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

又逢暮春,但天公不作美,清晨久違的霞蔚庶幾二刻鐘被云翳掩蓋。且夫這霏霏的霪雨哦,彌足醇香,予以了這數億畝干旱的大地即時的救贖。所以,自己的情愫也如同春風化雨,濃烈的令人心醉憔悴,自然便有了這種“扒橋忘水流”的心情了。
聽,那一泓靜如處子的潭水,幾陣風兒拂過,漫天清麗的雨絲瀟瀟飄落,啪嗒在這潭韶華的水面上,嘀噠、嘀噠,振起層層魚尾紋般的漣漪,蕩漾向遠方。
遲暮甫至,春意漸深,這時耳邊最容易響起的就是戴望舒《雨巷》中那段毫無纖塵的旋律了,“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這是一種何樣鞭辟入里的清爽啊?這正是雨送黃昏花未開,萬籟無聲泥益清呵。綠油油的青草擺脫了軟泥的束縛拔尖鉆出,清脆脆的樹葉襯托著一顆顆黃豆大的雨滴幾欲摔下,幾只不知名的鳥兒小心翼翼的停在樓前大桑樹上,邊晃悠腦袋邊抖動濕漉漉的翅膀,剛從身邊打著黃傘經過的兩個路人已經走到了視線的盡頭,變成兩個黃色的點。此時此刻,一個人憑軒聽雨不知又是一種何樣的意味呢?
到了黃昏時分,走在前往自習教室的柏油路上,只聽一陣陣驚雷在東邊的天空斷斷續續地轟響,夾雜在這宜人清新的小雨里,格外的扣人心弦,攝人心魄,就像天地間一支宏大的手筆,一撇一捺都讓萬方戰栗。
雨,緊跟著昨兒那段嘈嘈切切的雨弦聲,兀自瑟瑟漱漱地落,遮天蔽日,連綿不絕,仿佛嵇康在踅回邙山時宣泄著自己積郁一生一世的悲情——“王非王。侯非侯,千乘萬騎歸邙山,飛鳥盡,良弓藏,我之后,君復傷?!本瓦@樣,魍魍魎魎中,一曲曠世之作《廣陵散》令我心馳神往夢回了東晉。陶淵明,王羲之,顧愷之,謝道韞,謝靈運,阮籍……一批批秀外慧中,才情橫溢的大家突然橫亙于胸,然而此時,我惟獨欽仰那器宇軒昂的嵇康,想他如此的桀驁不馴,如此的剛正不阿,如此的不卑不亢,不正是竹林七賢在萬馬齊喑的廟堂中一個亮麗的縮影嗎?
雨,輕盈地下。滴答在嫩綠的葉芽間,醉而不靡,嬌而不艷,媚而不妖,溫柔,圓潤,纏綿,擎著萬古長夜,影影綽綽,點點滴滴,淅淅瀝瀝地下,慢慢黑夜中,我想去用最真摯的情懷去感悟這如歌如酒的中華五千年,縱使我懵懂、淺薄,但只愿以我之心,鑒古人之心,以爾之心,鑒吾之心,期待著三心印鑒,期待著真情斯見。
雨,悠悠地下。曾記得孩提時,父親就告訴我,盤古雖然開天辟地使萬物蘇醒,但卻是女媧撿石補天,造就人類,也就是說,曾在萬萬年之前,便有了揚揚酒灑的飄落而下雨,悲乎女媧取義成仁,埋葬料峭。古人常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但一個仲尼真的能夠拯救一個中華民族嗎?眾人皆倡儒,我獨深愛道。中國土生土長的道,具有黑色光澤的道,天地間原始的道,多么的渾厚,多么的蘊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已經五千年了,在樸素的陰陽切割與轉換中,道用它偉大的智慧和博大的胸襟鍛造與淬煉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獨立品格,也讓自己的精髓融入到華夏子孫的血液之中。
雨,嘩嘩啦啦地下。想起了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想起了黃家駒的《冷雨夜》,如同劉德華《冰雨》中所唱的“冷冷的冰雨在我臉上胡亂的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蓋,你的影子無情在身邊徘徊”。其實,人生不如意之處十之八九,為何不能孤光自照冰雪肝膽呢?回不去的是家鄉,到不了的是遠方,可是這遠方究有多遠?這永遠又是有多遠?劉德華他在等待著一個女孩,然而我在等待什么呢?人生又在等待什么呢?
雨,一直在下,點點滴滴地,淅淅瀝瀝地,把天地玄黃渾然相連臻于了這鏤空的雨簾。
又該憑軒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