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彩云
日本環境外交戰略初探
屈彩云
日本自 20世紀 80年代以來憑借資金、技術優勢從多角度推進環境外交,現已形成以亞太為中心、重視非洲兼顧拉美的環境外交戰略格局。從實踐看,日本環境外交具有鮮明的現實主義特點,是日本實現國家利益目標的重要途徑與平臺。隨著國際環境外交博弈的加劇和日本國內政局的變動,日本政府不斷調整環境外交戰略,并將對日本外交戰略和國際形勢產生影響。
日本 環境外交戰略 外交 軟實力
日本是最早開展環境外交的國家之一,并將其提升到追求國家利益、實現國家目標這一戰略高度。特別是 21世紀以來,日本從多角度構建環境外交戰略,加快環境外交步伐,將自身優勢與環境外交進行了較好的契合。
一
隨著日本國家戰略的推進和國際環境外交進程的加快,日本環境外交戰略逐漸從其國家戰略體系中脫穎而出。日本憑借技術、資金優勢,開展多角度、多層次、全方位的環境外交,謀求在國際環境領域的主導地位,實現其國家利益和目標。日本環境外交戰略的具體內涵主要有以下五個方面。
第一,以環境 ODA為主要政策工具。日本環境外交戰略主要通過技術、資金、人員等方面的國際貢獻來實現,集中體現于環境方面的政府開發援助(ODA)。日本環境 ODA包括日元貸款、無償資金援助、技術援助、人員培訓、專家派遣、項目合作等。
日本開展環境 ODA大約開始于 1980年代,最初主要是援建發展中國家的基礎設施及農林水產業,規模較小。1989年,日本在布魯塞爾 G8峰會上提出,此后 3年向國際環保事業提供 3000億日元的環境援助。冷戰結束后,日本在環境領域不斷加大對外援助的力度。環境 ODA的數額不斷上升,其援助對象的范圍也從亞洲逐漸擴大到全世界。亞洲的印度、中國、越南、印尼、菲律賓等一直是日本環境ODA的重點對象國。在 1992年聯合國環發大會上,日本表示從當年起 5年間提供 9000億 -10000億日元的環境援助,贏得了“世界環保超級大國”的美譽。在 1997年京都氣候問題國際會議上,日本提出從 1998年起的 5年內,培訓 3000名環境領域專業人員,提供利息為 0.75%、年限為 40年的最優惠環境項目日元貸款。①[日]外務省編『政府開発援助 (ODA)白書』、國立印刷局、2004年版、138頁。2002年以來,日本更是大幅增加環境 ODA。在 2002年聯合國環發大會上,日本提出到 2006年 5年間培訓 5000名環境領域專業人員,繼續提供最優惠的環境項目日元貸款,擴大地球環境無償資金合作。2008年以來,日本以更加積極的姿態提供環境 ODA。在當年的洞爺湖八國峰會中,日本提出 5年內向發展中國家提供大約 100億美元的氣候援助。②[日]外務省編『政府開発援助 (ODA)白書』、時事畫報社、2009年版、11頁。2009年,日本在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提出,到 2012年 3年間向發展中國家提供150億美元的氣候援助。③[日]外務省編『政府開発援助 (ODA)白書』、佐伯印刷株式會社、2010年版、17頁。2010年 10月 27日,日本在第 10次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國會議上提出,從2010年起 3年內向發展中國家提供 20億美元以應對生態危機。①[日]「我が國の生物多様性保全に関する途上國支援イニシァティブの発表」、平成 22年 10月 27日、http://www.mofa.go.jp/mofaj/press/release/22/10/1027_01.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28日)在開發援助委員會 (DAC)22個成員國 (世界上最富裕國家)中,日本提供的環境 ODA長期居首位。②[日]外務省編『政府開発援助 (ODA)白書』、國立印刷局、2007年版、26頁。環境 ODA現已成為日本開展環境外交的主要手段,也是日本與歐美發達國家在國際環境領域競爭的重要資本。
第二,以聯合國框架為主要平臺。聯合國框架下的多邊對話與合作是日本開展環境外交的主要平臺。《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是日本參與國際氣候談判、磋商與對話的平臺。其中,日本主辦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 3次締約方會議,并生成《京都議定書》。2005年蒙特利爾氣候大會設立的“附件一國家未來承諾特設工作組”和 2007年巴厘島氣候大會設立的“長期合作行動特設工作組”,是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框架下建立的雙軌談判機制,這是日本進行北北、南北氣候對話、斡旋與合作的重要平臺。《生物多樣性公約》是日本參加國際生物保護談判、締約的直接軌道,日本主辦了該公約第 10次締約方會議。另外,聯合國環境與發展會議、聯合國氣候變化談判系列會議都是日本發表環境外交政策、簽署國際多邊環境條約、進行國際環境合作、展開環境外交博弈的重要舞臺。
