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的取材特色及相關(guān)問題*

許道勝

(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岳麓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的取材特色及相關(guān)問題*

許道勝

(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簡帛學(xué)專輯

主持人語:

《岳麓書院藏秦簡》第一卷最近已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不久還會推出第二卷、第三卷,相信會引起學(xué)界同行的關(guān)注與研究興趣。本欄目再次推出“簡帛學(xué)專輯”,其中有兩篇就是專論《岳麓書院藏秦簡》的。此外,這輯內(nèi)容還涉及到清華簡、上博簡及有關(guān)專題的研究。希望簡帛學(xué)的研究有更進一步的發(fā)展。

(朱漢民教授)

對岳麓書院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的取材特色及相關(guān)問題進行了探討,指出其與當(dāng)時的律令有著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與同性質(zhì)的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等有著很大的相似性,說明它們都是當(dāng)時“學(xué)吏”制度的產(chǎn)物,其內(nèi)容是“為吏”者必備的基本知識。

岳麓秦簡 ;為吏治官及黔首;為吏之道

《為吏治官及黔首》(下文簡稱“《為吏》”)是岳麓書院所藏秦簡中的一篇重要文獻,①陳松長《:岳麓書院所藏秦簡綜述》《,文物》2009年第3期,第75-76、79-83頁,圖六《;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略說》《,出土文獻研究》第九輯,中華書局,2010年1月,第30-36頁,圖版壹;肖永明《:讀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札記》《,中國史研究》2009年第3期,第59-68頁,第79頁前所插彩圖(1505-1536簡).收錄《為吏》等三篇文獻的《岳麓書院藏秦簡》第一卷已于2010年12月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②所收除《為吏》外,尚有《質(zhì)日》和《占夢書》.

本文擬對《為吏》的取材特色及相關(guān)問題進行剖析。在這方面,肖永明先生已做過一些工作。在將《為吏》中的文句與《老子》、《荀子》、《禮記》、《國語》、《詩經(jīng)》、《易》等典籍進行比較之后,肖先生認為“《為吏》全部內(nèi)容不足兩千字,但其中有多處語句直接引自先秦典籍,也有一些內(nèi)容與典籍有明顯的承襲關(guān)系”。③肖永明《:讀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札記》《,中國史研究》2009年第3期,第62-65頁.應(yīng)該說肖先生的探索是有意義的。但細繹簡文,我們發(fā)現(xiàn),就取材特色而言,除與先秦典籍有著密切聯(lián)系外,《為吏》還有進一步探討的必要。基于上述考量,本文重點就《為吏》與當(dāng)時的律令、與同性質(zhì)的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性展開討論,以更全面了解其取材特色。

一 《為吏》取材的特色

《為吏》在取材方面,與同時代的睡虎地秦簡律令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與同性質(zhì)的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也有著很大的相似性。下面分別說明。

(一)《為吏》與秦律令

《為吏》中有的文句可能取材于當(dāng)時的律令條文,如:

(1)牛饑車不攻閒(1561貳)④本文所引《為吏》釋文由岳麓書院秦簡整理小組作出,還參考了《岳麓簡第一冊校訂釋文》(復(fù)旦定本),特此鳴謝。為了減少造字,釋文一般以現(xiàn)代通行的簡體漢字寫出,下文不再一一說明.

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司空》記有“不攻閒車”、“攻閒大車一輛(兩)”、“攻閒其扁解”。例(1)“車不攻閒”當(dāng)源自此類律文。⑤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編《:睡虎地秦墓竹簡》(下引本書時僅注出書名和頁碼),文物出版社,1978年11月,第81-82頁.

(2)庫臧(藏)羽革(0926叁)

(3)楊(煬)風(fēng)必謹(0925叁)

睡虎地秦簡《效律》:“官府臧(藏)皮革,數(shù)(煬)風(fēng)之。”⑥《睡虎地秦墓竹簡》,第120頁.例(2)、(3)當(dāng)由此類律文略加變化而成。

⑦ 簡文分別書于 1570、1516、1548、1549、1550、1551、1565、1568、1567、1566、1552、1553、1554、1562 和 1555 簡的第貳欄.⑧ 簡文分別書于 1504、0313、1491、1535+1498、1540、1542 簡的第叁欄.⑨ 簡文書于1569簡的第貳欄.(10)簡文書于殘4-1-1+0928簡的第貳欄.(11)簡文書于1562簡的第壹欄.(12)簡文分別書于2176+1501、0854簡的第肆欄.(13)簡文分別書于1528、1529簡的第肆欄.(14)《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1-282頁.

