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槍手金維三

范景鵬 (回族)

遠距離精確射擊，永遠是戰爭中最閃亮的傳奇。本文的傳奇人物，來自山東的沂蒙山地區。沂蒙，古稱瑯琊，沂蒙山一帶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一直是我軍最重要的一個根據地。一個地方的歷史是由生活在這里英雄的人民創造的，時勢造英雄，著名回族“神槍手”金維三就是時勢造出的人民英雄。

1900年，金維三出生在山東省臨沂市沂南縣大成莊一個貧苦回族家庭，這是沂南縣最大的回族聚居區。沂南古稱瑯琊陽都，是一代名相諸葛亮的家鄉。山東自古以來民風剽悍，民國成立之后的連年戰亂中，許多農民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忍痛賣掉耕牛、土地，購買槍支自衛。金維三就生活在這個年代。生活的苦難、局勢的動蕩和土匪搶劫，造就了他大膽、頑強、勇于反抗的性格。他自幼喜愛玩槍耍刀，他也賣掉了家里僅有的一頭小牛和豆種，買了一支七九步槍。農閑季節他喜歡打獵，從小就學會了一套好槍法。

抗日戰爭開始，沂蒙山區就成為中國共產黨最重要的抗日根據地之一，金維三的家鄉沂南縣更是重中之重。原山東省委書記高克亭曾經說過：“抗日戰爭時期，山東的中心在沂蒙，沂蒙的中心在沂南。”八路軍一一五師、八路軍第一縱隊、八路軍山東縱隊、中共山東分局、山東省臨時參議會、山東省戰工會都集中在沂南一帶；羅榮桓、徐向前元帥曾在此戰斗；著名的“紅嫂”明德英、“沂蒙母親”王換于等的事跡都發生在這里。因此有“華東小延安”之美譽。1939年10月，為加速建設沂水縣南部、蒙陰縣東南部根據地，中國山東分局決定撤銷沂南中心區委，建立南沂蒙縣委，這就是“沂蒙”一詞最早的由來。

國家的災難、民族的仇恨，使金維三把槍口對準了侵略者。金維三于1938年8月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1939年3月，黨領導群眾組織了抗日武裝——游擊小組，金維三被選為組長。他帶領十五名游擊隊員一手拿槍一手耕田，開始了戰斗生活。此后歷任游擊小組組長、民兵隊長、河防大隊長、鄉治安主任等職。1939年春，他參加全縣民兵射擊比賽，奪得冠軍。賽后，黨為了培養更多的優秀射手，打擊敵人，在全縣發起“金維三射擊運動”，他四處傳授射擊技術，經他訓練的射手達八百人之多。從此，“神槍手”的名字傳遍了沂蒙山區抗日根據地。

1939年5月，數千名日偽軍在界湖鎮集結，準備向沂蒙山區進行殘酷“掃蕩”。漢奸們狐假虎威，經常三三兩兩到附近村莊翻箱倒柜，奸淫婦女，好吃的吃掉，好用的拿光，群眾無不痛恨切齒。金維三暗暗下了決心，不除此賊，誓不罷休。一天，金維三手提竹筐，身披皮衣，腋挾菜刀，在莊頭地里假裝拔菜。一個漢奸喝得醉醺醺地，嘴里哼著小調踉踉蹌蹌走來，一面叫他帶路，一面翻他的籃子。金維三見時機已到，手疾眼快，掄起菜刀“咔嚓”一聲，砍去了漢奸的半個腦袋，繳獲了一支槍。第三天，他用同樣的方法又除掉了一個漢奸。這兩次鋤奸勝利，不僅鍛煉了他的勇敢和機智，也鼓舞了游擊小組全體同志的勝利信心，而且狠狠地打擊了敵人的瘋狂氣焰。從此，零星敵人再不敢輕易出動了。

隨著抗戰形勢的發展，日寇對我抗日根據地的進攻日益猖狂。1940年夏，剛收完小麥，漢奸隊就配合鬼子到沂河一帶搶糧。金維三預先獲得情報，帶領七名民兵拂曉就埋伏在沂河岸邊。早上八點鐘的時候，還未發現對岸敵人有什么活動。沒有戰斗經驗的民兵，認為敵人不會來了，便到河灘上拾蚌殼。這時，對岸幾十個敵人突然從賣飯的小屋里沖了出來，在這緊要關頭，金維三一面命令戰友們沉著應戰，一面瞄準射擊。只聽“當”的一聲，敵人的機槍射手應聲倒地，接著“當當”兩聲槍響，又結果了兩個。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金維三想：硬拼不行。于是，他大喊一聲：“同志們，沉著，不到跟前不打！”這時，敵人被打得暈頭轉向，又摸不清金維三他們的兵力情況，只好倉皇退卻。