隨著全球化加速推進,各種多邊合作機制相繼凸顯并在一定時期代替聯合國框架對全球環境合作起到了規范作用。日本充分利用這些多邊合作機制就環境問題進行協商、交流與合作。其中,八國峰會、20國集團峰會、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 (OECD)、世界經濟論壇 (WEF)、亞太清潔發展與氣候新伙伴計劃 (APP)等日漸成為日本推進環境外交的重要平臺。近幾年來,八國峰會尤其成為日本闡發環境外交構想、提出全球環境倡議、在環境領域發揮主導作用的重要場所。以此為基礎,日本積極與美國、中國、歐盟等就全球環境問題開展環保合作與交流,對聯合國框架內的全球環境合作起了助推作用。
第三,以外務省、環境省、通產省為行為主體。日本內閣外務省是推進日本環境外交的第一行為體。1989年,日本外務省設立有關環境問題的特別小組,研究環境領域的國際合作,開展環境外交。2001年,日本環境廳升格為環境省,一元化的全國環境行政管理體系正式形成,其環境行政管理的功能和權限得到提高,在制定環境外交政策方案、國際環境談判框架方面發揮著中樞作用。通產省負責資源能源穩定供應、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環境援助事務,2001年改為經濟產業省后在環境領域的職能得到擴大,其 15個主要政策領域中的 9個與環保相關,成為日本實施環境外交政策的重要機構。另外,1999年,日本輸出入銀行和日本海外協力基金合并成立了日本國際協力銀行 (JB IC),主要負責日本環境ODA貸款項目的融資。直屬外務省的日本國際協力機構 (J ICA),在 2004年成為獨立行政機構,并于 2008年與 JB I C的海外經濟援助部門合并,主要開展人才培養、無償援助、有償援助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合作。由此形成了日本環境外交戰略的行為主體系統,它以日本外務省、環境省、經濟產業省為中心,以日本國際協力機構和國際協力銀行為主要支持機構,其他省廳充當協同角色。
第四,以氣候外交為主要活動形式。日本《環境立國戰略》指出,地球環境面臨三大危機,即人類溫室氣體排放導致的地球變暖危機,大量生產、消費、廢棄生活方式導致的資源危機,人類活動使生物多樣性喪失導致的生態危機。③[日]「21世紀環境立國戦略」、平成 19年 6月 1日、http://www.env.go.jp/guide/info/21c_ens/index.html.(上網時間:2010年10月 22日)日本開展環境外交主要是應對這三種危機。
氣候外交是日本環境外交的主要活動形式。自20世紀 90年代以來,日本日益走到了國際氣候外交的前端,不僅對外提供大量援助,而且積極提出應對氣候問題的相關提案、原則和構想。在 1992年的聯合國環發大會上,日本首次提出發達國家應降低有害氣體排放,并承諾到 2000年將二氧化碳排放量穩定在 1990年的水平。日本還在 1997年《京都議定書》的生成、2005年《京都議定書》的生效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2007年,日本在德國舉行的 G8會議上提出“美麗星球 50構想”,即到 2050年實現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半的全球共同目標。此外,日本提出應對地球變暖的“涼爽地球推進構想”,并在2008年日本洞爺湖 G8峰會中提出構建后京都議定書減排新框架、創設“涼爽地球伙伴計劃”資金機制。在 2009年的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日本積極推動發達國家設立專項氣候基金援助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同時,日本增強在水質污染、廢棄物利用、生態環境保護方面的國際環境援助與合作。
