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對阿富汗的軟實力戰略

趙國軍

印度對阿富汗的軟實力戰略

趙國軍

塔利班倒臺后,印度通過軟實力戰略來恢復其在阿富汗的影響力。該戰略實施的具體路徑包括文化影響、民主援助和“發展外交”,其動因主要是為了防止塔利班與基地組織卷土重來,以及遏制巴基斯坦等。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盡管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受到來自阿富汗宗教保守勢力抵制、巴基斯坦反彈以及與美新戰略沖突等因素制約,面臨很大困境。在阿富汗政府啟動與塔利班和解進程以及美國與北約可能撤軍的前景下,印度可能會有限度地調整其既定戰略。

印度 阿富汗 軟實力戰略

“9·11事件”后,塔利班政權的倒臺讓印度看到了與阿富汗實現全方位“再接觸”的歷史性機遇。迄今為止,印度的阿富汗戰略被普遍認為是一種主要依靠文化、價值觀和發展援助來施加影響的軟實力戰略。①Harsh V Pant,“ India in Afghanistan:The‘Soft Power’Question”,http://www.isn.ethz.ch/isn/Current-Affairs/Security-Watch/Detail/?lng=en&id=108562,15Oct2009.(上網時間:2010年 8月5日)盡管印度輿論普遍認為這一戰略已取得勝利,但 2010年 6月印度智庫“印度研究小組”(The India Research Group)發表的報告卻表明,這一戰略進展并不順利,特別是沒有能“贏回普什圖人的感情”。②該報告稱,盡管印度在阿富汗有巨大的軟實力,但卻面臨著如何將軟實力轉化為影響力的問題。參見:“India needs a new Afghan policy:Report”,The Indian Express,June 92010.最近,隨著阿富汗政府加快啟動與塔利班的和解進程,美國與北約軍隊如期實施“退出戰略”(Exit strategy)的可能性日漸增加,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日益陷入困境,其未來走向值得關注。本文試圖對印度對阿富汗軟實力戰略的主要內容、利益動因、發展前景及其對中國的影響做初步評估。

一、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背景與內容

冷戰結束后,軟實力在印度的地區外交政策中地位顯著上升。擺脫了“冷戰緊身衣”約束的印度,由于其民主制度與西方契合,被西方輿論標榜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和“后來居上的軟實力超級大國”。③“Making the most of India's soft power”,The Times of India,January 28,2007.印度也吸取歷史上對南亞小國動用武力卻很難實現戰略利益的教訓,更加強調運用軟實力來影響和改變本地區其他國家對它的認知。印度外交部長普拉納布·慕克吉在 2007年提出,當今印度外交工作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相互依存的世界中發揮印度獨特的軟實力,以保持有利的外部環境,使印度成功地實現它的國家目標”。④Pranab Mukherjee,“The World Today:An Indian Perspective”,Speech at the Inauguration of the New Cam-pus of the Foreign Service Institute,Nov.2,2007,http://indembkwt.org/press/14Nov07.htm.(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8日)印度政府通過向尼泊爾、不丹、孟加拉等周邊鄰國提供大量經濟援助來投射其影響力。

印度的阿富汗戰略既是冷戰后印度對南亞地區戰略轉型的一種反映,也是印度運用軟實力戰略最近的和最有力的展現。“9·11”后,后塔利班時代的阿富汗再次成為大國地緣政治博弈的舞臺。印度政府認為,在阿富汗,軍事打擊只能制造無人區,而如果不能贏得人心是不可能取得戰爭勝利的。因此,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目標是“贏得阿富汗社會各階層的人心,塑造印度在阿富汗人心中的好形象,獲取政治上的最大利益并削弱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影響。”①Tim Sullivan,“India’s Afghan Endgame-and What it Means for the U.S. ”,http://www.defensestudies.org/?p=2251.(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9日)盡管印度在阿富汗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人力,但軟實力才是印度在阿富汗“最大的資產”。②Shashi Tharoor,“Hooray for Bolly wood:India's‘soft power’”,Taipei Times,January 7,2008.到目前為止,印度政府一直堅持通過軟實力途徑即以民事 (civilian)而非軍事 (military)力量來恢復并強化其對阿富汗政府和民眾的影響。這一戰略可以分為相互關聯的三個層面:文化影響、民主援助以及“發展外交”(Development Diplomacy)。

