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淡水鄧麗君”

　　擁有天籟之音，卻看不見這個世界，外形也備遭詬病。臺灣盲人街頭歌手張玉霞，在其“淡水鄧麗君”的美麗光環后面，有著怎樣的平凡卻獨特的人生？
　　
　　“今宵離別后，何日君再來??”走在臺北淡水老街上，乍聽到這首歌，會以為是路旁店家在播放鄧麗君的唱片。可隨著步伐往前，會看到涌動的人群駐足圍繞在一對中年姐妹身旁，才驚覺并非唱片，而是一位歌手的現場演唱。
　　這位歌手名叫張玉霞，今年35歲。三個月大時因視神經萎縮失明，卻天生有一副好歌喉。她和姐姐在臺灣著名的觀光景點新北市的淡水街頭自彈自唱，一唱好幾年，累積了大批歌迷。2009年更是在“中華民國身心障礙者藝文推廣協會”的張羅下，在臺北開了首場個人演唱會。
　　2011年初，李玉霞在街頭的演唱視頻在網絡上走紅。媒體報道也接踵而來，“淡水鄧麗君”、“臺版蘇珊大嬸”等各種稱號開始緊隨這位街頭藝人。人們驚呼鄧麗君再現，甚至有鄧麗君歌迷覺得很欣慰，將她當成是老天送給大家的禮物，以告解思念鄧麗君之苦。
　　
　　成名于街頭
　　3月19日，淡水老街的地鐵口附近，正值周末，街頭人流不息。作為觀光景點，這里是臺北北部居民周末的休閑去處之一。
　　也就是在每個星期中的這兩天，張玉霞姐妹趁著人多到這里來演出。麥克風、琴鍵及一個歌本架、電源，演出設備非常簡單。面前半米遠處放著一個鐵質“歌藝箱”，不時有路人往里塞點錢。
　　張玉霞穿著一件白底帶繡花的中式棉夾襖，黑色褲子和白色平跟涼鞋。頭發雖然有點亂，但臉上卻簡單施了粉黛，紅色的口紅很打眼。她體形微胖，腳輕輕地踏著節拍，手指熟練地按著琴鍵唱起來。
　　張玉霞從小就喜歡唱歌，她經常跟著姐姐躲在廁所練唱，搞壞了10多臺錄音機。入學后，遇到一大群愛唱歌的學長學姐，每年都會有一些月光舞會、中秋晚會或者是歡送會等，她很喜歡參與這些活動，曾多次獲得歌唱比賽冠軍。
　　從臺北市立啟明學校畢業后，1995年，張玉霞加入了啄木鳥樂團擔任主唱及鍵盤手。其間隨團出版過兩張演唱、演奏專輯。現在啄木鳥樂團雖然沒有解散，但成員們很少在一起演出了，團員們都在忙著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教書或者到街頭賣藝等。
　　為了生計，在淡水之前，張玉霞曾經到過其他一些街頭巷尾唱歌，但慢慢發現還是淡水的效果最好，回報率也是最高的。
　　在街頭演唱已有四年多，被街頭聽歌的不知名觀眾放上視頻網站，是最近這兩年的事情。很多大陸和香港來的觀光客，甚至會因為看了視頻，慕名前來淡水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張玉霞街頭演出。
　　說起這點，張玉霞掩不住喜悅，“曾經有三個從香港來的女生，因為在網路上看過我的視頻，特意跑來淡水聽我唱歌，當她們看見我時，高興尖叫得像看見明星。”
　　張玉霞的姐姐對大陸觀光客的豪爽印象深刻，“他們出手都蠻大方的，有時候一次都是一張百元人民幣。”街頭賣藝的收獲，現在是全家的支柱收入來源，父母、姐姐都成了張玉霞街頭唱歌的幫手。