第五,以亞太地區為中心、重視非洲兼顧拉美。亞太地區是日本開展環境外交的中心。日本在1992年ODA大綱中確定了以亞洲為重點的環境援助方針。在推進亞洲環境援助的同時,日本不斷構建環境外交二軌渠道。期間,日本發起并舉辦共 18屆亞太環境會議 (ECOASIA),整合了亞太地區 43個國家與地區的力量,使之成為日本積累亞太環境主導權的重要資本和途徑。日本還倡議和推動了中日韓三國環境部長會議 (TEMM)、亞太環境與發展論壇 (APFED)、日本·太平洋島國論壇 (PIF)等,它們現已逐漸成為日本開展亞太環境外交的軌道。2008年 3月,日本推出“亞洲經濟及環境共同體構想”,以亞洲為中心推廣日本的環保技術。另外,日本自 2006年以來加強了對太平洋島國的環境援助,并在 2009年宣布共同構建“太平洋環境共同體”。在此基礎上,日本不斷拓展環境外交的戰略空間。自 2005年以來,日本重視對非洲的環境外交,提高國際影響力。2008年,日本在第四屆非洲發展會議上承諾,其對非援助到 2012年將增加一倍,并與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達成“非洲應對氣候變化伙伴關系聯合框架”協議,為 21個非洲國家提供總額為 9210萬美元的氣候援助。2009年,日本在第 64屆聯合國大會上表示,5年內向非洲提供 40億美元的日元貸款。同時,日本關注與拉美地區的環境外交,逐漸將資源進口的重點轉向拉美,不斷增加對拉美的環境ODA,選定墨西哥和圭亞那為應對氣候變化的首批“重點支援國”,以加強日本在拉美的影響。
二
日本的環境外交具有鮮明的實用主義特點,突出體現在其以追求國家權力、實現國家利益作為戰略目標這一點上。環境外交具有經濟、政治、安全等方面的綜合功能屬性,這正好契合了日本對不同層面國家利益的追求。
首先,保護國家安全是日本環境外交優先考慮的戰略目標。環境安全問題的日益凸顯,改變著國家的安全理念與安全環境。世界環境安全與日本的切身利益緊密相關;全球能源、資源危機直接影響日本的經濟安全。日本國土狹小、自然資源匱乏,絕大部分資源、能源和原材料依賴進口。環境外交是日本確保其資源、能源穩定供應,保護本國資源儲備、可持續發展和生態安全的重要途徑。同時,全球氣候暖化趨勢直接威脅島國日本的生存。在迄今 100年的時間里,全球平均氣溫上升 0.68℃①[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2年版』、日経印刷、2010年版、21頁。、平均海面水位上升 17厘米②[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1年版』、日経印刷、2009年版、116頁。。這期間,日本平均氣溫上升了1.1℃,東京上升 3℃,大阪、名古屋等大都市上升2℃。③[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2年版』、日経印刷、2010年版、21~22頁。隨著全球變暖和海岸線的上升,日本國土面臨被淹沒的威脅,環境危機成了日本國家安全現實和潛在的威脅。保護環境安全是日本綜合安全保障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日本積極投身于國際環保事業、參與締結國際環境條約、參加國際環境合作、解決環境爭端、呼吁世界各國共同應對環境威脅,其根本目的就是要保護自身的生存環境和國家安全。
其次,追逐經濟利益是日本環境外交最直接的目標。20世紀 80年代末泡沫經濟崩潰使日本陷入長達 10年的蕭條,日本產業的國際競爭力日益下滑。從此,振興經濟、擺脫困境成了日本歷屆內閣的棘手難題。環境外交由于具有較強的經濟功能而迎合了時局的需要。它不僅是日本環境產業抓住全球綠色市場商機的橋梁,也是日本推動經濟增長的新路徑。日本通過開展環境外交,推進環保國際合作,開拓了國際市場,獲取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從 1996年至 2006年,日本環境商業一直穩居世界第三,僅次于美國、西歐。①[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0年版』、日経印刷、2008年版、11頁。自 2000年以來,日本環境商業市場規模逐漸擴大,成為激發日本經濟活力的新引擎。在 2009年的《新成長戰略 (基本方針)》中,日本提出到 2020年開拓 50萬億日元環境市場規模,新雇 140萬環境領域從業人員。②[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2年版』、日経印刷、2010年版、129頁。隨著全球性減排框架的不斷建構和實踐,碳權將成為世界經濟新秩序的核心。碳權交易作為最具潛力的世界環境市場產業,成了日本環境外交追逐巨額經濟利益的新來源。日本以資金、技術援助為條件,從發展中國家大量購買或換取碳排放權,通過轉賣碳排放權獲得了可觀的經濟效益。日本借此不斷擴大碳權市場規模,從亞太向中東歐、中南美、非洲地區拓展,以“碳權機制”為契機爭取世界新秩序的主導地位。
