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郵電大學傳媒藝術學院 雍 晴 李 磊
觀看的距離到底有多遠?
——從《太陽照常升起》談起
重慶郵電大學傳媒藝術學院 雍 晴 李 磊
藝術和藝術家從來都不是要向觀者說明什么,藝術品也從來不是對白或說明書,藝術是以一種“游戲”的態度和“寓言式”的話語方式讓人去感知、思考,并由此實現觀者與創作者的交流。觀者首先要做的是精神上的獨立和心靈的自由,把注視的目光朝向作品,朝向自身。無論你從作品中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那都將是獨一無二屬于觀看者本人的一種收獲,與作者無關。
藝術作品 創作者 觀者
常常聽見、看見有人試圖猜測創作者的意圖。站在抽象繪畫前不斷問這畫的到底是什么?仔細研究作品的介紹標簽;看完一部影片,嘗試去搞懂導演的態度和影片的主題。伴隨太多的疑問人們不斷去了解作品及作者的相關資料,試圖從中找到正確答案。結局永遠是讓人失望的,沒有人會給你的猜測給出標準答案,又或許大家也只是抱著鬧熱一番的心理,走馬觀花,來了,又去了吧。難道藝術真的離普通人太遠太遠,好像一件件奢侈品,必須讓我們呈仰望狀?
姜文的新片《讓子彈飛》熱映以來,讓我不禁聯想起他另一部飽受猜測和爭議的影片《太陽照常升起》。這部繼《鬼子來了》之后,姜文蟄伏七年的又一力作,由四個充滿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小故事組成:1976年,南部一個邊遠的小山村,李東方的母親因為一雙鞋子瘋掉,成為瘋媽,終日瘋瘋癲癲,一天,李東方無意發現瘋媽發瘋的真相……1976年,一所大學里,晚上在操場放電影,有五個女人聲稱被人“摸屁股”,梁老師陰差陽錯成為嫌疑犯,有人開始在暗中幫他洗脫嫌疑……1976年,老唐和唐妻下放到李東方所在的小山村。老唐天天和村里的孩子們一起上山打獵,逍遙自在,唐妻備受冷落之下,準備尋找自己新的生活……1958年,新疆,兩個騎駱駝的女人,唐妻和身懷六甲的瘋媽,并肩而行,迎接她們的是兩段截然不同的命運……
當年對這部影片的劇情和主題的分析、假設、論證鋪天蓋地占據了各大網絡社區、報紙、電視……各種媒體幾乎是一個論調,對它是口沫橫飛、大加噠伐。這部片子能夠惹得如此多的口水和非議,無非就是因為幾乎沒有誰真的看懂了它的內容。許多觀眾對姜文完全視觀眾為無物的行為報以激烈的諷刺、揶揄,認為這是對觀眾徹底的蔑視。
觀看者總是不斷地揣測創作者(畫家、導演、藝術家)的意圖,這也許就是觀看的最大誤區,也必然會某種程度導致觀賞的失敗。為什么我們一定要弄明白導演、畫家本人的意圖?(難道源自我們與生俱來對“窺視他人心里和隱私”的好奇?)越是清晰、明了的事物反而留給我們自身想象和再創造的空間就會愈發的狹窄,就越是對我們的觀看造成限制,使自己被限制在創作者所規定的情境中難以掙脫。觀者獨立的思考、判斷才有助于擴展出作品更多、更新的內容和意義來,也是觀看過程整體的必須組成。為什么我們一定要用別人的思想來限制,甚至主宰我們的意識?也許是我們離自己太近,我們反而忽略了自己。
也有可能我們會以為搞懂創作者的意圖將有助于我們更加全面、更加真切的理解作品。但所謂的“全面、真實”真的存在嗎?事實上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表達相同或不相同的內容,從不同的角度思考相同或不相同的問題。這些思考或表達都難免帶有個人的局限性,都具有一定的片面性,但這也可能就是所謂的個性的由來。正是這些屬于個體的理解和個性的表達,才產生出形形色色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藝術,藝術和生活也正因為有了這些個體的差異,有了這些不同的理解、表達,才變得如此豐富、多彩,如此的具有生氣。試想假如每一個體的思考、表達都同樣的全面,那將是何等的一致、何等的乏味、何等的不可思議。所有的整體都是由無數的局部構成,所有的全面正是由無數的片面構成,人類亦是如此,是由無數個形色各異,不同性格的個體構成,以此觀之,藝術的多樣性是必然的結果,藝術感受的多樣性也是必然的結果。