1942年11月，魯中八路軍解放銅井據點時，盤踞在苗家曲的敵人出動了四百余個日偽軍（其中有三百余個騎兵）前去增援。金維三獲訊后，立即帶領民兵配合區中隊與敵人展開了伏擊戰，剛一接觸就擊斃敵人三個。敵人認為遭八路軍大部隊伏擊，紛紛潰逃。銅井解放后，潰敗的偽軍到處竄擾。有一天，在楊樹溝出現了六個散匪，金維三布置七個民兵迂迴占領敵人前進方向的高地，虛張聲勢（這些民兵都沒有武器），自己埋伏在路旁。敵人快到跟前時，他一拉槍栓，喝令“站住”！嚇愣了的六個偽軍乖乖地舉起了雙手。他又厲聲喝道：“閉上眼睛！向后轉！”然后命令他們用自己的裹腿互相綁了起來。就這樣，他們沒花一槍一彈，先后活捉漢奸八個，繳獲了步槍兩支、手槍一支、子彈數十發。

1943年春天的一個晚上，下著大雨，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區上得悉辛集莊土匪頭子帶著一支槍、二十五發子彈、兩枚手榴彈，在苗家莊他姑家住著，企圖組織匪徒進行搶劫。區武裝部長和公安員約金維三前去逮捕。他們在情報員的指引下，和幾位戰友冒著大雨，翻過墻頭進了窩主的院內。土匪頭子正在睡覺。金維三第一個沖進屋子，把土匪頭子用力按在床上；接著，武裝部長和公安員也沖進來，搜出一支槍、兩枚手榴彈，為民除了一害。

金維三在黨的培養教育下，一貫忠于黨和人民的事業，不怕困難，不畏艱險。在抗日戰爭中，他帶領沂、沭河兩岸的民兵轉戰敵后，出沒于敵人的據點、碉堡周圍，開展游擊戰，進行反搶糧、反掃蕩斗爭，四處打擊敵人，給敵人造成很大的威脅，敵人懸賞五百塊大洋捉拿他，終沒得逞。

1945年抗戰勝利后，盤踞在臨沂西北的王洪九部拒不投降，魯中軍區警備四五六團奉命圍困。敵人為了茍延殘喘，向我前哨觀察所發起了冷槍戰，敵射手擊中我方多人，部隊沖鋒受阻。這時，金維三接受了消滅敵人射手的任務，僅用了五發子彈就打死敵人三個特等射手，拔掉了前進路上的釘子，榮立一等功。

抗日的戰火剛剛熄滅，戰爭的創傷還未恢復，蔣介石又向全國人民挑起了內戰。金維三在黨的領導下，又帶領民兵與國民黨展開了斗爭。1946年6月，魯中軍區抽調沂河沿岸三支游擊隊組成游擊大隊，配合主力部隊作戰，這三支游擊隊隊長都是抗戰初期身經百戰的英雄好漢。高運成任大隊長兼政委，金維三任副大隊長兼副政委，張秀海任副大隊長。10月，游擊大隊被魯中軍區命名為“魯中第一爆炸先遣隊”，調往魯南戰場參加卞莊阻擊戰。途中，參加了洪山千里溝阻擊戰。10月下旬國民黨軍隊北犯嶧縣，游擊大隊10月底到達趙镈縣（今蒼山縣）的魯南三軍分區，傳授軍事技術，訓練民兵，并參加了橫山一帶阻擊蔣軍進攻的戰斗。卞莊阻擊戰中，游擊大隊奉命扼守卞莊東泇河埝頭大橋。大橋戰略位置重要，我軍主力戰略轉移，需要從橋上過；國民黨軍要向臨沂進攻，也要從橋上走。為了完成守橋任務，游擊大隊先在卞莊東面的塔子山上布上地雷，又在大橋東西兩頭各放八十包炸藥，埋上地雷，備足棉麻、汽油、麥穰、秫秸等易燃物，以便通過爆炸引起燃燒。他們在嚴冬中堅守大橋六個晝夜，當我軍最后一個營撤到泇河以東時，指揮部命令立即把橋炸掉。但他們認為，國民黨軍快速縱隊還未到，先把橋炸掉，未免過早。指揮部同意了他們的請求，要求掌握好炸橋時機，做到萬無一失。12月19日上午十時，風停雪霽，國民黨快速縱隊的坦克從西南開來。他們一到卞莊，首先派出一支隊伍控制塔子山，還未爬到山頂，就遭到地雷陣。山下坦克聽到山上雷響，以為高處有我軍阻擊，集中火力向山上開炮。炮彈炸響了地雷，地雷帶動飛雷，彈片落向國民黨軍陣地。這時，國民黨軍方知上當，調頭向埝頭橋撲來。剛到河邊，游擊大隊爆破組拉響了導火線，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橋梁炸斷。火光中，國民黨軍的坦克面對斷橋束手無策，尾隨在坦克后面的步兵妄圖涉水沖過河來，搶占陣地，又遭到金維三射擊組的火力封鎖，最后只好縮回卞莊。游擊大隊有效地阻擊了敵人坦克裝甲部隊的進攻，連續七天七夜英勇阻擊了二十六倍于自己之敵，創造了聞所未聞的奇跡。在歷時二十天的防御阻擊作戰中，延緩了國民黨軍的進攻速度，將敵人阻止在有利我軍殲滅的地帶內，促使戰機的形成，為華東野戰軍調集和部署兵力贏得了主動權。