第三,獲取政治權力是日本環境外交的潛在戰略目標。日本環境外交服務于日本外交的根本戰略目標,即推動日本國家實現政治大國化、獲取世界秩序主導權。這是日本環境外交追求政治權力的集中表現。日本環境省文件明確表示,日本必須從戰略上考慮以優先把握未來的姿態全力以赴應對環境問題,以確立在國際結構中的主導權。
日本從多層次、多路徑爭取國際環境領域的主導權和話語權,以推進其政治大國化。一是以“國際貢獻”方式確立在國際環境領域的重要地位和影響力。日本對外不斷增加環境援助、協力應對全球環境問題、支持發展中國家的環境事業等皆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日本前首相竹下登曾指出:“只有在地球環境問題上發揮主導作用,才是日本為國際社會做貢獻的主要內容”。③轉引自林曉光:“日本政府的環境外交”,《日本學刊》,1994年第 1期,第 22頁。二是以“率先垂范”方式爭取環境外交平臺的主導權,這在后京都時代尤為明顯。例如,2008年,為了在 G8峰會中發揮主導作用,日本提前出臺《環境立國戰略》,提出新的減排框架原則。三是以“先發制人”策略推進“日式國際環境標準規范化”,在國際環境機制建設中謀求主導權。2004年,日本明確提出推進國際環境標準規范化戰略,旨在與歐盟爭奪主導權,制定符合日本利益的國際環境標準與規范。四是以“橋梁中樞”身份協調南北矛盾、北北矛盾,發揮中介或者主導作用,借以對他國特別是歐美施加影響。五是以“由點到面”的戰略布局,從“主導亞太”逐層向世界擴展。日本試圖以亞洲環境領導人的身份躋身國際環境領域一極,以更多的發言權和影響力主導重建中的世界新秩序。在戰后框架下的日本,借助環境外交這一具有道義的國際舞臺和路徑,掩藏了政治大國化的深層戰略目標。環境外交由于意識形態色彩較淡、敏感度較低,可使日本塑造的環保大國形象更容易獲得國際社會認同。
第四,發揮軟實力是日本環境外交謀求的終極戰略目標。日本優秀的環境技術、優美的國家環境、在地球環境問題上積極承擔責任的國家形象,成為日本最重要的軟實力。④[日]星山隆『2世紀日本外交の課題:対中外交、ァジァ外交、グ ロー バル外交 』、創風社、2008年版、290頁。日本具有領先世界的環保技術,如污染防治技術、廢棄物處理和再資源化技術、清潔生產技術、節能技術,在國際綠色市場備受青睞;以原子能發電、LED、燃料電池、太陽電池為代表的環境能源技術尤其具有非常強的競爭力。⑤[日]文部科學省編『科學技術白書.平成 21年版』、日経印刷、2009年版、30頁。日本的環境 ODA更是幫助日本塑造了良好的國際形象。日本也主動提出通過有效應對環境問題使自己成為先進環境國家。⑥[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17年版』、ぎょうせい、2005年版、15頁。經過多年發展,日本現已建設起一系列享譽世界的環保品牌,包括體現世界先進綠色技術的汽車、家用電器,如豐田、松下、索尼、日立、三洋等。日本還提出了一系列引領世界潮流的環保理念 ,如“3R”(Reduce、Reuse、Recycle)、低碳社會、與自然共生的可持續發展等。日本實效環境法規和政策如《環境基本法案》、《循環經濟法》也成為不少國家借鑒的典范。日本吸引世界的環保國家形象在許多國家的民眾中留下很深印象。
三
進入 21世紀,日本已將環境、開發、和平三方面的國際協作作為其全球外交的核心。①[日]星山隆『21世紀日本外交の課題 :対中外交、ァジァ外交、グ ローバル外交』、創風社、2008年版、287頁。近幾年,日本政局動蕩,首相更迭頻繁,但歷屆政府的環境外交總體目標是一致的。2010年,日本政局依舊動蕩。民主黨的鳩山首相在環境外交上態度更為積極,但執政僅 8個月就于 2010年 6月辭職。菅直人繼任,但在環境外交上比其前任顯得積極性不夠。菅直人首相在施政演說中表示,關于氣候變化問題,期待坎昆會議構建所有主要國家參加的公平、實效的框架,形成美國、歐盟及聯合國共同主導的國際談判框架。②[日]「第 174回國會における菅內閣総理大臣所信表明演説」、平成 22年 6月 11日、http://www.kantei.go.jp/jp/kan/statement/201006//11syosin.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20日)這位日本新首相一改以往日本主張在應對氣候變暖中發揮領導作用的基調,強調歐美的主導作用。