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徐曉偉 特約記者 郝 黎
一個外科醫生的情懷
本刊記者 徐曉偉 特約記者 郝 黎

走進這位醫生的行政辦公室,桌上除了醫學書籍,“平分秋色”的還有歷史、哲學類書籍。見過他的人,都會感受到他溫文爾雅的書卷氣。“他是一位具有內科醫生氣質的優秀外醫專家”,這是一個共事多年的專家的評價,恰是這不同領域的多個詞語跨度組合,描畫出了一個外科醫生的樸素情懷和行為注腳:治病,除了藥和刀,還需良言與關愛。
他就是廣東省人民醫院副院長、外科教授——區金銳。采訪中,區院長不愿多談自己三十多年來的職業成就,更多的是談行醫的體悟和讀書給他的啟示。
問及他對自己的要求和對年輕醫生的期望,他說其實要求不高,唯有“敬業”二字,在他看來,以“敬業”要求自己,做好醫生的本職工作,對病人和社會盡責,才是一個醫生最基本也是最高的職業要求。三十年來,盡管常年累月工作在一線,盡管廢寢忘食、夜以繼日,時刻準備著與死神搶奪生命已是家常便飯,但當記者興致勃勃地談及”大醫”的高深和犧牲、奉獻這些字眼,區金銳教授卻笑著擺擺手,“沒有那么沉重,敬業是一個醫生的本份!”
小到耐心傾聽病人的嘮叨,大到一臺可載入史冊的外科手術,說起這些,區金銳教授的語氣有些激動,這種近乎本能的敬業情懷,驅動著他三十多年來不知疲倦地修醫術、煉仁心,將行醫演化為一門以科學為基礎的藝術、專業和使命。
1992年公派赴德國威斯巴登醫院進修,1995年公派赴美國麻省總醫院深造。歐美留學經歷,臨床實踐的辛勤探索,與他的人文情懷相乘,成就了這位不一樣的醫生。
被派往美國麻省總醫院期間,區金銳曾師從著名胰腺外科專家Warshaw教授,埋頭深入胰腺方面的研究。北美的隆冬,常常漫天風雪,有時一個實驗做完已是凌晨兩三點鐘,沒有汽車,只好踩著齊膝的大雪走回住地,記不得多少個“風雪夜歸人”的晚上,雖然艱苦,卻正是這段在國外做研究的日子,奠定了他在胰腺研究方面的基礎。回國后,他馬上與同事們開展了系列研究:他們建立了胰腺癌患者的數據標本庫,參與了“十一五胰腺癌攻關項目”,而且還獲得了廣東省關于胰腺癌研究的科技計劃課題和廣東省自然科學基金。
他的成長與醫院不可分,“技術是醫院培養的,深厚的情感是醫院賦予的,(自己的)一切都是醫院給的”,區金銳笑言:“我家與醫院就隔著一條十余米的馬路,簡直分不清哪是家,哪是院。”也許對區金銳來說,家就是院,院就是家。無論多累多忙,他都不忘他的病人,不忘亟待攻克的病癥。
作為外科專家,他領導的團隊開展了關于肝癌治療的系列研究。其中“肝段染色指導下肝段切除術結合肝段門靜脈灌注化療藥物治療肝癌的臨床”等研究,發表包括SCI在內的多篇相關論文,他創新的經門靜脈分支置入球囊導管肝段染色和血流阻斷的方法,被香港中文大學教授、中科院院士劉允怡在他的肝外科專著中介紹并在國際國內多次推介。之后2006年“原發性肝癌的序貫治療”獲得廣東省科委的科技攻關課題,經過十幾年的經驗積累,于2010年獲得廣東省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雖然已經是享譽業界的知名專家,他還保留著的一些良好習慣,至今沒有改變。對每一個病人,他都一絲不茍,認真傾聽病人的訴說,細致規范地給病人查體,他的同事和學生們都說,那嚴格得就像教科書的示范規定。
科研成果來自踏踏實實的臨床積累,思緒不禁回到那年大年初一的病房。當天,一名重癥胰腺炎合并多器官衰竭的患者從外地轉診到省醫,當時病人的病情十分危重,連其家人都曾產生放棄治療的念頭,但是區金銳教授用自己多年來在治療這類疾病上所積累的經驗,為病人制定了完善的搶救措施和治療計劃,同時他根據病人情況,獨創采用分期微創手術方式對病人胰腺周圍壞死組織進行了多次清除。搶救從年初一一直持續到年十五,那個新年,區金銳幾乎是在病房與這個病人以及醫護人員一起度過的,三個月后,這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的患者被區教授救了回來。
不久之后,在國內一權威學術期刊上,區金銳教授用詳細的文章介紹了這種重癥胰腺炎治療的分期微創手術方法,在全國的胰腺外科專門會議上,他也曾就這一方法做專題報道,得到了同行的認可,從而奠定了區金銳在全國重癥胰腺炎治療這一方面的學術地位。
正是因為如此三十多年間,區金銳不單靠著精益求精的技藝,更憑著對病人“皆如至親”的關懷,成功完成大大小小幾千例手術,贏得了病人和家屬的信賴和肯定,贏得了同事和同行的承認和尊重。

