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漁
李老師接到那個電話之后,一直心神不寧。她翻來覆去地排查,也想不出得罪了哪個學生。
昨晚有人給她打電話,自稱是她的學生,向她 “借”5000元,又不肯說自己是誰,只報了卡號,讓李老師打錢進去,說當年在李老師處可沒少家教,錢也花得不少,話中有話,李老師也不好發作。
李老師把這事告訴了丈夫。丈夫說,這不是明擺著敲詐嗎?于是夫妻合計了一下:如果當面來借,那不好拂了人家的意;但若是打卡,那就堅決拒絕。
“叮鈴鈴……”電話又響了。李老師狐疑地看著電話,一時心慌意亂。可是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她不得不拿起話筒。那個電話直截了當,請她今天就把錢打到卡里。
“那明天他再要5000元呢?”丈夫說, “不肯露面,總歸有問題。”
他們沒有打卡。過了兩天,沒什么反應。李老師暗自慶幸,心想,說不定那人敲詐不到,死心了也未可知。她正這樣想著的時候,突然刺耳的電話又響了。
要不,回得狠一些,裝出什么都不怕的樣子來。丈夫這樣給她出主意。
“你不仁我不義,我要告發你,讓你死得很難看!”
李老師掛下電話后,嚇得都快要哭了。
果然馬上出事了。三天后,校長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冤有頭債有主,就我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李老師很是委屈。
校長與她是幾十年的老同事,也理解她。可是,如果那人告到上面,那他也不好庇護了。 “盡快把這事給了了,否則夜長夢多,萬一被上面抓了典型,那就麻煩了。”校長好意地提醒她。
那一天走到家里,李老師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感到似乎就要大禍臨頭。
晚上,她與丈夫商定,如果那人還不罷休,那么花錢消災,就給他5000元,只要他以后不再糾纏就行。
一星期后,那個可惡的電話又來了。李老師實在頂不住了,在得到了那人的口頭保證之后,終于把錢匯給了他。
現在,李老師只祈求那人說話算數,那5000元錢,也心疼不過來了。
這樣過了月余,倒是一直太太平平。被敲詐了5000元,李老師只得自認晦氣;但這事擺平了,那也值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她都要崩潰了。
“喂,是李老師嗎?不好意思,能不能再向你借5000元?”在李老師幾乎要把這事忘了之時,突然深夜又接到了那人的電話。
“你是誰?”李老師要憤怒了, “還說是我的學生,你到底是準?如果再敲詐我,我就要報警了!”李老師威脅道。
那人還是深夜不斷打電話來。李老師現在一聽見電話,就心驚肉跳。她常常失眠,有時夢里也會喊出聲來,把她丈夫吵醒。丈夫看著她這樣受折磨,也一籌莫展,只能無力地安慰幾句。
他們決定換個電話號碼,除了告訴兒子和幾個親人之外,一概不向外透露。
一天,一個同事遇見她,偷偷告訴她一件事,他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說你們這里的李某某老師怎么這么黑心,家教收費這么貴,那老師就好心通報給李老師。李老師真是有苦難言。此后,又不斷有要好的同事告訴她接到這樣的電話。校長又接到了幾次投訴,警告李老師小心,當心對方一不做二不休,撕票!
李老師的頭都大了,每天心情惡劣,幾乎要神經分裂。她哀嘆自己為什么這么命苦,最近幾年年年有事:大前年為買房,跑斷了腿,要不是家教費支撐著,還付不了首付:前年母親得了癌癥,光上海就跑了不下十趟,結果還是沒留住老人;去年,為兒子考大學的事操碎了心,她一天到晚念叨兒子的成績,逼著他學習,為此母子關系搞得很僵;今年,兒子去讀大學了,她總算安閑了,沒想到竟會攤上這樣倒霉的事。唉,什么時候是個了結啊?
好在,換了新號碼之后,那人再沒把電話打到家里來,這是唯一的慶幸。看樣子,那人亂打電話到學校,是想敗壞她的名譽。
可是,念鬼鬼就到。新號碼也就清靜了半個月,就徹底報廢。那人像鬼一樣,深夜又出現在他們的新電話中。李老師感到他似乎就在身邊,時時刻刻監視著她——她絕望了!
既然在劫難逃,那么只能面對。他丈夫倒有個同學在公安局,似乎可以幫忙。可是,又怕事情搞大,抓賊不成反傷己。丈夫提醒道,那就請你的學生王達想想辦法,他去過武校,在道上還混得不錯。李老師本不愿意走這一條路,可是現在也沒辦法了。
王達果然仗義,滿口答應。他教了李老師許多與對方周旋的方法,決計引蛇山洞。李老師心里有底之后,就強硬地告訴對方,要么直接來取錢,要么就魚死網破,反正你也搞得我差不多了,我也豁出去了!
那個約定的日子,就像電影里放的一樣。在互相斗智斗勇,九轉十八彎之后,終于確定李老師把錢放在一個海邊魚塘極偏僻的草房子的西北角。王達他們就遠遠地隱蔽起來,用望遠鏡盯著那個草房子。李老師則按對方的指示放好了錢,然后裝作騎車走了。
人很快截住了。李老師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叮囑他們別太出格。趕到時,那人已被打得臉青鼻腫,可李老師也不認得。王達他們又打起來。那人大喊: “李老師饒命,不是我要敲詐你,是你兒子張強玩游戲玩瘋了,向人借了 ‘高炮’,欠了許多錢,才與我合伙來敲詐你的!”
“什么,我兒子?!”李老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丈夫則怒不可遏: “我兒子在讀大學,你肯定是狗急跳墻,拿我兒子作掩護!”
王達又打。那人急了——
“張強,你這龜孫子,還不出來,我被抓了,你也逃不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處塘下,瑟瑟縮縮走出來一個人,正是李老師的兒子張強。李老師看著他走近,從兒子的眼神中,她知道這一切是真的。她想狠狠扇兒子一巴掌,可是一陣眩暈,幾乎要跌倒。丈夫趕緊扶住了她。李老師示意放了那人,隨即,王達他們也知趣地走了。
她后悔當初收家教費時,沒有回避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