菅直人新政權于 9月成功連任后仍未將環境、氣候、能源等全球性民生問題作為其主導或參與國際事務的切入點。③姜紅、呂耀東:“菅直人“新政”缺乏建設性親韓疏華凸顯短視”,http://news.xinhuanet.com/mil/2010-09/18/c_12583109.htm.(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20日)由此看來,日本歷屆政府一貫重視推進環境外交戰略、使之為實現日本國家利益服務,但日本新政府必將不斷對其環境外交戰略做出適當的調整。今后,日本的環境外交戰略很可能在以下幾個方面發生變化,有所進退。
一是推進落實《京都議定書》所規定的前期減排義務。根據《京都議定書》規定,日本 2008-2012年的減排目標是在 1990年基礎上減少 6%。但日本減排效果不明顯。2005-2007年,日本溫室氣體排出總量比基準年 1990年分別增加 7.8%、6.2%、9.0%。④[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19年版』、ぎょうせい、2007年版,111頁;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0年版』、日経印刷、2008年版,117頁;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1年版』、日経印刷、2009年版、111頁。在《京都議定書》規定的減排年期間,如2008年,日本溫室氣體排出總量有所下降,比 1990年增加 1.6%⑤[日]環境省編『環境白書.平成 22年版』、日経印刷、2010年版、54頁。;但是,2009年,日本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年平均值創下觀測開始以來的最高紀錄。今后,如何落實《京都議定書》前期減排目標將是日本需要下大力氣應對的課題。
為了兌現減排承諾,日本政府甚至考慮對石化燃料征收環境稅,以經濟手段強制減排,但因國內產業界的反對而難以付諸實施。2010年 5月 14日,日本眾議院通過《全球變暖對策基本法案》,提出建立碳排放交易機制以實現減排目標的具體措施。這是日本追求經濟收益、實施減排義務的雙贏舉措。購買“碳排放權”有助于日本降低減排成本,改變無法獨自完成減排承諾的困境。因此,加強與發展中國家的環境合作以促進碳排放交易,將是日本環境外交戰略發展的趨勢之一。在 2010年底坎昆世界氣候大會之前,日本政府承諾要完成碳排放交易提案,其目的就是想在新的國際氣候談判中發揮作用。
二是構建后京都時代日本主導的減排新秩序。日本在兌現《京都議定書》減排承諾方面差強人意,與歐盟在完成減排承諾的積極表現形成鮮明對比。日本將其歸咎于現有減排秩序的不公平。可以預知,日本環境外交戰略的走向之一必將是擺脫原減排框架的束縛、構建體現日本主導權的后京都時代減排框架。具體地說,日本將會采取以下幾方面的措施。一方面,脫離《京都議定書》。自福田內閣以來,日本政府已流露出脫離《京都議定書》的傾向,如提出后京都時代按行業劃分減排目標的計算方法,以及不再把 1990年作為減排基準年,甚至建議為不同國家設立不同減排基準年的提案。福田首相提出的長期減排目標以及后任麻生首相提出的中期減排目標,都脫離了《京都議定書》規定的基準年1990年。2010年 10月 8日,在聯合國氣候談判天津會議上,日本明確表示放棄《京都議定書》,并尋求建立一個包括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單軌新框架。日本脫離《京都議定書》談判軌道,很顯然是要建立以其為主導的新談判平臺,以新的減排方案來減輕甚至逃避減排義務。在 2010年底的坎昆世界氣候大會上,日本態度強硬,拒絕承諾《京都議定書》第二階段的任何減排目標,給坎昆會議達成新減排協議的前景蒙上了陰影。日本政府這種“脫軌”傾向今后還會繼續。
另一方面,設置“有前提”的中期減排目標。2010年 1月 26日,日本政府以書面形式向《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提交其中期減排目標:到 2020年在 1990年的排放基礎上減排 25%。這一中期減排目標的兌現是以所有主要排放國都要減排為前提,而且把本不具有減排義務的發展中國家納入減排范圍,與《聯合國氣候框架公約》、《京都議定書》的基本原則背道而馳,也有悖于日本堅持的“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之立場。日本欲以所謂的“前提”來牽制他國,敦促它們參與到日本提倡的減排框架之中,模糊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責任;同時在《京都議定書》前期減排承諾難以兌現的情況下,為其將來不能完成中期減排義務提前尋找借口。