① 簡文分別書于 1543、殘 4-1-1+0928、1573、1577、1580、1575、1574 簡的第叁欄.② 《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3頁.③ 簡文分別書于 0310、1497、1544、1545、1546、1547、1569 簡的第叁欄.④ 《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3-284頁.⑤ 簡文分別書于 1572、1576、1571、1570、1516、1548 簡的第叁欄.⑥ 《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3頁.⑦ 簡文分別書于 1549、1550、1551、1565、1568、1567 簡的第叁欄.⑧ 《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4頁.⑨ 簡文分別書于 1566、1552、1553、1554、1562、1555 簡的第叁欄.

(4)衡石權(quán)羸(累)(1585壹)

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工律》:“縣及工室聽官為正衡石贏(累)、斗用(桶)、升 ,毋過歲壺〈壹〉。”又《內(nèi)史雜》:“有實官縣料者,各有衡石羸(累)、斗甬(桶)”。（10）《睡虎地秦墓竹簡》,第70、108頁.例(4)應(yīng)與此有關(guān)。

(5)擅叚(假)縣官器(0002壹)

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工律》:“毋擅叚(假)縣公器,者(諸)擅叚(假)縣公器者有罪……”。（11）《睡虎地秦墓竹簡》,第72頁.例(5)亦當(dāng)由此類律文中析出。

(二)《為吏》與《為吏之道》

1.“為吏”

《為吏》簡文層次清晰,且多有標(biāo)題,明顯是《為吏》的主干內(nèi)容和核心所在。具體內(nèi)容包括:類似于《為吏之道》第一段的“總括性”內(nèi)容;（12）《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1-282頁.“吏有五善”;“吏有五失”;“吏有五過”;“吏有五則”及“吏有六殆”等。由于可與《為吏之道》參互比較,所以下面列表將《為吏》、《為吏之道》二篇進行對比,以見其內(nèi)容的異同。

2.“治官”

“治官”部分的內(nèi)容,《為吏》與《為吏之道》比,各有優(yōu)長(詳見下表)。

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除害興利”一節(jié),（13）《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5-286頁.每句四字,整理者以為其內(nèi)容多為當(dāng)時官吏常用的詞語,有些地方文意不很聯(lián)貫,推測是供學(xué)習(xí)做吏的人使用的識字課本。這種四字一句的格式,和秦代的字書《倉頡篇》、《爰歷篇》、《博學(xué)篇》相似。（14）《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0頁.《為吏》也有類似的文句,如:“漆死〈列〉(裂)弗補”(1581壹)、“臧 (藏)蓋聯(lián)屚(漏)”(1557 壹)、“毋薦毋草”(1539壹)等;但與《為吏之道》基本沒有相同的。因此,它們是否同源,還不好說。不過,其取材特點應(yīng)當(dāng)是近似的。

① 以上簡文分別書于 1532、1530、1590、1588、0924、1587 和 1589 簡的第肆欄.② 見1541簡.③ 《睡虎地秦墓竹簡》,第284-285頁.

二 相關(guān)問題討論

(一)《為吏》的性質(zhì)與取材的關(guān)系

前揭《為吏》取材的諸方面,就文本來看確實非常明顯,卻又明顯不屬于同一個層面。④這一點承業(yè)師武漢大學(xué)簡帛研究中心陳偉教授指出,作者特致謝忱.這使我們從多個層面看到了《為吏》的取材特色。基于這個共識,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為吏》在取材上具有多個來源:前引肖先生大作已論及它與先秦文獻的關(guān)聯(lián),⑤肖永明《:讀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札記》《,中國史研究》2009年第3期,第62-65頁.本文則主要討論了它與當(dāng)時律令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以及與《為吏之道》同源卻不能確指其出處的材料,并間及和秦代的字書《倉頡篇》等文句格式相似的材料。這構(gòu)成了《為吏》文本的“雜抄”性質(zhì)。但是,所抄內(nèi)容的諸方面,集中了對于當(dāng)時的“學(xué)吏”在諸方面的要求:既有個人修養(yǎng)方面的要求,更有個人行為方面的要求;前者當(dāng)然包含“明律令”的內(nèi)容,也包括識字等基本素養(yǎng)的要求——這些內(nèi)容,雜而不亂,內(nèi)容豐富,主題明確。為吏、治官、治黔首(即治民)以及治身(即修身),就是《為吏》的核心內(nèi)容,其取材也圍繞這些內(nèi)容而從多方面有層次地展開。作為當(dāng)時“學(xué)吏”制度的產(chǎn)物,其內(nèi)容是“為吏”者必備的基本知識。