就藝術創作而言,創作者最大的努力和最大的職責是如何找尋到一種有力的形式從而讓一個看似平凡、簡單的東西變得豐富和富于表現力,容易被人類的智慧捕捉。藝術家的工作更像是在創作“寓言”,借用一種呈現性強、趣味盎然的形式,使各種意義、玄思乃至詭譎都與它如影隨形,當“寓言”呈現時,它的影子寫滿了“啟示”。所以有時候即使是創作者本人也無法全面地對自己的作品進行闡釋。一個作品完成以后它也無需、無法解釋,藝術作品歷來不是用來解釋的。
作者只對作品負責,難以對觀眾負責,他也負不了責,如果要負責的話,應該對哪一個觀眾負責呢?人以類聚,又應當對那一種觀眾負責呢?如何讓一個作品盡可能多的承載創作者的思考以及語言形式的探索,讓作品生發出更多的意義和啟示,作品最終有沒有達到作者想要呈現的效果才是作者想要關心的。作品對觀看者視覺心里造成的影響以及由此衍生的各種意義是屬于觀看者本人的。要讓觀者真正明白作者的創作意圖,有一位荷蘭詩人對此做了完美注釋,他這樣寫道:“我寫作的唯一理由是探究我是誰,但是我是誰,與你無關……”
一件好的的藝術作品絕不是直白地呈現內容,所以對它僅作視覺上的解讀是遠遠不夠的,而觀者也不能夠僅僅關注藝術作品視覺內容的邏輯關系,對藝術作品更應當作個人化解讀,作為藝術品的受眾應該尊重并忠實于自己真實的感受(每個人的生活經驗、情感、知識結構、人生歷練各不相同,又怎么能強迫大家都得到相同的感受和結論呢?)觀者首先要做的是精神上的獨立(獨立于藝術家的意識之外)和心靈的自由。觀者與創作者不應該是一種面對面的對視,作品與作者本身不是等同物的關系。觀者應該把注視的目光朝向作品,朝向自身。要堅信大師(他者)是不可替代的,自己也是不可替代的。無論你從作品中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那都將是獨一無二屬于觀看著本人的一種收獲,與作者無關。正如一位客人吃了一枚美味的雞蛋,客人只需暢意地享受雞蛋帶給味蕾的滿足感,而無需關心下蛋的母雞是怎么想的一樣。
風格即人,藝術風格的豐富性來自藝術作者的多樣性,獨特的風格都產生于獨立的思考。古人有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心靈的自由賦予了藝術家獨立的精神王國和浪漫情懷,同時賦予了藝術家靈感的翅膀。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體現出的任性、肆意而為的創作沖動,既是一種可貴的藝術品質,也是一件藝術作品不可或缺的情感架構。思想要用理性來傳遞,情感要用感性來感知。在藝術作品的解讀上,我們不應用理性判斷一切,用理性對抗感性。如此說來,《太陽照常升起》中,導演想講述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就顯得不再是最重要的了,瘋媽到底為什么瘋,梁老師為什么要自殺,作為觀眾的我們都可以給出一個自己的答案。所以在我看來,《太陽照常升起》絕對是一部佳作,因為它給了我太多反復體味的可能性,讓人遐想連篇。
10.3969/j.issn.1002-6916.2011.05.012
雍晴,影視動畫專業碩士,重慶郵電大學傳媒藝術學院講師。
李磊,美術學碩士,重慶郵電大學傳媒藝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