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芬芳》序

在中國近代史中，湖北黃岡是一個人才輩出的地方。黃岡在湖北東部，俗稱鄂東，地處大別山南麓。境內(nèi)既有崇山峻嶺，亦有緊傍長江的平原河谷。在這一片文化沃土上，一個世紀之內(nèi)，誕生過陳潭秋、董必武、李先念、陳再道、韓先楚、陳錫聯(lián)、秦基偉、李四光、黃侃、熊十力、聞一多、湯用彤、徐復(fù)觀、殷海濤、葉君健、秦兆陽等各個領(lǐng)域中的偉大人物。他們或為政壇領(lǐng)袖，或為軍事名將，或為學術(shù)泰斗，或為文藝巨匠。完全可以說，在中華民族的精英譜中，存在一個足以讓國人稱道的“鄂東系”。

中國有句古話：“是英雄莫問出處”。鄂東的人才，既有出自于簪纓世族，也有的出自書香門第。但大多數(shù)出身貧寒。由江湖之遠而入廟堂之高。每一個成功者，都是在艱難坎坷中完成自己燦爛的人生。本書的作者——我敬重的大姐丁鳳英女士，也是一個出自草根階層的成功者。

1958年，我剛上小學一年年級，就聽說鄰縣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講哲學講到了北京。這在當時是一件極為轟動的事件。那一時期的少年，都單純而又上進。五歲的我，對那一位到北京向那些大領(lǐng)導(dǎo)大專家匯報學習哲學的心得的大姐姐充滿了羨慕。但到認識鳳英大姐時，已是二十年之后的事。那時，我因?qū)懗稣问闱樵姸@得全國首屆青年新詩獎，而鳳英大姐其時正擔任中共黃岡地委書記。

一位小姑娘因為學哲學講哲學，而從此開始她漫長的政治生涯，即使在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的新中國，也極為罕見。丁大姐二十七歲就擔任一個大縣的縣委書記，二十九歲就擔任中共湖北省委常委，其間擔任過地委書法、省婦聯(lián)主任、省紀委書記，而后又擔任省政協(xié)副主席等多個重要職務(wù)。僅在省委常委這一位置上，她就呆了二十九年。

鳳英大姐在與我的交往中，很少談及她的從政經(jīng)歷。在別人看來最值得炫耀的事，也的確算得上輝煌的事，她卻很淡然地看待。長時間的身居高位，并沒有改變她的平民心態(tài)。前年，她從省政協(xié)副主席的位子上退下來。重擔甫卸，她覺得一身輕松。這年的春節(jié)，她獨自一個回到鄉(xiāng)下故居，住在泥土房子里，關(guān)上手機，輕輕松松地享受了一回天倫之樂。她說：“每次聞到故鄉(xiāng)的泥土香，我就感到充實和快樂。”鳳英大姐從政多年，她的經(jīng)歷既是她個人的財富，也是值得后人借鑒的。她很會作報告，每次大會上聽她的講話，總是條分縷析，鞭辟入理；但她更會拉家常，每次閑聊，她都會把你帶到精彩的故事中。

有一次，她對我說，她第一次到北京參加全國勞模大會，她沒有講毛主席如何接見，周總理如何設(shè)宴款待他們，而是講她只有五塊錢，如何將這五塊錢買成有紀念意義的禮物，分送給全村一百多戶農(nóng)家……

她每次講自己經(jīng)歷過的事情，都很平淡然而也很精彩，聽著不知不覺就會入迷。由此我想到我的老師徐遲給我講的一件事，他因想寫孫中山而去采訪廖仲凱的女兒廖夢醒，她準備了一大堆問題要問，但見面時發(fā)覺她想問的事遠沒有廖夢醒自己說的精彩。徐遲由此說了一句調(diào)侃的話：“我采訪過很多男士，他們講話概念多，道理多，大的情節(jié)多。而女士不一樣，她們講述生動的細節(jié)多，家常多，因此特別生動，也是文學最好的素材。”鳳英大姐同廖夢醒一樣，講出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都非常鮮活。因此，我不止一次建議她將自己的經(jīng)歷講出來，稍加整理就是一本很好的回憶錄。此類的“口述歷史”，讓人既有親切感，又有現(xiàn)場感。鳳英大姐一直猶豫，直到退休后的第二年，才下了決心，將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jīng)歷口述出來，然后又根據(jù)錄音整理成文字。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這本書，便是她耗時兩年的成果。

鳳英大姐給自己的回憶錄取名為《泥土的芬芳》。并征詢我的意見，我覺得這名字樸實，也表現(xiàn)了一位農(nóng)民女兒熱愛土地的真情。于是我表示了同意，并樂意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