(二)《為吏》的年代

《為吏》的抄寫年代已不可確知,但參考同批的其他簡冊可對其下限做出大致的判斷。據(jù)同批的《卅四年質(zhì)日》,可明確其中的“卅四年”為秦始皇三十四年,即公元前213年。⑥許道勝《:“提封”詞源考》《,湖南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9年第23卷第4期,封三.據(jù)最新的紅外影像,又發(fā)現(xiàn)《卅五年私質(zhì)日》,則又可將上述時間延后一年。換言之,《為吏》的抄寫時間應(yīng)當(dāng)不晚于秦始皇三十五年,也就是公元前212年。

另外,通過對《為吏》用詞的考察,還可對其形成年代作些推測。“黔首”與“民”是具有判斷時間意義的一對語詞,它們同時出現(xiàn)于《為吏》之中。“黔首”一詞共7見:

(26)為吏治官及黔首(1531背);

(27)此治官、黔首及身之要也(1531);

(28)善度黔首力(1491叁);

(29)黔首不田作不孝(1539貳);

(30)一曰視黔首渠(倨)驁(傲)(1497叁);

(31)三曰舉事不當(dāng)則黔首 指(1565叁);

(32)四曰喜言隋(惰)行則黔首無所比(1568叁)。

“民”一詞則1見:

(33)審智(知)民能(0313 叁)。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二十六年……更民名曰‘黔首’。”眾所周知,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正是秦始皇結(jié)束長期的諸侯割據(jù)局面,建立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quán)的封建王朝之年。是年,秦始皇創(chuàng)立了一整套中央集權(quán)制度,其措施之一就是“更民名曰黔首”。此記載表明,秦始皇二十六年前稱老百姓為“民”,而自二十六年起改稱“黔首”。上揭簡文中“民”與“黔首”并存,說明《為吏》很可能形成于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前后。⑦《為吏》在形式與內(nèi)容上均與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類似(參陳松長《:岳麓書院所藏秦簡綜述》《,文物》2009年第3期,第79-83頁《;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略說》《,出土文獻研究》第九輯,中華書局,2010年1月,第30-36頁),但后者未見“黔首”一詞,全部用“民”字,則說明《為吏之道》文本的形成年代很可能要早于《為吏》。又,據(jù)報道,北京大學(xué)獲贈一批秦簡牘中也有一篇與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岳麓書院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文句近似的“為吏之道”.(見張偉《:北京大學(xué)獲增珍貴秦簡牘:對秦代認知大為豐富和擴展》《,中國文物報》2010年10月27日第1版)

On the relevant problems of the selection feature of the Qin bamboo slips The Way Of Governing The Officials And The Common People which were kept in Yuelu Academy

XU Dao-sheng
(Yuelu Academy,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China)

The paper has a discussion on the relevant p roblem sof the selection feature of the Qin bamboo slip s The Way Of Governing The Officials And The Common Peop le w hich w ere kep t in Yuelu Academ y.It points out that The Way Of Governing The Officials A nd The Common Peop le has a close relationship w ith Qin Dynasty’s law,and a high comparability w ith the Shuihudi Qin bamboo slips The Way To Be An Official.Bo th of The Way Of Governing The Officials A nd The Common Peop le and The Way To Be An Official are the resultsof the system of“Xue Li(how to educate officials)”in Qin Dynasty.The text of The Way Of Governing The Officials And The Common Peop le are the basic know ledgesw hich were necessary for the officials to“Wei Li(how to be an official)”.

Qin bam boo slip s kep t in Yuelu Academ y;The Way Of Governing The Officials And The Common People;The Way To Be An Official

K877.5

A

1008—1763(2011)02—0005—04

2010-12-16

許道勝(1965—),男,湖北荊門人,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教授.研究方向:出土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