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表征視域下的電影

好萊塢電影《花木蘭》、《功夫熊貓》等都充斥著中國元素，在給觀眾帶來無限歡樂、給制片人帶來豐厚收益之時，也在一些國人的內心深處激起了漣漪、引發了質疑，究其原因，電影所呈現的遠不止于虛幻的世界，它所體現的是特定社會受眾群的民族社會意識形態，突現的是特定社會的社會表征。正是電影的這種功能，促使人們一度對好萊塢拍攝的飽含中國元素的《功夫熊貓》爭執不斷。

本文僅從人際社會表征視角來探討電影，以期給電影制作人制作電影、電影監管機構監管電影、電影觀眾理性賞析電影帶來一定的啟迪。

一、社會表征與影視

社會表征理論最初是由法國社會心理學家莫斯科維奇（Moscovici）提出，他認為，社會表征是“某一社群所共享的價值觀、觀念及實踐系統，它兼有兩種功能，其一是為個體在特定生活世界中的生存進行定向，另一則是提供可籍以進行社會交換及對生活世界與個體、群體歷史進行明晰分類的符號，使人際溝通得以實現”[1]。換言之，它包含了人們共有的知識，正是這些社會表征使得人們彼此間的交流成為可能。在社會表征與人際交流的關系方面，他指出，社會表征可以顯性地出現在交流的內容上，也可以隱性地存在于情境之中，隱藏在語言和圖像的背后[2]。這就是說，表征的內容可以顯性地表達與交流，也可以通過對交流信息的設想而被人們闡釋出來。

戴伊克[3]在分析諸如新聞報道等話語應該具備的特性，以提高話語的可信度、可接受度并促使有關社會種族歧視的社會表征的建構時，指出，新聞的主題、圖式、本土意義、風格、句法、和修辭都表達了人類的心智模式結構，與相對永恒的社會表征相關聯。也就是說，話語中微觀層面上的遣詞造句，宏觀層面上的篇章結構、所表達的主題、修辭手法等都體現的是一定的社會表征，也影響了話語接受者的社會表征的建構。可以說，我們日常話語從內容到形式都再現了一定的社會表征。

作為大眾傳媒手段之一的電影，是夢幻中的現實，自然，其語言不僅體現了本民族的情感、文化特征，彰顯了其相應的社會表征，同時維護或者干擾了社會秩序。

二、《功夫熊貓》個案研究

美國夢工廠電影公司制作出品的電影Kung Fu Panda (《功夫熊貓》，2008年），講述的是：在古代中國，一個寧靜祥和的和平谷里，生活著自小就崇拜虎、蛇、鶴、猴、螳螂五大高手、夢想當一流功夫大師的熊貓阿波，一間小面館老板的兒子。一次觀看比武大會，竟被選中來鏟除殘豹，拯救和平谷。于是，慵懶貪吃被整日習武練功所取代。經過了艱辛的訓練與內心的掙扎，熊貓阿波最終功成名就，打敗了強敵殘豹泰龍，拯救了和平谷。

這部動畫片匯聚了中國元素，巧妙的將現實與富于神秘色彩的東方經典傳說相結合，是一個動人的小人物拯救世界的勵志故事，一上映立即取得了極大的票房收益。在人們津津樂道之時，抵制聲也此起彼伏。現僅從該電影的人際關系社會表征上加以分析。

1.父子關系

最近中國“虎媽”的教育方式、上海學生在國際學生評估項目中脫穎而出的實例，引起了人們對中國教育的極大關注。中國父母是如何教育其子女的，其關系如何？俗話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在傳統上，中國父母肩負的使命更為艱巨。他們更多地規范子女的行為、規劃子女的未來、以光宗耀祖為宗旨，具有子承父業的思想。

例1：當熊貓阿波告訴他爸夢到湯面時，他爸說，

——“……大喜之日，我兒子他終于夢到湯面啦。你都不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啦。……我可以把我們家湯面祖傳秘方交給你啦！到時你就能夠完成天命，繼承我們家祖傳的面店，就像我爸把店傳給我，他爹把店傳給他那樣……我們湯面世家就連血管里都流著面湯。”

例2：當熊貓阿波因嘗試觀看比武大賽看似失敗時，他爸說，

——“算了吧，兒子，還是乖乖回家賣面吧。”

例3：當熊貓阿波因膽怯而隨大伙一起逃難時，他爸說，

——“回來就好……你不要再去想了，你的天命還在等著你呀。我們是湯面世家呀，就連血液里都流著面湯……”

當熊貓阿波最終消滅殘豹后，他爸說，

——“那是我兒子！神龍大俠是我兒子！”

短短幾個父子談話的片斷，重復出現的卻是“祖傳、世家、兒子、天命、面”，將循規蹈矩的父輩形象、子承父業的思想、父因子榮的傳統淋漓盡致地表征出來，體現的是夢幻中的現實，是我國傳統的社會表征。