第一,以印度文化影響阿富汗民眾。在塔利班執政時期,以電影、電視肥皂劇為代表的印度流行文化在阿富汗遭到禁止。塔利班倒臺后,阿富汗政府重新允許印度影視劇登陸,后者再次在阿富汗受到歡迎。③據阿富汗私營托羅電視臺(Tolo TV)統計,印度電視肥皂劇《媳婦熬成婆》在阿富汗的觀眾人數估計達到 1000萬左右,占阿全國人口的 1/3。參見:Aryn Baker,“Afghanistan Unplugs Bolly wood's Siren Song”,Time,May 8,2008.據有關報道稱,阿富汗民眾為了收看印度電視劇甚至可能缺席重要的宗教活動,阿富汗政府內閣會議有時竟會因一些內閣成員收看印度電視劇而延后。④Sanjay Kapoor,“Why India lost theAfghan plot”,http://www.hardnewsmedia.com/2010/03/3501.(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5日)印度前國務外交部長哈希 ·塔魯爾(Shashi Tharoor)認為,印度電視劇“徹底抓住了阿富汗公眾的想象力,以至于在這樣一個常常把家庭問題隱藏在面紗背后的極端保守的伊斯蘭國家,居然會由一部印度電視劇主宰對家庭問題的公眾討論。”⑤哈希·塔魯爾:“印度的寶萊塢實力”,《今日印度》,2008年第 2期,第 36頁。他還認為,印度文化是印度在阿富汗軟實力的最大象征,表明印度在不少阿富汗人眼中已經成了“講述動聽故事之國”。⑥Shashi Tharoor,“Hooray for Bollywood:India's‘soft power’”,Taipei Times,January 7,2008.

印度政府高度重視印度文化對阿富汗民眾的影響力。2001年塔利班倒臺不久,印度外長賈斯萬特·辛格 (Jas want Singh)飛赴喀布爾向阿臨時政府表示祝賀,隨機帶去的援助物資不是食品、藥物或武器,而是寶萊塢電影和音樂唱片。⑦Jehangir Pocha,“The Rising‘Soft Power’of India and China”,New Perspectives Quarterly,Vol.20,W inter 2003,p.9.印度政府還通過建立文化交流機構來促進印度文化在阿富汗的傳播。2007年印度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建立了印度文化中心 (I CC)。印度政府每年還為 1000名阿富汗學生提供到印度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其中包括為 500位在印度工程技術學院學習的阿富汗學生提供獎學金。這些留學生學成后帶回阿富汗的不僅是先進技術,更重要的是他們所接受的印度文化與價值觀。同時,印度的這種資助在阿富汗學生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即使在畢業后回到阿富汗,這些阿學生也會“隨時想起印度的善意”。⑧A.Chandrashekhar,“Significance of soft power”,http://chandrashekhar.sulekha.com/blog/post/2010/08/significance-of-softpower.htm.(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15日)阿富汗政府上層包括卡爾扎伊總統在內的許多人都曾留學印度,對印度很有親近感。

印度文化的吸引力對于印阿關系有很大的促進作用。印度前總理尼赫魯認為,包括共同的歷史記憶在內的眾多因素,是印阿關系越走越近且日久彌新的重要原因。⑨Fahmida Ashraf,“India– Afghanistan Relations:Post-9/11”, http://catalogo.casd.difesa.it/GEIDEFile/INDIA%C3%90AFGHANISTAN_RELATIONS_POST-9-11.HT M?Archive=191494691967&File= IND IA%ADAFGHAN ISTAN+RELAT IONS+POST-9-11_HT M.(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16日)“如今,由于兩國之間密切的文化聯系,印度成為阿富汗年輕人追隨的榜樣。”[10]HarounMir,“Indian‘idol’in Afghanistan”,http://www.thehindubusinessline.com/life/2007/03/16/stories/2007031600180100.htm.(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16日)2010年 8月,阿富汗外長拉蘇爾 (Zalmai Rassoul)訪問印度,兩國外長在共同聲明中強調印阿戰略伙伴關系是建立在兩國共生的文化與歷史聯系之上的。[11]Joint Statement during visit of FM of Afghanistan,http://www.mfa.gov.af/detail.asp?Lang=e&Cat=1&ContID=1139.(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17日)

