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縣委書記
縣委書記曾經是一個神秘的群體,如今他們正在成為人們特別關注的對象。在眾所周知的權力背后,他們承受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壓力:發展的壓力,社會穩定的壓力、抵制腐敗的壓力……
到今年1月,蔣建明任江蘇沭陽縣委書記剛好滿兩年。從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到縣長,再到縣委書記,蔣建明親歷了蘇北這個欠發達縣的巨變。“沭陽是江蘇人口最多的縣,而在15年前也還是全省最窮的縣,名副其實的江蘇‘省尾’”。
但2010年的成績單,足以讓沭陽縣揚眉吐氣:全年完成一般預算收入逾26億元,躍居蘇北23個縣(市)第一位,成為蘇北的“領頭羊”。
蔣建明坦承:他這個“班長”,時時刻刻感到肩上的責任和壓力,所以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沭陽的鄉鎮部門“一把手”對蔣書記的感情是復雜的,內心很佩服他,但也有點怕他。“感覺他時刻拿著鞭子在后面抽!”一位干部說。
對于干部,沭陽縣有一套堪稱嚴厲的考核體系。在沭陽,當懶官、庸官、太平官是絕對不行的。就在這一兩年中,沭陽縣就有6名縣鄉機關“一把手”、9名副職干部、26名中層干部被免職、降職或交流,原因就是在考核中沒有過關。
壓力大是縣委書記們的共同感受。“處于‘白加黑’、‘5+2’的工作狀態。”廣西荔浦縣委書記羅永東說,“以前當縣長的時候是‘沒時間睡覺’,當了縣委書記是‘睡不著覺’”。
“對縣委書記而言,縣域經濟發展的壓力,仍然是最大的壓力。”湖南衡南縣委書記周千山說:“兄弟縣市都在你追我趕,大踏步前進,稍不注意,就要被甩在后面。地方經濟發展不起來,不僅財政吃緊,老百姓的錢袋子也鼓不起來。”
在廣西荔江橋頭防洪堤上,縣委書記羅永東停下了腳步,“這個荔江防洪堤,兩頭都修好了,就差那一截,遇到了征地補償矛盾,縣委、縣政府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就是說不通。雖然法院已經判決要強制執行,但是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有難度”。
對于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二者的關系,羅永東有自己的理解:“就像蹺蹺板的兩頭,一頭按下去,另一頭就會蹺起來,如何做到平衡,那需要高超的藝術。”
當了4年多的湖南衡南縣縣委書記,周千山被群眾堵門的事情不止一次。他坦承:“新形勢下做群眾工作,遇到了很多新問題,雖然我們也在努力,但總覺得手段不夠。”
在外人看來,縣委書記權力很大,最大的權力,莫過于干部使用。周千山任縣委書記期間,衡南縣大規模動過兩次干部,每一次動干部,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一個位子空出來了,起碼有8到10人來爭。的確,縣委書記要想發財,門路很多,但犯錯誤的幾率也大,自己稍一放松,就有可能‘栽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縣委書記是個不折不扣的‘高危職業’”。
2009年,周千山的母親去世,盡管千方百計“封鎖消息”,但消息的傳播速度還是超過了周千山的預料。前來吊唁的人,總會在臨走時遞上一個信封。“我一個個打招呼,一個個退掉,開追悼會那天,我的嗓子已經嘶啞到基本上說不出話的地步了。”周千山回憶說。
縣委書記們有時感到自己也是“弱者”:對家庭、對孩子心存愧疚,對媒體的指責感到委屈……
羅永東的家可以用“四分五裂”來形容:自己在荔浦,愛人在臨桂,父母在平樂,兒子在寄宿制高中,女兒在寄宿制小學。全家人很少有時間聚在一起。現在兒子高三了,女兒小學六年級,都面臨升學,一直都忙個不停的羅永東卻沒有時間多陪陪孩子。“現在給兒子打電話,除了問問學習,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平時相處得太少,溝通起來都有困難了。”羅永東說。
“工作中的強者,家庭中的弱者。”這是很多縣委書記對自己的評價。很多縣委書記覺得,如今面對輿論,尤其是網絡輿論,他們也是“弱勢群體”。
2008年,為了做旺衡南新縣城的人氣,衡南縣委、縣政府要求全縣機關干部帶頭“三搬”(搬人、搬家、搬心),沒想到引發網絡熱議,周千山還因此被一些網民送上“三搬書記”的稱號。當時,周千山也感到過困惑、不解,如今,他早已釋然。
在周千山看來,現在社會輿論,尤其是在網上,對縣委書記群體的評價有時不免有些片面。“縣委書記出問題的有,但不能因為少數人而把縣委書記一棍子都打死。”周千山說,有時看到或者聽到對縣委書記的不公正評價,心里會有一種受委屈的感覺。
其實,沭陽這幾年也一直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網上的報道很多,而且不乏負面評價。對于輿論監督,蔣建明現在平和了很多:“很多事情其實都在探索中,得到媒體關注,無論他們從哪個角度解讀,我覺得都是件好事。當然,對于一些事情,媒體如果能寬容一些,能多給我們一些時間,然后再作出結論,那樣效果可能會更好些。”

(文/汪曉東 曲昌榮 據《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