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 局（三題）

孤獨求敗又闖了紅燈。

孤獨求敗是他的網名，正如他的名字一樣，他在網上是一個棋壇常勝將軍，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孤獨求敗每天背著棋盤滿街跑，并以此為生，也可以說是一位“職業”棋手。只是以前騎自行車，現在鳥槍換炮騎上了一輛嶄新的電動自行車。

孤獨求敗養了一頭長頭發。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他總是戴著副墨鏡，背著棋盤，長發飄飄地騎行在大街小巷，不認識他的人常誤以為是來了一位寫生的畫家。

他對中國象棋殘局很有研究，把古棋譜《爛柯神機》中的一百二十個殘局背得滾瓜爛熟。所以他在街頭是靠這種殘局設置陷阱。這種殘局太有欺騙性和誘惑力，棋子明擺著，只要再走幾步就能置對方于死地。因此，總是源源不斷地誘惑那些自以為自己是柳大華啊胡榮華啊的人上當。

他的棋確實也走得好，最大的特點是不按常規出棋，是一個善于出奇制勝，善于出險招的高手。換句話說，就是敢于冒險，而且一次次總能化險為夷而取得最后勝利。這樣的棋作為旁觀者看起來也賞心悅目。因為棋盤博弈的精彩，玩的就是這種心跳。尤其是他的車，運用得最好。一開局，他的兩個車就一橫一直，長驅直入，左右鉗制，一往無前，往往能控制整個局面。

但是，這位自信的街頭棋手在路上也敢于冒險——闖紅燈。以前騎自行車的時候闖，現在騎電動車也照樣闖。他認為自己聰明靈活。他說，一個優秀的棋手最大的特點是靈活機動，能應付千變萬化的復雜局面，有車過來，當然不能過去，那是雞蛋往石頭上碰；但左右前后沒有車，只有大笨蛋才干停著等什么紅燈啊綠燈啊！何況，這個紅綠燈只對機動車駕駛員管用。機動車闖紅燈當然要拍照處罰，誰見過騎自行車、電動車也要拍照處罰？

說來奇怪，雖然孤獨求敗一次次闖紅燈，不但沒有發生過一起擦擦碰碰的小事故，連一次驚險的場面也沒有出現過。要算驚險，就是那一次闖紅燈的時候被一位多管閑事的交警攔住過，雖然沒有處罰，但被他沒頭沒腦地教訓了一番，說什么游戲沒有規則，就無法進行；道路沒有規則，就無法保障通行……后來還說了些什么，他沒有聽進去，保持著一個藝術家應有的風度和修養，忍耐著沒有與交警理論，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但這次孤獨求敗就沒有那么幸運，他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找了一個錯誤的對手！錯就錯在他把馬路當成棋盤，當他騎著車經過那個每天都要經過的路口，空蕩蕩的路口不知從哪里竄出一輛大貨車，待看到一輛龐大的大貨車在眼前，他措手不及，躲避都來不及，只見眼前血光一閃，便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他像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軍最終還是中了埋伏，不但自己掉進了這個陷阱，把所有的“兵馬”都帶進了這個陷阱，全軍覆沒。一地的棋子，散落在血泊中，布置著第一百二十一個新殘局，又像一群戰死沙場的忠勇兵卒，默默地陪伴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將軍。

一大群人圍了過來，圍觀者中有幾個與他的殘局交過手，都認識他，但他們也被眼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殘局嚇壞了！

情侶疤

現在社會上流行情侶組合，什么情侶裝、情侶表、情侶車，而孤獨求敗講究的是情侶疤。孤獨求敗與女友走在街上，那一對情侶疤賺足了行人的眼球。行人頻頻的回頭率足以說明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一個疤在左額，一個疤在右額，手牽手走在街上，這兩個疤齊頭并進，不論是形狀和大小，像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

因禍得福。男疤自從上次開車時無意中撞了前女友以后，愛情像過山車一樣繞了驚心動魄的一圈后又回到原地。這得益于他在醫院的七天七夜，.這七天七夜他向她交出了一份令人感動的答卷。雖然，女友的父母還不太看好，但畢竟上次因誤解把他告到法院，心有愧疚，而且看到這個未來女婿雖然有不少小毛病，總的來說還是個聰明人。于是，順水推舟對女兒說：你的終生大事你作主。

