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效康文苑仲
論中國繪畫藝術視覺符號的意義世界
■董效康文苑仲
一般來說,“藝術創作的過程可分為生活體驗、藝術構思和意象物化三個重要階段”。就中國繪畫藝術的創作而言,無論是生活體驗、藝術構思,還是意象物化,其最終要跡化于可視的視覺形象。因此,構成視覺形象的藝術符號對創作的價值和意義就顯得舉足輕重了。而對于鑒賞者而言,領悟中國繪畫作品的“意境”之美,也必須經由藝術符號的引導,方能自悟其美哉。這也就是說,藝術符號對中國繪畫藝術作品的創作和“閱讀”都具有不可或缺的價值與意義。
中國畫家筆下的點、線、色等視覺符號,是跳動著具有生命的跡化,千百年來,承載著畫家們悠悠的意念與情感。
就點而言,“畫法立于一畫”(石濤語),一畫者,一筆也,即萬有之筆,始于一筆,而一筆之始則在于點。點是畫家起筆落墨的開始,積點成線或聚點成面,一筆一墨都肇始于這一點。不僅如此,點這一基本符號元素,在中國繪畫藝術創作中還有著獨特的功用和價值。中國繪畫藝術中的點是有生命的,在畫家富有情感的筆墨下,一個點能幻化為有生機的物象,或為苔蘚、叢草,或為飛鳥、樹石,可以說一個墨點就是一個有生命的符號。
中國繪畫藝術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以“線”為主要的造型符號語言,可以說中國繪畫藝術離開了線,其民族性和獨特的審美意義就變得模糊。線對于中國繪畫藝術地創作有描法和皴法兩種呈現方式。線的描法和皴法都是畫家對物象輪廓、形貌的一種抽象概括,因此,一般情況下,在繪畫創作中,描法的線多用在人物畫、花鳥畫的表形狀物上,而皴法的線則多用于表現山石、樹木等的紋理和質感上。當然在創作中,畫家對描法和皴法的運用并不是分得那么明了清晰,往往兩者穿插運用以增強畫面的表現力。中國畫家在運用線的描法
和皴法進行意象造型中,除了追求形似外,還追線的“骨法用筆”,這也是中國畫家多善書的原因,“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令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故工畫者多善書”(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另外,線對中國畫家創造自己的藝術風格和表現情感也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不同的畫家,線的運用上往往打上個性的烙印,而正是這一個性的烙印造就了畫家的藝術風格。如顧愷之的線“緊勁連綿”猶如春蠶吐絲,不僅使所畫人物形神兼備,而且形成了他“密體”的繪畫風格;張僧繇作畫“筆才一二,象已應焉”,線的疏朗豪邁體現了其“疏體”風格;吳道子的“吳帶飄風”的繪畫風格,則源于其線的飄逸勁健。線對中國畫家來說還是情感的載體,在線的勾、勒、皴、擦的筆法以及下筆的輕重、急徐、偏正、曲直等變化中,無不傾注著畫家的喜怒靜躁等心理情愫,“‘線’之于中國繪畫藝術,從存在形式的功能結構來看,主要用它界定描寫對象使其獲得獨立的客體意義,而從其表現形式的本體結構來看,‘線’又是畫家表現情感、意緒的符號載體,具有生命的符號意義。”
在具體用色繪畫時,無論是重彩的“丹青”之作,還是清淡的“水墨”之作,中國畫家都主張色不礙墨,墨不礙色,墨中有色,色中有墨。而且“隨類附色”時,突破了對象明暗、光影的局限,也不受對象原始色彩的約束,追求色彩的概括、單純、高雅、清新和裝飾意味,因此,中國繪畫藝術的色彩飽含著繪畫者強烈的主觀情感和意緒流露。無論是華麗的丹青之作,還是淡雅的水墨作品,色這一視覺符號都是中國畫家創作過程中用來表現對象和表情達意的寵兒,這表現為前者重彩、后者重墨。隋唐五代之前,儒家倫理統攝這全體國民的意識形態,“文以載道”和“德”“色”并重的思想波及繪畫創作,而且此前處于封建社會的上升階段,人們在藝術審美上多喜好昂揚雄壯、富麗堂皇具有力度感的美,因此工緊嚴密、色彩絢麗的“丹青”作品被視為上品。這種“語境”之下,色彩這一視覺符號對隋唐五代之前的畫家創作來說,已經不僅僅是表現意象的本來面貌這一基本功用了,更重要的是它能體現時代的整體的價值觀和審美觀,因此可以說,色彩這一符號左右了繪畫創作的表達,而此時期的中國畫家在創作時也自覺地“隨類賦彩”,追求畫面華麗、強烈、真率的裝飾效果。隋唐五代之后,文人水墨畫大行其道一統天下,墨與水調和所產生的墨色這一視覺符號所呈現的“五色”之意,不僅滿足了文人士大夫追求繪畫的樸素淡雅意趣之美,而且對繪畫創作也有很大影響,可以說中國畫家對“墨法”的運用熟練程度及個性決定了其繪畫的成敗與風格。創作過程中,中國畫家擅長把“墨法”與留白結合,往往能使畫面樸素空靈、意境幽遠,在運墨用筆的過程中也實現自己游藝墨戲宣泄情感的目的。另外,墨色與勾擦皴點染等筆法互動,能意象表達更豐滿而富有生命力,以山水畫創作為例,“干”墨中水分少,常用于山石的皴擦,可產生蒼勁、虛靈的意趣;“濕”墨中加水多,與水調勻運用,多用于渲染,或雨景中的點葉、點苔、使畫面具有濕潤之感,或用于潑墨法,表現水墨淋漓的韻味;“淡”墨色淡而不暗,不論干淡或濕淡,都要淡而有神,多用于畫遠的物象或物體的明亮面;“濃”為濃黑色,多用以畫近的物象或物體的陰暗面;“焦”比濃墨更黑,用于筆蘸上極黑之墨是為焦墨,常用來突出畫面最濃黑處,或勾點或皴。由此可見,色這一視覺符號對中國畫家創作有著不可或缺的價值意義,同時也彰顯著傳統文化對中國繪畫藝術的影響。
