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成為哲學家

李業(yè)成

哲學是什么，無非是自然社會人生的總結，最簡單的就是讓人明白怎么活。

我發(fā)現人一病就成了哲學家。有一年我在醫(yī)院侍候一位親屬住院，不少病人在院子里曬太陽，一位中年男子，忽然大驚小怪，原來他發(fā)現院子里的花木長出了芽苞，這是春的消息。他的激動表現得與生活中的平常人不一樣了，對大自然如此敏感！這是因為他是個病人，人在身體健康之時，大腦只用來想吃想喝，尋求物欲，別的幾乎沒時間想，腦子基本是動物那樣的功能，一病就多愁善感，一病就成了哲學家。

我發(fā)現一個單位，職位、好處那點資源是很有限的，可是，一個單位里的人從上到下都圍著這點有限的資源拼命地爭。其中的一個人忽然病過一場，不爭了，對爭感到索然無味，他就成了哲學家。他覺得生命才是本，比起生命來，其他都在其次。這些道理靠別人說教是無效的，只有親自病一場，才有深切感悟。我們再來看這個人，覺得與從前大不一樣了，活得輕松自然了。人病，可能就有這樣的一個好處吧。還有，人有很多不良嗜好，非常難改，但如果因為這些不良嗜好而得了病，病過之后，馬上就改。從前多少說教、勸導都不能改掉的壞習慣一病就改掉了。生活中有很多人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導別人，看到他們的執(zhí)拗和任性痛心疾首，這也是因為勸說是無力的，只有讓他自己去經歷過，他才能長記性。

我還發(fā)現失戀能成為哲學家。人生最險的一關莫過于戀愛，因為戀愛是人生的第二次脫胎換骨。我女兒上大三，一次，我聽到她媽媽在電話里鼓勵她談戀愛，我在一邊恨得牙根兒疼。等她們通完話，我開始訓老婆：“你怎么這樣做家長，不影響孩子學業(yè)嗎？再說，大學畢業(yè)各奔東西，談什么戀愛！”沒想到，妻子反譏：“你懂啥，女孩子談過戀愛，以后就不容易癡情了。”我一時啞然。原來這是大愛，比父愛深。每一個人將來都要面對一個嚴酷的現實，并不都是鮮花和陽光等著你。對妻子這樣的觀點，我心里很痛，因為一個人的初戀是人生最美最珍貴的，如果輕易拋出，太遺憾。失戀的人，重新活過來了，就成了哲學家。初戀只有一次，失戀的打擊也只有一次！

還有能成為哲學家的一種人是丟了官的人。人一病成為哲學家是一個真理，一丟官成為哲學家這很可能。丟官成為哲學家的人表現的是醒悟。小時候在老家，鄰村一位村支書丟官了，想不開，在我們村東的一座山上自縊了。他就沒有成為哲學家。我從前住過的一個家屬院內，有一位退休局長關在家里三年不出門。他也沒有成為哲學家。我還見某單位一位退居二線的領導，走到哪，慷慨激昂牢騷發(fā)到哪。他永遠成不了哲學家。一丟官成為哲學家的人應當是這樣的：首先認清時勢，心理能夠承受；認清從前的那些真朋友和假朋友；剔除從前那些恭維話的虛名；把身上一層層的光環(huán)都拿下，用卡尺重新量一下自己的身高，重新上磅過一次秤。找回一個真實的自我。這自然就成為哲學家了。

【原載2011年1月17日《廣州日報·每日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