高運成、金維三受到魯中軍區首長的表揚。新華社曾以“魯中人民熱烈支援自衛戰，六萬民兵上前線”為題對他們的事跡予以報道：“魯中人民以高度勝利信心熱烈支援愛國自衛戰爭，該區近日已有六萬民兵奔赴前線，射擊爆炸大王及英雄王發原、高運成、金維三、張秀海等均率領隊員在前線作戰。”一個國民黨士兵對此感嘆不已，他說解放區軍民就像一個人一樣地齊心。1947年元月1日，時任山東軍區司令員的陳毅親自簽署命令，為神槍游擊大隊記集體特等功并頒發“八一”錦旗一面，軍區為金維三記一等功一次，并獎“火車頭”獎章一枚。粟裕將軍的回憶錄里曾經特別提到了這支神奇的地方武裝：“從博山調至魯南后，轉戰于鋤頭林、蘭陵、洪山等地，四次用地雷阻擊了二十六倍于自己的敵人，圓滿完成了任務。”

1947年8月，國民黨向我山東地區發起“重點進攻”，金維三帶領三名民兵特等射手，堅守銅井以南花山子，牽制敵八十三師和還鄉團數百人的兵力，在烈日如火，肚內無食的情況下，堅持八小時。敵人怕被包圍，不敢久戰，丟下九具尸體，灰溜溜地滾回去了。新華社曾以“魯中人民展開破襲有力配合主力作戰”為題予以報道：“蔣軍大舉向魯中作重點進攻之前后，沂（水）蒙（陰）、泰山山區廣大民兵游擊隊，利用破襲爆炸射擊圍困相結合的游擊戰爭，保田保家予野戰軍以有力配合。幾個月來，中心區數萬民兵游擊隊，或在邊緣看大門，或到蔣占區助戰，沂南高運成、金維三爆炸游擊隊不僅炸遍魯中膠濟沿線，且開赴魯南等地作戰。”

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十幾年的戰斗生活把金維三鍛煉成了一個英勇、果敢、堅決、頑強的革命戰士。在魯南，山東軍區舉辦軍事訓練班，請金維三作射擊表演，百米射擊，他三發三中。兩百米臥、蹲、立三射，又是三中。接著，他仰臥在地，一發仰射，又中靶心，表演完畢，全場掌聲如雷。他抽槍站起，往回走了幾步，突然轉身，甩臂一個“回首槍”，又中靶心，全場又是一片不絕于耳的歡呼聲。

新中國成立后，金維三長期擔任村民兵連長。1951年在山東軍區英模大會上，金維三榮獲了“山東民兵英雄神槍手”的光榮稱號和銀質獎章一枚。1958年，該民兵連在水利建設工地施工，兩次被評為“紅旗連”。他參加集體活動，苦活、累活帶頭干，休息時指導民兵習武。1960年4月，他赴京出席全國民兵代表大會，中央軍委贈給他半自動步槍一支，子彈一百發。1964年10月1日，他作為少數民族代表赴京參加國慶觀禮，受到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領導人的接見。戰爭年代他用過的“漢陽造”和“三八”大蓋步槍，被收藏在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金維三還兼任縣人大代表、政協常委等職，為黨的統戰、政協和民族宗教工作作出了一定貢獻。金維三于1990年病逝，享年九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