男疤與女疤是高中“同桌的你”，有感情基礎，彼此性格相投，可謂志同道合。自從上次分手后，兩人陷入失戀的痛苦中達一年之久。好事多磨，一次車禍又讓他們撞到了一起。

老天愛開玩笑，磕磕碰碰的愛情真的在他們的額頭上留下磕碰的印記。男疤說，上次我騎電動自行車闖紅燈給自己留下了疤，這次我開汽車闖紅燈又給你留下了疤，冥冥之中上帝給我們頒了情侶疤，你的頭上蓋了我的印戳，別人想搶想偷都不敢了。說畢，還深情地吻了一下閃著紅光的疤。

女疤說，你這張烏鴉嘴，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痛。這兩個疤就是兩盞紅燈，從此以后，你再也不要闖紅燈了。

烏鴉嘴，真是烏鴉嘴。男疤聽到現在的女友也說他烏鴉嘴，不禁想起去年分手的那個女友，至今還耿耿于懷，心里直罵她是烏鴉嘴。

男疤與女疤分手的那段時間里，男疤還與一位醫院的護士談過一次朋友，最終也因他闖紅燈分了手。當時，他騎著自行車載著護士去參加市里的象棋比賽。可能時間急了，或許，他一邊騎車一邊還在考慮如何“出車、斗車”的事，明明前面是紅燈，竟然直沖過去。雖然沒有發生事故，但嚇得護士再也不敢坐他的車了。

他和她在紅綠燈下的十字路口爭吵起來。

她說：你怎么能闖紅燈？一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你還會珍惜我們的愛情嗎？

他說：這是生活中的小細節，與愛情是兩碼事。

她說：這是小細節嗎？紅燈停，綠燈行，是最起碼的知識和道理，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

他說：你放心，我會小心。

她說：你能保證嗎？我在醫院里工作，這種事見得多，難道他（她）們喜歡出事故嗎？

他拉住她那雙白嫩的手，想哄哄她。她一甩掙脫他：這樣下去我的一條小命遲早會搭在你的手上。

他還想再哄她開心。她生氣地打斷了他說：你連紅燈都敢闖，還有什么事不敢做，從中也可以看出你的素質，馬路上的紅燈都敢闖，其它的紅燈也敢闖。我們還是分手為好。

他說：你不要小題大作，越說越遠了。

她說：舉一反三。

他不以為然地說：你到馬路上去看看，闖紅燈的人多得是。

她越說越憤怒：你到醫院里來看看，被車撞得缺腿少胳膊的人也多得是。

他一時悶在那里，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我說不過你。

她說：要記住你頭上的疤是怎么來的，我可不想頭上也留個疤。

他強詞奪理：闖紅燈的不是我一個人。

她最后攤了牌：那你去找一個志同道合的，陪你一起闖紅燈，頭上留一對門當戶對的情侶疤。說完，她揚長而去。

……

男疤把女疤攬在懷里，深情地撫摸著她額上的傷疤，像在欣賞自己的雕刻杰作，并自言自語地說：真是烏鴉嘴！

取 證

天堂市的大街上突然多了一些手拿相機的人。在這個攝影愛好者的隊伍里男女老少都有，尤其是年輕人居多。奇怪的是這些攝影愛好者都不往風景秀麗的地方跑，而是集中在交通路口的紅綠燈下。有的蹲在墻角處或路燈桿后面，有的躲在花壇中。手里拿著“長槍短炮”，像獵人守候獵物的出現，不由得讓人想起“守株待兔”這個成語來。

