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位東曲詞欣賞

■葉劍（摘選）

蘇位東曲詞欣賞

■葉劍（摘選）

曲詞，即戲曲唱詞，是我國戲曲文學所獨有的一種代言詩體，至元曲而鼎盛，成為中國文學巔峰的又一標志。

蘇位東先生，以擅曲詞而馳名當代劇壇。已故戲曲美學理論家，中國戲曲研究所原所長，博士生導師蘇國榮先生評價蘇位東曲詞云：“當行練達，形象生動，平白如話……尤其是疊字的頻繁運用，簡直把元曲學到家了，可它又是現代生活中的語言，妙在天然。”

著名詩人，原江蘇省文化廳廳長王鴻先生說：“蘇位東是我省著名的劇作家和戲劇評論家，曾發表過《讓戲曲劇本回歸文學殿堂》、《曲詞地位說》、《曲詞優劣論》、《曲詞實踐論》等多篇論文，他一貫重視曲詞的文學性。其曲詞有的情真意摯、純樸自然；有的亦莊亦諧，情趣盎然；有的俊逸清新，對仗工整；有的筆致曲折，言淺蘊豐。造句之奇，練意之精，比喻之巧，遣詞之美，耐人久久尋味。”

著名學者董健先生說：“說到蘇位東在語言上的功夫，真是一言難盡也。他是一位詩人，他的劇中曲詞也都是詩，他的書畫中也同樣跳動著詩。他的語言，是充滿情趣的詩的語言，其最大魅力，我覺得還是出在一個大寫的雅化了的‘俗’字上——風俗之‘俗’、民俗之‘俗’、入鄉隨俗之‘俗’、以人為本之‘俗’。唐詩、宋詞、元曲中那些俗文學的精粹給他的滋養是自不待言的。他長期所待的社會基層的生活也深深濡染了他。于是他一出口，一落筆，就是那種散發著民間情、鄉土氣的圓熟的詩的語言。”

