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約瑟夫·E·斯蒂格利茨(Joseph.E.Stiglitz)到底有多牛?
翻開他的簡歷: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曾擔任美國總統(tǒng)經濟顧問團主席、世界銀行資深行長和首席經濟學家、聯(lián)合國國際貨幣金融體系重建委員會主席,包括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牛津大學等多家知名大學的終身教授,現(xiàn)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
坊間流傳著一個小段子或許可以說明他在業(yè)內的建樹和地位,據(jù)說某次美國經濟學家協(xié)會召開年會,按規(guī)定,到場的經濟學家在簽到時應填寫專長領域一欄,眾人都僅寫了一個經濟分支,但斯蒂格利茨大筆一揮,在這一欄寫下了“微觀經濟學和宏觀經濟學”。
而業(yè)內也對他這看似狂妄的態(tài)度頗為認可,縱觀其發(fā)表的論文和著作已經涵蓋了信息經濟學、宏觀經濟學、貨幣經濟學、國際經濟學、金融市場、收入分配、公共財政等諸多主要經濟學領域。
3月22日,斯蒂格利茨又一次帶著他對市場經濟的批判和思考來到中國,行程依然分秒必爭,但只要站上講臺,他總愿意再多回答幾個提問。
斯蒂格利茨堅信,“上帝之手”——被譽為調控經濟繁榮的自由市場,在此次金融危機中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隨后的接受訪問中,他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希望中國可以避免犯美國犯過的代價沉重的錯誤。”
批美政府缺乏魄力:“在船下沉時,奧巴馬只是擺擺甲板上的椅子”
時至今日,金融危機對美國的影響依然存在。在剛剛過去的2010年,不斷上升的失業(yè)率仍然是讓美國政府焦頭爛額的問題。
美國到底錯在哪里?斯蒂格利茨說:是過于迷信市場經濟“看不見的手”。“市場是重要的,但是政府的干預也是非常必要的。”
在《自由市場的墜落》這本2010年出版的新書中,斯蒂格利茨詳細地闡述了關于在這場經濟危機中“誰應該受到譴責”:不應該太過輕率地將矛頭指向銀行家的過度貪婪,而要去探尋是什么樣的動機使他們這樣做,由此得出的結論是:資本主義制度的基礎就是追求利潤。加上擔保公司、評級機構和投資銀行對市場風險的錯判,甚至是對不良產品的“重新包裝”,最終將美國經濟一步一步推向深淵。
斯蒂格利茨還指出,很多銀行在以高風險高收益來吸引人們投資的同時,他們有一個錯誤的“精明預期”:如果出現(xiàn)問題,美聯(lián)儲和財政部就會出手救援。
而實際情況是:“那時,美聯(lián)儲的掌門人格林斯潘和其繼任者伯南克以及其他監(jiān)管者卻站在一旁袖手旁觀。”本應起到懸崖勒馬作用的政府“看得見的手”在市場監(jiān)管方面一再失靈。
斯蒂格利茨表示,雖然奧巴馬政府上臺后希望改變這一局面,開始動用“看得見的手”實施一系列刺激方案,但似乎“沒有收到預期的成效”。
2008年11月26日,美國聯(lián)邦儲備委員會和財政部曾向市場投入了高達8000億美元的信貸投入。但兩年后,據(jù)美國勞工部今年發(fā)布的報告顯示,2010年,在全美7820萬個家庭中,12.4%的美國家庭中至少有一人失業(yè),這一比例高于2009年的12%,而在本輪經濟衰退開始時的2007年,這一比例僅為6.3%。
究其原因,斯蒂格利茨表示,初聽起來8000億美元的刺激組合方案似乎數(shù)目龐大,但是具體到操作層面,這些錢要分兩年多對一個生產總值15萬億美元的經濟體進行刺激和修復,這樣算來,其用來刺激的資金還不及每年GDP的3%。
斯蒂格利茨對奧巴馬政府的評價是:雖然意識到政府監(jiān)管的作用,但改革缺乏足夠的魄力,好比“當船快要沉底的時候,奧巴馬所做的只是重新擺擺甲板上的椅子”。
論中國轉變增長方式:“中國可以借錢給美國人,也可以借錢給中國人”
在全球經濟一片陰霾的情勢下,中國經濟繼續(xù)保持了較高的增長速度。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1月20日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 2010年中國GDP增速達到10.3%。