后來人們知道了，原來是專門拍攝闖紅燈的車和人的。后來人們知道了，原來他（她）們拍攝的照片可以到交警隊里去領獎金。后來，越來越多的人們加入了這個隊伍，成了天堂市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最后來，人們不禁要問，最初發明這個第三百六十一行之一的人是誰?又是如何受到啟發的?經過調查原來就是大寶的妻子阿秀。自從大寶犧牲在紅綠燈下之后，阿秀深深地陷入痛苦之中，對闖紅燈現象也恨之入骨，她發誓一定要消滅闖紅燈現象，或者想譴責譴責那些闖紅燈的人。于是她買了個相機，把那些闖紅燈的都拍了下來，傳到天堂市新聞網論壇上，并把車牌號也公布上去。交警大隊知道后，對她的行為給予了高度肯定，并聘請她為義務交通管理監督員，對她拍攝的照片經過確認以后作為處罰證據對那些闖紅燈的司機進行處罰，對阿秀也進行獎勵。凡是每處理一起闖紅燈交通違法行為，除了對違法司機罰款150元之外，另給50元作為獎勵。這樣一來，阿秀的積極性也高漲起來，索性在單位辭了職，專業搞起了拍照取證工作。

當然，交警大隊對她所拍攝的照片也進行篩選，除了路口監控攝像機已經拍攝記錄外，主要是取用那些逃避監控拍攝的或者監控無法拍攝到的闖紅燈行為。但盡管如此，由于闖紅燈行為的普遍，阿秀一天下來拍到一二十張沒有問題。這樣算來，阿秀的經濟收入也頗為可觀。尤其是那些“時間就是金錢”的出租車駕駛員總是以闖紅燈為首選，屢屢鉆這個管理空子，樂此不疲。

此事經網上一炒作，不但新聞網論壇的點擊率直線上升，天堂市的人們紛紛加入了這個拍照工作的行列。阿秀也成了天堂市的名人。

地處城郊的市成人職校門口是一條淡家林西路，是一條寬闊的機動車道與非機動道花壇隔離的馬路，經常有出租車司機在此十字路口繞越闖紅燈，以躲避監控的拍攝。這些出租車如果碰到前方直行是紅燈，一般會從右轉彎車道沿著三角形的路口花壇繞一個圈子，繞過紅燈再繼續直行，這樣對學校門口的學生造成安全威脅。他們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為了爭取僅僅20多秒鐘時間。但近來有不少的私家車也效仿這個做法，學生的安全問題更加突出。為此，學校多次向交警大隊反映過。但當交警一到現場，見不到一輛闖紅燈的車輛。而交警又不可能24小時呆在這個路口。

一天晚上，月色朦朧。阿秀從網上得知這個路口闖紅燈現象嚴重，就躲在這個路口的花壇邊上。僅僅過了二三個小時，她就拍到15張。看看已近午夜，她打算收拾家伙回家。正在這個時候，一輛黃色的出租車疾速通過路口，看到前方直行是紅燈，出租車根本不把紅燈當回事，高速沖過路口，當她重新拿出相機拍攝的時候，發現這輛出租車的前后牌照上都插著光盤，只露出牌照前面“浙BT6”。阿秀一步跨出花壇對準駕駛室欲按快門，不料出租車竟然朝著她開了過來。

就在她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她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交警大隊勘查現場后查閱了監控錄像，只知道這是一輛黃色的出租車，牌照后面的三位數被光盤遮擋，又到該出租車公司調查，無奈公司有100多輛出租車，一時也無從下手，只得在報紙和電視上發了個《逃逸事故協查通報》。連續三天過去了，既沒知情人提供線索，也不見肇事駕駛員投案自首。辦案交警想到傷者的相機里可能有證據，來到市人民醫院看望傷者。阿秀終于在被撞后的第三天睜開了眼睛，才知道自己被出租車司機撞了并且逃逸。她突然想起，對交警說：照片、照片。交警打開她的照相機，最后一張照片拍攝的是一片月色朦朧的夜空。

就在案子山窮水盡的時候，有人向交警大隊提供了一組該出租轎車肇事的連拍照片。原來，他也是一位像阿秀一樣的拍照取證人，那天他躲在花壇的另一側，把事故經過拍得一清二楚，連肇事司機的面部也拍得非常清晰。第二天一早他出差了，回來后從報紙上看到《通報》，便急忙來交警大隊提供破案證據。

他得到了《通報》上承諾的一萬元獎勵。據說，他悄悄地在向阿秀取經，學習取證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