2.君臣關系

自古以來，君為臣綱，君臣之界不可逾越。在《功夫熊貓》中，沒有君王、臣相，有的只是睿智的大師烏龜、武功高強的師傅以及虎、蛇、鶴、猴、螳螂五大高手，他們護衛著和平谷的安寧。

例4：在龜大仙預感殘豹逃出監獄回來報復時，令人傳師傅。

——“龜大仙，您召見我？出事了嗎？”

——“神龍秘籍，時候到了。”

——“究竟是誰呢？誰有資格擔起重任，修得無極神功，能成為我們的神龍大俠啊？”

例5：在比武大會上，龜大仙斷定熊貓阿波是神龍大俠時，

——“老天有眼，神龍大俠終于現身了。”

——“等等，……龜大仙，請稍等，根本不是神龍大俠……只是個意外”。

——“世上沒有意外的事”。

例6：在得知殘豹出逃消息后，師傅找到龜大仙。

——“老朋友，要幫助熊貓完成他的天命，還有你的。你必須先拋開掌控一切的錯覺……”

——“大仙，我需要你的協助。”

——“……老朋友，答應我，答應我你會相信。……你必須自己完成使命，保重啊。”

從“召見、請稍等、必須、錯覺、答應我、完成使命”等詞語、從師傅慣用的疑問句式、龜大仙的肯定句式，不難斷定，龜大仙與師傅之間的關系類似于君臣關系、上下級關系。即便師傅心有不甘，也不能公然違背龜大仙的意旨。這一點，從師傅的話語中充分體現出來，“龜大仙是選了你，但等我操化了你，你保證后悔。”這似乎就是人們常說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虛擬再現。

3.師徒關系

中國自古以來就存在尊師重教的美德，師徒關系親如父子，榮辱與共。

例7：——“徒兒無能，辜負了您的期望。”

——“不，如果明天早上熊貓還沒有落跑，那就是我辜負你們了。”

例8： ——“我練功是為了讓你以我為榮。快說，你以我為榮。”

例9：——“……你們自己完成自己的使命了。能當你們的師傅，我感到很驕傲。”

“辜負”、“驕傲”、“榮”等詞體現了師徒的榮辱與共的價值觀，然而，“學校代表國家或公共權力實施對教師與學生的雙重控制，導致教師與學生同時被置于一種對學校之不平等身份依賴，……一定程度甚或剝離師生關系于傳統教育體制之下之有益經驗”[4]。這是傳統師生價值觀與現代師生觀的一種融合與沖突。

4.其他人際關系

例10：熊貓阿波拖著餐具想上山觀看比武大會，卻只能爬上幾個臺階。鄰里熟人路過，說道，

——“抱歉啊，阿波。我們會幫你拿紀念品。”

例11：熊貓阿波因殘豹的到來而心生膽怯、加入到逃難的隊伍中，鄰里熟人看見他說，——“看，什么神龍大俠啊！”

這里，不是“幫你推上去”，而是“幫你拿紀念品”，在熊貓沮喪地混在人群中逃難時，人們給與的不是安慰而是諷刺，影片在突顯幽默的同時，體現的是人際關系的淡薄，是后現代社會人際表征，而在我國悠久的歷史文化中，助人為樂、同情、慈悲是永恒的美德，是維持社會和諧發展的動力。

三、結語

社會表征是人類存在的根本，一旦失去，人類群體就缺失了共有的價值觀、觀念、實踐系統，也就去了群體交流的可能性。人類特有的語言，則是一定社會表征的載體。一部經典的電影，必然以特定的價值觀、觀念、態度等為藍本，通過語言得以表征出來，使電影與觀眾的溝通得以實現。與此同時，還有助于個體定位自身在特定世界中的位置。

在社會改革開放開展的如火如荼之際，我們正處于現代與后現代社會的沖突與交融中。在這個時代，人們價值觀、觀念、態度等都受到極大的沖擊，就人際關系而言，家庭倫理關系、鄰里關系、師徒關系、其他的人際關系都在潛移默化中發生著一些本質的變化，相對而言，親情相對淡漠、鄰里關系疏遠、師徒更多的是法律義務，在這種情境之下，影片《功夫熊貓》所承載的社會表征自然不為所有人認同、也為部分人心之所向往。

無論電影制作人、審查者還是觀眾，都應該關注電影承載社會表征的功能，努力營造一個和諧健康的社會群體，維護民族社會平穩、良性的發展。

[1]張曙光.社會表征理論評述——一種旨在整合心理與社會的理論視角[J].國外社會科學，2008（5）：19-24

[2]MOSCOVICI, S..Social Representations and Pragmatic Communication.Social Science Information, 1994, 33(2): 163-177

[3]DIJK, T.A..Discourse and Cognition in Society.In Crowley, D.& Mitchell, D.(ed.).Communication Theory Today.Oxford:Pergamon Press, 1993: 107-126

[4]劉云生、李星蕾.傳統中國“師徒如父子”隱喻及其倫理關聯——師生關系之傳統塑造及現代轉型[O/L],2008,http://www.liuyunshenglaw.com/article/fxsz/20080108009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