中國已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趕超美國”的時間表也成為西方學界樂于預測的一件事。
對此,斯蒂格利茨坦言,此次危機影響深遠,有些變化注定要發(fā)生,具體到中美關系,從購買力水平來看,中國的GDP仍然大約只有美國的一半,“(GDP)要想超過美國,中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想接近美國的人均收入,那么中國要走的路會更長。”
同時,斯蒂格利茨指出,雖然中國的經濟規(guī)模仍然比美國小很多,但是美國從中國進口的商品量卻遠遠大于它向中國出口的商品量,巨大的貿易不平衡,在美國失業(yè)率仍然不斷攀升之際加劇了兩國的緊張關系。
“危機把所有的事情弄得是非顛倒。”斯蒂格利茨解釋,中美關系是共生的,中國為美國巨大的財政赤字籌措資金,沒有中國廉價的商品,許多美國人的生活水平也許會明顯降低;當然美國也為中國不斷增長的產品供應提供了市場。但處于大蕭條中的美國人把焦點放在了就業(yè)上,大部分美國人并不懂得“比較優(yōu)勢原理”(指如果每個國家都出口本國具有比較優(yōu)勢的商品,則兩國間的貿易能使兩國都受益),當發(fā)現(xiàn)某國正在趕超美國,他們就會認為這個國家在做一些不公平的交易并將之稱為“傾銷”。
斯蒂格利茨做了這樣一個比喻:一伙欠債的破落貴族,憑著借窮人的錢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還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價格買窮人的東西,又嫌窮人的東西太多了,要課“東西太多、太便宜稅”(反傾銷)。
對此,斯蒂格利茨的建議是:“中國外匯儲備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水平,采用出口帶動增長的模式已經不可持續(xù)。中國經濟增長完全可以依靠內需和國內投資來完成。”
更具體地說,斯蒂格利茨表示:中國目前是提供資金的商家,也就是說,中國為那些購買其商品的人們提供資金,如果說原來是借錢給美國讓其購買自己的商品,那么現(xiàn)在中國可以借錢給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們,更可以借錢給自己的國民來購買自己的商品。
他認為,中國在確立新增長模式時必須考慮這些問題:一是經濟增長過程中必須注重社會公平,應該惠及更多的人。如果財富增加了而人民的生活水平沒有得到提高,財富集中到少數(shù)人手里,這樣的增長是不正常的;二是經濟增長過程中應該更加注重環(huán)保,如果經濟增長了,而環(huán)境受到破壞,這樣的發(fā)展模式也是有問題的。
“這實際上是讓今后的社會、政府、百姓分擔了得利者破壞環(huán)境的成本。” 斯蒂格利茨說。
斯氏箴言
中國在過去30年間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不斷采用新的策略和政策。而世界在變化,中國的國情也在變化,因此需要新的模型。中國‘過河’已經過了一半了,也正因為這樣,我們可以對‘河對岸’看得更加清楚。
中國在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社會保障體系被弱化了,有時弱化得比建立的速度還要快。加快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包括建立覆蓋全國的特別是農村地區(qū)的公共醫(yī)療體系,建立高效的國家社會保障體系以及國家失業(yè)保險體系,以減少人們的‘謹慎性儲蓄’,刺激國內消費,是當務之急。
與其說我擔心通脹,不如說我更擔心政府對通脹反應過度,做出很多愚蠢的決策。現(xiàn)實情況常常是政府出臺應對通脹的政策,反而導致勞動力、食品、石油價格都不斷上漲,通脹也因此加劇。
中國政府需要在教育和醫(yī)療方面發(fā)揮作用,不能夠完全依靠地方財政,要靠中央向地方轉移支付來解決問題。如果中國完全模仿美國模式,把教育、醫(yī)療這類公共服務市場化,那將是一個大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