2007年,原國家藥監局局長鄭筱萸案發,牽出藥監局腐敗窩案。專案組進駐期間,陳海峰也嚇得不輕,他將所得的賄款全部托轉給朋友。“幸運”的是,陳海峰當時未進入專案組的視線,他得以逃過一劫。
2009年5月,中央紀委監察部派人入駐國家藥監局查案,牽出了副局長張敬禮貪腐大案,造成國家藥監局的又一波地震。陳海峰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在規定自首的時間內,主動向專案組坦白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代他保管賄款的朋友也代陳海峰積極捧出150萬元的賄款。
陳海峰自首不久,王紫筠就得知風聲,她連夜逃出京城,遠走他鄉。2010年9月15日,北京市海淀區法院開庭審理了陳海峰案,陳海峰受賄索賄證據確鑿,鑒于其有自首情節且主動退還150萬賄款,海淀區法院審理判決陳海峰有期徒刑11年,并沒收個人財產170萬元。一審判決后,陳海峰提起上訴,此案目前正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二審之中。
在目前被查處的國家藥監局貪腐官員中,陳海峰屬級別最低、賄額較小的之一,但他同時又是最年輕、學歷最高的之一,如果他不出事,他在藥監局的前途可謂一片光明,然而貪欲讓他走上了不歸路。庭審中,他曾提到昔日情人王紫筠,將主要罪責歸咎于王紫筠。然而翻開其案卷認真分析后,給人的感覺是:王紫筠縱有錯,可真正將他推入罪惡深淵的黑手還是他自己的貪欲。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