再一方面,以環境援助牽制他國。近來,日本在環境援助上的政治戰略色彩日益濃厚。在哥本哈根大會上,日本發表“鳩山倡議”,提出 150億美元“有條件”的環境援助,其“條件”就是會議制訂出世界大國均參與的公平有效的框架,就大幅減排目標達成一致。這是日本試圖以環境援助牽制他國參與日式后京都減排框架的重要舉措。這種設置前提的環境援助成為體現日本價值標準和戰略意圖的附屬物。同時,日本還利用環境援助干涉、制裁發展中國家,將日本意志強加給受援國。2010年 10月 13日,日本經濟產業省環境事務官員指責中印等發展中國家偏離哥本哈根協議,并以此為借口減少氣候變化援助基金。①路透社:“日本指責中印偏離哥本哈根協議”,http://cn.reuters.com/article/CNEnvNews/idCNCHINA-3157220101014.(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15日)為了構建日本主導的后京都減排秩序,日本肯定會繼續借助環境援助等政策工具,“敲打”不符合其意愿的國家。
三是尋找新的切入點以圖在國際環境領域發揮主導作用。隨著美國日益回歸國際氣候談判軌道,中國等部分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環境問題上日益采取積極姿態,日本的“中介主導作用”逐漸弱化。而美國對國際環境領域主導權的爭奪,以及歐盟對全球環境領導角色的積極扮演,使日本環境外交戰略空間受到擠壓。日本將會繼續尋找新的切入點,以圖發揮主導作用。非洲作為日本選擇的平臺將日益具有重要地位。近兩年,日本在經濟不景氣、對外援助總額下降的前提下,仍繼續增加對非援助,并在2010年 5月日本與聯合國等共同舉辦的非洲發展會議 (TI CAD)部長級會議上再次表態援助,安撫非洲國家對日本減少援助的疑慮。而且,日本積極推動 TICAD系列會議,收集非洲國家關于環境問題的意見和要求,并在之后的 G8峰會和金融會議上扮演非洲“代言人”的角色,傳遞非洲諸國的意見和要求。日本如此關注非洲,不只因為非洲是世界能源資源重地和聯合國大票倉,更因為非洲作為全球環境問題重地,可助日本提高國際話語權。與此同時,歐美仍將是日本借重的主要力量。歐美是國際環境領域的重要力量,特別是歐盟在應對氣候溫暖化方面占據著主導地位。日本通過加強與歐美的雙邊環境合作,形成對全球環境問題的某些共識,共同應對全球環境危機,易于成為全球環境問題議程的主導者。日本曾與歐盟以克服全球變暖的領導者自居,發表攜手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在國際氣候大會上發揮主導作用的共同聲明。美國在全球環境問題上的話語權及重要地位,更是日本建構主導權的重要依賴。而以日美基軸為基礎的日本外交自然不忘搭美國的便車。在日本建構其環境領域主導權的過程中,全球生態危機的國際應對無疑將是日本關注和利用的重點議題。2010年,日本在保護生物多樣性方面姿態積極,除設立生物多樣性保護基金外,還于 3月通過了《生物多樣性國家戰略 2010》,設定 2050年長期目標和 2020年短期目標。同時,日本以主辦《生物多樣性公約》第 10次締約方大會為契機推進國際合作,發揮領導作用。在 2010年 10月召開的名古屋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國會議上,日本向世界推廣《里山 (SAT OY AMA)倡議》,承諾提供生態援助,并提出成立多方支持和參加的國際協調框架,以促成《名古屋協定》的簽署。今后,日本將會進一步加大在全球生態危機上的關注度和應對力度。
日本環境外交戰略體現了其國家利益訴求和發展方向,對于重塑日本國家形象,提升日本國際影響力發揮著重要作用。今后,推進政治大國化,主導國際秩序,仍是日本環境外交追求的戰略目標和身份特征。然而,由于過分追求狹隘的國家利益,日本環境外交戰略中缺乏共贏意識,因而呈現出偏離國際環保事業初衷的趨勢。○
(責任編輯:黃昭宇)
[作者介紹]屈彩云,中國社會科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日本對外戰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