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P辦學記

沈石

這天是休息天，阿P出去閑逛。走著走著，見前面有個男人在墻上貼廣告。阿P將內容草草看了一遍，不由得念出聲來：“啊哈，轉讓學校?！蹦侨艘恍?，說：“是?。∧信d趣接盤？”

阿P哪搞得清楚辦學的事，他只是閑得慌，想找人聊聊，于是裝模作樣問：“哪所學校？”那人趕緊自報家門，還客氣地請阿P進學校去坐坐。

阿P跟進去一看才曉得，說是學校，其實不過是一座二層小樓里頭的三間房：樓下一小間作辦公室，樓上兩間稍大的作教室，加起來也就六十多平米。阿P一問，學校也就兩個人。那男的叫張雪門，自稱校長；還有一個女的叫周小雯，是教務主任兼招辦主任，老師都是外聘的。阿P隨著張雪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由譏諷道：“這也叫學校？真是想錢想瘋了?！?/p>

張雪門也不動氣，正色說：“學校不在大小，過去辦私塾，一個學生也教哩?！彼o阿P添了茶，然后問，“還沒請教先生大名？”

這些年，阿P被人叫慣了，自己的大名都快忘了。見對方文縐縐的，阿P也不想顯得太土，于是就把自己的大名報了出來：“我叫王富貴，平時大家都叫我阿P。張先生，你做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轉讓？”

“唉！”張雪門嘆了口氣，說，“都是家務瑣事，不說也罷……只是這學校主要是為了給學生補習，我經營了四年，棄之可惜。如果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接下來，我也走得心定了。”

阿P見張雪門不住地用眼看自己，心中就一動。果然，張雪門忍不住了，說：“我看王先生您談吐大方、舉止優雅，一看就是個有文化底蘊的人，不知您有沒有興趣？”

這一捧，把個阿P捧得飄起來了：“呵呵，辦學對我來說，小菜一碟，只是我沒那么多錢呀。”

“這有何難？”張雪門見有希望，趕緊說，“這塊是熟地，生源不成問題。做得好，一年賺十萬。我急著要走，所以也不多要，您給我兩萬，意思意思就可以了?！?/p>

阿P暗自一算，一年賺十萬，還自己當老板，這樣的好事不去做，那真是腦袋進水了！他站起來，有些結巴地說：“這事還容我回去考慮一下……”

當晚，阿P就對小蘭說了這件事。小蘭起初不同意，可經不住阿P舌翻蓮花，也就答應了。

就這樣，阿P到原單位遞交了辭職報告，接下了張雪門的學校，當起了校長，并且留用了周小雯。

很快到了暑假，正如張雪門所言，來報名的人還真不少。周小雯排出了十二個班級，小學各個年級的語、數、英全有。阿P興奮之余，碰到了難題—老師不夠了。原定教小學一年級數學的老師，說是學校有新規定不能到外面兼課，不來了。阿P心想自己好歹讀過電大，一年級數學還教不來？于是拍著胸脯對小雯說：“這個我自己上！”

暑假班如期開學。阿P這才發現一年級數學已不只是加減法了。他站上講臺，在黑板上出的題，自己還沒算出來，下面已經有學生說出答案了。其實更讓阿P擔心的是，他與周小雯接觸久了慢慢了解到，張雪門當初把學校轉讓給他，并非只是“家務瑣事”那么簡單。而真正的原因是旁邊有所中心小學，學校和張雪門聯手，每到假期王校長就將學生組織好，送到張雪門那兒，名義上中心小學沒有補課，實際上卻是變本加厲。前段時間，教育部門再次重申不準中小學搞假期有償補課。張雪門怕違規的事做不長，才見好就收。那天正好撞上阿P，花言巧語就把阿P搞定了。阿P了解得多了，心里就有些發毛。但他轉念又想，天上不會掉下餡餅，也不會掉下塊磚頭吧？

但是，天上偏偏掉下塊“磚頭”，正好砸到了阿P頭上！

這天，阿P一走進辦公室，小雯就一臉緊張地拿了張報紙給他看：“阿P校長，報上點我們名了！”阿P一看差點叫出來，真是越怕越來事！正在這時，王校長著火般闖進來：“有幾個家長向報社反映我們變相補課，上面查下來了?！卑沒經歷過這種事，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王校長一跺腳，發狠地說道：“現在也只有這樣了，我們將錢退還家長，就說是免費給學生補習。”阿P可不愿意了：“這哪行啊，我投了錢，出了力，讓我喝西北風?。俊蓖跣ｉL急得臉都白了：“你不退錢，家長一鬧，上面一查，真要查出來，罰款事小，搞不好還要吃官司呢！”

阿P被說得臉也白了：“罷了，破財消災吧?！蓖跣ｉL臨走時將阿P拉到一邊說：“你是民辦學校，最多說不懂政策，退了錢就沒有多大干系。千萬不要牽涉到我。等風頭一過，咱們接著再來?！?/p>

為了繼續合作，阿P拍著胸脯向王校長保證，一定不當叛徒，王校長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接下來幾天，阿P和周小雯忙得焦頭爛額，又是通知家長退費，做解釋工作，又是接待報社記者和行政管理部門的人。好不容易覺得可以喘口氣了，事情又來了！

原來張雪門留給阿P的辦學許可證是借用別家學校的，行內話叫作“借雞生蛋”。而那個學校早在去年就停辦了，因此那張許可證也就沒有用了。本來還可混混，但在這次處理有償補課事件中，執法部門發現了這個問題，于是有關部門又找到阿P，告訴他，解決問題的辦法很簡單：要么申報一所學校；要么關門。申報學校要求太高，阿P根本做不到，到最后，只有關門大吉了。

周小雯覺得對不起阿P，自己無形中做了張雪門的幫兇。阿P安慰她說：“我誰都不怪，只怪自己不知道教育這潭水有多深，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就往里面跳。”分手時，阿P要給周小雯工資，周小雯說什么也不要。說：“阿P老師，你是好人?！?/p>

阿P這下虧吃大了，幾萬元錢“忽”地一下就沒了，連聲音都沒聽到。小蘭氣得要與他離婚，吵得昏天黑地，阿P更是大病一場。

來年三月，草長鶯飛。有天，阿P來到辦學的那個地方，現在那里已經變成了洗腳房。

想起過去經歷的事，阿P心中是感慨萬千，正黯然神傷，猛聽有人在叫他：“阿P校長，阿P校長好！”阿P回頭一看，是個胖胖的中年女人，不認識啊。

胖女人又說：“啊呀，阿P校長真是貴人。我們家小孩在您那兒補了一個假期的課，成績真的上去了點！你們后來就這么關了學校，挺可惜的。”

聽到這兒，阿P不禁喜從中來，對那女人連連點頭感謝，心里美滋滋地想著：我阿P對社會還是有貢獻的！我也有“粉絲”的！想到這兒，阿P禁不住又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