如果說點、線、色等基本符號是構建視覺意象的“建筑”材料的話,那么一般性符號則是中國畫家在創作中按一定章法布局組織畫面的“建筑”材料。中國畫家創作的目的不一,或傳播禮教,或記載史實,或游藝墨戲宣泄情感,但達到目的的共同點都必須借助那些一般性圖像符號為媒介,否則就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空有滿腔熱情最終也是徒勞,可以說一般性符號承載著中國畫家傳達各種信息的最終呈現。象征性和隱喻性符號,在中國繪畫藝術創作中的運用,不僅能有效的傳達畫家欲要傳達的觀念、情感等抽象的信息,實現“立象以盡意”,而且委婉含蓄中能增強畫面的趣味和“可讀性”,如八大山人在創作中,就常運用一些諸如翻著白眼的鳥、魚、腿了毛的孔雀等象征性和隱喻性的符號,來表現自己作為明朝遺民對清朝統治的不滿和嘲諷,這樣不僅委婉含蓄地傳達了他想要傳達的抽象信息,也因為那些翻著白眼的鳥、魚,腿了毛的孔雀等視覺意象具有了“神秘性和玄妙感”,從而使其繪畫作品更加耐人尋味和吸引力。
綜上所述,無論是基本元素符號、一般性圖像符號,還是象征性和隱喻性符號,對中國繪畫藝術來說都是必要的構建材料,而對于中國畫家來說,在創作中熟練地運用這些符號,是有效“立象以盡意”和創建藝術風格的關鍵。
對于鑒賞者而言,無論面對何種藝術形態,都有一個從閱讀到理解(譯碼到解碼)的過程。只有如此,藝術形態的各種具有“潛在能量”的信息,才能最終轉化為“心理能”。而就中國繪畫藝術而言,所謂的“閱讀”,就是通過對個別視覺符號有順序的識別以達到對中國繪畫藝術作品整體及其意義的認識和理解的過程,具有“鑒賞”、“欣賞”之意,這里視覺符號便成為了人與繪畫對話和溝通的橋梁。
“閱讀”中國繪畫藝術,對點、線等基本符號的了解和把握是非常必要,這是閱讀者深入作品整體的基礎。點、線是中國畫家用自己的心眼對物象觀察體悟的跡化,是畫家表現情感、意緒的符號載體,具有生命的符號意義,作為中國繪畫藝術的視覺符號,它不僅僅能“狀物”,而且還能“達意”。以點、線傳情,以點、線達意,點、線成了中國畫家抒發胸臆的載體。可以說,點的變化,線條的輕重、巧拙、滑澀、老柔等,無一不是畫家情感和意緒的流露與表現。因此,對于欣賞者來說,可以通過點、線條的律動、節奏和質感,來把握畫家在創作時有意無意地流露出的細微的情感和意緒,從而能全面體悟整個畫面的情感氛圍和內在精神。
中國繪畫藝術用色體系與其他繪畫藝術用色體系有著很大區別,進行“閱讀”中國繪畫藝術之前,對色這一視覺符號的理解和把握也是非常必要的。中國繪畫藝術用色體系的產生深受傳統文化、審美觀念等精神性因素的影響,反映著時代的集體藝術意識和思維的變遷,它是中國畫家情感的代言,而非自然本來面貌的再現。有了這點的認識,當欣賞者面對丹青之作時,就能避免誤認為中國繪畫藝術在“隨類賦色”上有失事物自然之面目,僅僅流于華麗的裝飾而無嚴肅莊重之感;對于水墨之作,也不會誤認為中國畫家在色彩表現上能力匱乏,而看不倒墨色墨韻之美。因此,“閱讀”中國繪畫藝術時,對色這一視覺符號的把握,能避免因觀念的差異對繪畫色彩的誤判,從而有效地接受繪畫傳達的各種信息。
包括象征性和隱喻性符號在內的一般性符號,是欣賞者“閱讀”中國繪畫藝術的直接媒介,而象征性和隱喻性符號作為一般性符號的特殊表現形態,在中國繪畫藝術欣賞中具有特殊的價值和意義。象征和隱喻的特點就是能把抽象的觀念、情感等以具體的意象呈現,而且這種意象具有“神秘性和玄妙感”,能誘使和吸引接受對象解讀其中隱藏和暗示的秘密或謎團。因此,欣賞者在“閱讀”中國繪畫藝術中,可以通過象征性和隱喻性符號,獲得創作者的隱而不喧的深意,真正把握住畫面的寓意。
簡而言之,對視覺符號的理解和把握,是“閱讀”中國繪畫藝術的關鍵,離開了這些視覺符號,“閱讀”就不能進行下去,鑒賞者也就無法真正體悟中國繪畫藝術的精髓。
(1.董效康:湖南工藝美術職業學院視覺傳達系。2.文苑仲:安徽財經學院文學與藝術傳媒學院)
1、《中國藝術精神》徐復觀著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12月第一版
2、《藝術傳播學概論》包鵬程孔正毅著安徽大學出版社02年版
3、《中國美術史》鄭昶著團結出版社2005年版
4、《繪畫跡象論》鐘孺乾著人民美術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