風險與局限同在,區金銳明白醫學的無奈,而與病人感同身受之“誠”,足以消融病人的一切憂懼。一位非著名美國醫生的名言“有時是治病,常常是幫助,卻總是安慰”,道出了醫生應有的、完整的職責義務。區院長三十多年的行醫生涯,將其體現得尤為貼切。
他常常強調一句話,“病人不是機器,看病不像修汽車。病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病人!”除了兢兢業業做好基本工作,對病人高度負責之外,區院長對于每一位手術病人,都會親自查看,進行術前談話,同時充分照顧病人的情緒、尊重病人的權利,同時也讓病人對病情有正確的認知,在平等的言語間展現他視病人為導師的行醫體悟。
這種協商式談話不是僅限于向病人更多地了解病情,也不是一般的例行安慰,他會把為什么手術要這么做認真解釋給病人聽,爭取讓病人了解更多的情況,懷著充分的信任和安全感,明明白白地配合醫生,而不單是“自信”地要求病人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相信自己。
一位30多歲的男子,在基層工作體檢時發現有胰頭腫塊,醫院的一名年輕主任為“以絕后患”,打算給病人做胰十二指腸切除手術,考慮到病人正值壯年,區院長非常謹慎,在查房時反反復復地詢問、分析,最終基本判斷為良性腫瘤,“保留十二指腸的胰頭切除”這一個方案的改變讓病人的消化道完整保留下來,不但病除了,生活質量也大為提高。
“妙手回春”的贊譽給醫生這個職業添上了一抹傳奇色彩,然而現實中,醫者要真正肩負起生命的托舉,卻得落實于踏踏實實的積累與耐心細致的關懷。術前,他的準備工作一貫充分,反復比較多種方案,將病人視作自己的兄弟姐妹。術中更是講究,有時即使是小到一個甲狀腺手術,他也會反復研究如何下刀,盡量順著生理紋路做切口。考慮到女士愛美,在他手中的很多女性患者,很多都看不出手術痕跡,因為恰好被自己的頸紋遮掩掉了。
術后,無論多忙,每天他會查房問詢,特別在用藥方面,他的病人很少打吊針補液,盡量不超量用藥。有好幾個護士回憶,一向溫和的他會非常嚴格地查看用藥情況,一發現沒有必要的吊針,就會很嚴厲地制止。
醫者仁心,無論是身邊的同事,還是被他看過病的病人,都見證過許許多多這樣的點滴小事,區院長就是這樣把病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恪守職業道德,認真對待每一個病人的醫生。而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除了專業修養,無論是人文情懷,還是性格特質和為人處世,區院長都在十年如一日地修煉自身,朝著理想中的自己靠近。

在作為好醫生、好領導,被熟悉他的人傳頌之前,區金銳首先是大寫的“人”,是好父親,是好丈夫,也是一位令后輩欽佩的長者。至少,只要不工作,晚上他都會去游泳1000米,這是令不少年輕人也汗顏的。
生活中的他,溫和有禮,真情洋溢。女兒在法國留學。身邊的工作人員說起區院長和女兒通電話時的語氣,滿是羨慕,“那種爸爸對孩子的語氣啊,我們聽得心里也暖暖的”。具體到他的外在形象,襯衣袖略長于西裝袖,他從來都會細心的注意到,如同工作上的一絲不茍。
充盈心中的愛與關懷,他不僅僅投射于小家,更將其放大到每一位病人身上。一次病人拔管拆線后,辦完了出院手續,因為想咨詢醫生問題,得到一位醫生的答復“等一下”,便不敢離開醫院,在辦公室坐了一天,區院長知道后大發脾氣。
至今令大家津津樂道的,還有區院長那次“藍天上的救援”。有次和女兒從巴黎回廣州的航班上,一位3歲多的小男孩臉色蒼白,大喊肚子疼。聽到乘務人員廣播尋找醫生,區金銳沒有多想便站出來。“我不是兒科醫生,不過在這個時候也容不得我多想,先站出來再說。”看看小孩的臉色,問問母子倆相關情況,隨即認真地開始檢查,細心的他觸摸到了孩子下腹部膨隆的包塊,也許是?區金銳再次顯示出一位卓越外科醫生獨具的鷹眼、獅子心。他溫和地告訴孩子,別怕,先去洗手間小便吧,令在場所有人驚奇的是,幾分鐘后,從洗手間走出的孩子安靜了下來,正如區金銳的判斷,是孩子在長時間飛行中憋尿引起的急性尿潴留。緊張過去,再一次雨過天晴了。是的,就這么簡單。看起來亂如麻的病情,就這樣被區院長輕松化解。
人們都松了一口氣,可誰知道,如果沒有三十多年來深厚的臨床經驗積累,做不到;沒有細致入微的現場身體檢查,也做不到。在醫生們越來越依賴機器診斷結果的今天,區金銳多年的臨床基礎技能與老到的經驗,才能在關鍵時刻僅憑一雙妙手成功“排除險情”。
一步一個腳印走來,手術室的無影燈可以見證他的穩健“臺風”,病歷檔案上的一筆一劃可以見證他對病人的精微關懷,辦公室里堆放如山的人文書籍可以見證他的溫情與仁心。如果說技能是醫學的軀干,人文是醫學的靈魂,那么,區金銳在用三十余年行醫生涯,為我們書寫著何為真正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