現選上幾個唱段，以饗讀者。

一

《新婚禮葬》曲詞

其一，序幕伴唱

大雪紛飛，

望群山，素裹銀輝。

一片片雪花兒

枝頭上綴，

轉瞬間綻開千樹梅。

祖孫倚門楣，

寒風迎面吹。

白發人，

為續兒媳心操碎，

一心盼兒歸。

人未回，心已碎，

禁不住，慈母嬌兒聲聲催。

可知身后送行人啊，

悄悄緊跟隨。

望著你遠去的背影兒，

她不知啥滋味，

一陣悵惘，

襲上心扉。

竹妹啊，竹妹，

腳步兒沉沉，

猶如鉛塊兒墜，

心兒惴惴，

好似銅鼓兒捶。

似這般喜事兒，

你只該甜甜蜜蜜地醉，

卻為何羞答答，

半蹙著秀眉？……

其二，夏楠唱段

百無聊賴心煩躁，

朝夕臨岸聽江濤。

這濤聲

好似他朗朗談笑，

這浪花

好似我話語滔滔。

琴弦斷，出意料，

我心中的愛啊——

未曾漲潮已落潮。

金釵兒，

無情為我劃銀河，

山雀兒，

著意替他搭彩橋。

他收斂了笑容，

我暗自兒苦惱，

我的心，

無時不在這浪波里漂。

忐忑中遞交了請調報告，

親手兒澆滅那愛的火苗。

其三，馮汝民唱段

夜寂寥，蟲鳴蛙鼓，

小窗外，竹葉扶疏。

眼睜睜，良宵空虛度，

悶沉沉，額角沁汗珠。

兩情脈脈牽腸肚，

心惆悵，無意翻書。

遙望燈火闌珊處，

那人兒身單影兒孤。

話兒滿腹欲傾訴，

怕只怕一步入歧途。

哎，何須再左盼右顧，

卻為啥猶豫躊躇？

眼前已成一條路，

唯有青石伴翠竹。

啊——

舊牙床前猛止步，

莫將芙蓉染瑕污。

思緒如麻，月光似霧，

霧海茫茫心漂浮。

心漂浮，意有主，

紗羅帳前休糊涂。

忍將這良宵虛度，

強捺住心兒撲撲。

飲下苦酒莫叫苦，

無意翻書也翻書！

《修匾記》曲詞

油炸鬼唱段

面對這破竹匾兒

我的恨悠悠，

心窩兒里漫出了

一股股的怨氣，

一縷縷的愁。

刺楞楞

戳破了我的皮和肉，

撲簌簌

血珠兒不住氣兒地流。

若不是我老桂情深戀舊，

早把你呼啦啦拋進臭水溝。

還記得對私改造那時候，

我將你偷偷地藏進了小閣樓。

誰知你

格崩崩自個兒散了口，

支叉叉篾尖兒

猶如銹鐵鉤。

別看它

黑滋滋蒙了污和垢，

這一層層污，

一層層垢，

好似層層漆和釉，

卻原來全是那

香噴噴的油。

恨只恨，

尖嘴的祖宗饞又吼，

腳印兒抹去牙印兒留。

直啃得

小洞兒透風大窟窿漏，

請來的篾匠師傅不肯修。

論高手小鎮上并非沒有，

都說我

刁又滑，嗇又摳，

一談起修匾就直搖頭。

眼睜睜它戳我的肉，

傷我的手，

舍不得撂，

不忍心丟，

用又不好用，

修又沒人修，

我抓破了頭皮也無計謀。

舍不得五光十色好絲線，

繡不出活靈活現小斑鳩。

咬咬牙

破費幾文血汗錢，

修好這破竹匾兒

免我心頭憂！

二

《岳飛續弦》曲詞

岳飛唱段一

夜深沉，秋涼浸帳幕，

燭搖曳，微光照戰圖。

徽欽二宗成囚虜，

山河破碎失帝都。

一退再退因何故？

自棄天塹勝亦輸。

憂心重重向誰訴？

請命不成再上書！

遙想中原故土，

百姓橫遭荼毒。

原指望，我妻薄力持門戶，

誰料想，洪水送她命嗚呼。

實可嘆，賢妻亡故，

更堪憐，萱堂幼雛。

幾番遣人接老母，

至今未見有歸途。

千重憂慮煎肺腑，

怒火燒處敵骸枯。

誓斬金酋祭亡婦，

國難消時家難除！

岳飛唱段二

爾今甚時節，

續弦事，休再利口喋喋。

看眼前，大敵猖獗，

烏云翻卷，遮日避月，

風正緊，戰未歇。

爾可見，

地近蓬蒿堆骨血，

村無人跡走蛇蝎。

將帥淫樂納姬妾，

誰持戈矛搗敵穴？

我輩貪美色，

軍威必衰竭。

有何顏，對哀鴻遍野，

怎忍看，那頹垣殘闕！

《岳飛續弦》曲詞

梁紅玉唱段

喜滋滋，重睹花堂，

樂悠悠，推開軒窗。

紅玉憑欄遠眺望，

一別三載又還鄉。

紅葉兒，如癡如醉染山崗，

帆影兒，時隱時現映夕陽。

寺院層層入蒼莽，

塔頂尖尖射天狼。

京口依然舊模樣，

三山巍巍水茫茫。

莫小看昔日女紅妝，

馳騁疆場弄刀槍。

逐鹿中原三千里，

苦戰未減脂粉香。

今日故土扎營帳，

夫妻攜手設江防。

任憑金兵自天降，

插翅休想過大江。

歸來心歡暢，

著我舊時裝。

花堂復原樣，

恍若新嫁娘。

巾幗英雄將，

兒女情更長，

神馳魂魄蕩，

溫酒待韓郎。

夫妻共把明月賞，

對梅花，柔言蜜語，

痛飲瓊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