　　3月19日當天現場演出時，有好幾位歌迷都表示自己追著張玉霞的演出看已經有兩三年，只要周末假日張玉霞出來街頭演出，他們都會盡可能地來捧場，并且和張家人成為了好朋友。在開場前，他們會熟練地幫忙張父搭棚子，到了吃飯時間會幫忙買便當等等。
　　在得知有大陸媒體記者來采訪報道，他們很主動地和記者攀談，除了表達張玉霞的好，還把自己認為張玉霞唱得最完美的歌全部點上，讓她現場演唱，喜愛之情可見一斑。相比之下，憨厚樸實的張家父母顯得沉靜寡言許多，只有在和記者四目相對時，才會靜靜地微笑。
　　
　　外形的瓶頸
　　上臺之前，張玉霞仰著頭，等姐姐幫她抹上口紅，一般都是色彩絢麗的大紅色，有時候也會掃點胭脂，往往就這樣簡單上場了。因為眼睛看不見，張玉霞有時候也會覺得沮喪。
　　“要表演之前我自己會覺得蠻難過的，因為家里人對怎么裝扮我的意見會不一樣，外人對我的情況更不了解，給的意見也不同。我就會覺得很遺憾，沒辦法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點”，張玉霞不好意思地說，作為女人的一點點小心思流露出來。
　　對于聽過張玉霞歌聲的忠實歌迷來說，張玉霞在他們心里的分量，不是只有“小鄧麗君”那么簡單，張玉霞不僅能完美詮釋鄧麗君的經典名曲，唱起閩南語歌后江蕙的歌也不遑多讓。甚至是大家耳熟能詳的經典歌曲《火柴天堂》，都相當具有感染力，讓人為之動容。其他如張惠妹、蔡依林以及周杰倫的《青花瓷》和《菊花臺》這幾首歌，也唱得惟妙惟肖。
　　張玉霞說自己選歌不是只偏好鄧麗君，而是只要歌迷們覺得好聽，或者說在街頭一再有人點唱，那就表示這首歌會傳唱很久。“其實我在街頭一天唱下來，鄧麗君的歌平均還不到十分之一呢！”張玉霞憨憨地笑著說。
　　有人喜歡，也有人惡語相向。有些看過張玉霞街頭演唱視頻的網友，就批評她歌聲雖驚艷，但是外形實在對不起觀眾，這樣的批評在網絡上會立刻引起其他網友的群起攻之。
　　外形不夠好也一直是張玉霞唱歌事業發展的瓶頸。“之前有經紀人跟制作來談過合作。他們都說我歌聲夠好，可是外相不夠好，意思就是外形不夠漂亮，因此不具備推向市場的成熟條件。”張玉霞對毒舌網友以及經紀公司的想法無奈又理解。
　　2009年，“千言萬語張玉霞演唱會”在臺北舉行，票價400新臺幣。“想要知道，自己買的高跟鞋是不是真的看起來很時髦”，門票上印著這句話。當時，《期待再相會》創作者黃仁清在看過張玉霞演唱后，點評說是他看過的歌手里，唱法跟技巧懂得最多的一個。
　　“可是不知道是否會因為這樣，而失去她自己的特色，我就不曉得了。”因為沒有正式簽約經紀公司，姐姐成了張玉霞的演出打理人。在幫張玉霞接節目的時候，她通常會跟對方強調一件事：鄧麗君的歌不是張玉霞最愛唱的，也不是她唯一會的東西。
　　“她會的東西很多，如果能夠繼續走下去，應該是以她自己的聲音走下去，而不是以鄧麗君的聲音走下去。像鄧麗君也不是只有我妹這么一個，即使唱得再像也還是模仿別人，人家也會覺得只是影子而已。沒有意義呀。而且我一直覺得出專輯不是重點，表演才是重點”，談到未來，張玉霞反倒是沒聲了，靜靜地在旁邊聽著姐姐講。
　　視頻走紅后，采訪張玉霞的媒體多了很多。四月初，她還應中央電視臺和浙江衛視的邀請，前來大陸接受電視采訪。這是張玉霞第一次走出臺灣接受采訪，也是她第一次來大陸。但是姐姐說，因為差旅費等問題，這不是一次愉快的采訪行程，以后對大陸媒體的提防心會重些，其他不愿意再多說。
　　張玉霞說自己還是更喜歡街頭賣唱的真實感，“我們最近上過一些通告和媒體采訪，但那些東西都是有目的的，也不是純粹的表演狀態。在街頭演出就不同，路人會因為聽你唱歌而完全地被你吸引過來。那種反應才是最直接、最真實的，所以目前為止街頭還是我最愛的地方。”
　　
　　敏感的神經
　　有時候張玉霞會在街頭連續十個小時唱下去，父母陪在旁邊不休息。張玉霞的姐姐偶爾也會和她合唱幾首。因為圍觀的人太多，吃飯也是有上頓沒下頓的，午餐那頓如果正常吃了，晚飯一般就不吃。
　　“因為看到那么多人，嘴不舍得放開，”姐姐也說看到那么多人圍觀，會覺得很HIGH，“雖然我只是副手，但也能感覺到。一直撐到沒人理時，我們才會收臺，碰到下雨天更好，因為其他街頭藝人都不會出來。只要不要下（雨）到站不住還是可以唱的，還是有辦法賺到錢。”
　　在聊天過程中，張玉霞表現出對唱歌的自信和對外貌的不自信。因為太害怕妹妹受到傷害，姐姐的表現也更是敏感和小心。因為要保護張玉霞的隱私，在聯系采訪之初，姐姐就先聲明，一定不可以到張玉霞住的地方去。即便與記者聊得再投機，她也不愿意透露張玉霞的住處。
　　“有些找我們上的節目，會和我們強調他們的收視率多好，向我們保證上了以后就會大紅大紫，問題是這不是我們要的啊！我們不需要靠節目來提升知名度。我們在意的重點是，節目是怎么看待我妹的表演的？我希望節目能有正面的意義，或是能幫助到我妹妹，我才會考慮。”從很多小細節處，都能夠發現這位姐姐在保護妹妹這個事情上，緊繃的神經和心理防線。她說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妹妹不開心，是因為有過太多不開心。
　　張玉霞的外形被詬病，全家人在受傷之余，也對服裝造型有過不少討論。衣服通常是由媽媽準備的，姐姐覺得款式和顏色都太老式了，建議穿比較年輕有活力一點的，而不是穿得像個大媽大嬸，“那些毫不修飾的服飾實在需要換換，畢竟街頭演唱不光是靠聲音，也需要注意基本的穿著裝扮。我妹妹的身材微胖，我叫她減肥，她真的很懶，除了唱歌這件事她很努力之外，只要能夠不用出力的事情她絕對不去想”，姐姐說這里，張玉霞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外界稱張玉霞為“淡水鄧麗君”，張玉霞自己卻因為從小失明，只能想象鄧麗君的模樣，“她一定是個長相甜美又性格溫柔婉約的女性。聽她唱歌，能感受到她聰明機智、俏皮活潑的一面，我覺得她是一位很值得敬重的歌手。能被大家說像她，我很開心。”
　　演出之外，張玉霞也會參與一些社會關懷工作。例如，校園生命教育倡導、監所法治教育勸化、贍養中心關懷演出等。因為對生命的尊重與對弱者的同情心，張玉霞也認養了某育幼院（福利院）的小朋友，常常自己拿著手杖，摸索前往育幼院探望小朋友。希望以自己作為例子，鼓勵孩子們積極向上。
　　除此之外，她也有學習廣播主持及配音，平時也會做做業余主持人及配音人員。雖然看不到眼前的東西，她說自己會認真踏實地過每一天，“生命是個美味的罐頭，希望我的歌就像是開罐器，透過歌聲，將這份美味與更多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