第二,實施民主援助,推動阿富汗民主化進程。印度對阿富汗的民主援助計劃是“美印全球民主倡議”(U.S-India Global Democracy Initiative,GD I)的一部分。印度不僅大力支持阿富汗的民主化進程,而且尋求在阿富汗擴展“印度品牌的民主”。2007年 11月,印度與歐盟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堅定支持阿富汗的獨立自主、民主和多元化進程。2008年 7月,印度總理辛格表示,印度堅信和支持阿富汗為成為民主、穩定、繁榮和多元政體的國家的努力。2009年 7月 27日,辛格在會見阿外長斯潘塔時表示,希望阿富汗隨后舉行的大選能推進阿富汗的民主化進程。由印度政府出資 1.25億美元援建、被稱之為“阿富汗民主心臟”的阿富汗國會大廈,成為了印度支持阿富汗民主化進程的重要象征。該大廈布局仿照印度國會的模式,分為上下兩院。

此外,印度認為本國可以利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民主實踐經驗為阿富汗民主化提供技術層面的指導幫助,包括從地方到全國各個層次上的大選經驗。印度駐阿富汗大使維韋克·卡特朱 (Vivek Katju)指出,“作為世界上有著自由和公正選舉記錄的最大的民主國家,印度很樂意與阿富汗分享其在民主選舉方面的經驗。印度愿意與阿富汗選舉管理團(JEMB)合作,幫助阿富汗人民實現其根據憲法實現民主選舉的愿望。”①“India gives 50,000 marker pens for Afghan poll”,http://www.tribuneindia.com/2004/20040915/world.htm#6.(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18日)2004年 9月,印阿兩國首腦在紐約參加聯大會議期間舉行會晤。卡爾扎伊希望與印度繼續在包括國家制度建設在內的各個領域的合作,辛格則承諾向阿富汗總統大選繼續提供援助。2005年 8月,辛格在訪問阿富汗時再次表示,印度愿意為阿富汗即將到來的地方選舉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為此,印度陸續派出多名專家到阿富汗協助開展選舉工作。印度還向阿富汗提供選舉所需要的人員培訓和物質設施。在 2004年阿富汗大選前,印度向阿方提供了 5萬支專用墨水,防止選民通過反復投票作弊。印度政府還認為促進媒體自由對于阿富汗的民主選舉至關重要,因此提供專門資金對阿富汗媒體予以扶持。

印度對阿民主援助的落腳點是增強阿富汗的治理能力尤其是地方治理能力。印度政府將其援助計劃集中在培訓阿國會議員和各級文官,以加強阿富汗政府的執政能力。印度幫助阿富汗成立類似印度中央反腐敗委員會的反腐機構。②Raghav Sharma,“India&Afghanistan:Charting the Future”,http://casi.sas.upenn.edu/system/files/Related+Resource+-+SR69-Final.pdf.(上網時間:2010年 8月 12日)為增加阿富汗治理的透明度,印度還對阿富汗政府的審計、監督等能力進行培訓。在提升地方治理能力方面,印度著重在阿富汗推行兩種基層治理制度。一是印度特色的村民自治制度——“潘查亞特”制度 (Panchyati Raj system),即由直接選舉產生的農村地區各方面代表組成的會議組織,是印度農村基層民主的主要表現形式。二是“人民法庭”制度 (Lok Adalats)。通過調解程序處理案件,既提高效率,又節省訴訟費。印度希望通過與阿富汗分享在印度廣泛實施的這些草根治理經驗,贏得阿富汗民眾的信任并增強阿富汗民眾的信心。為此,印阿雙方簽署諒解備忘錄,成立印度 -阿富汗地方治理共同工作組。印度承諾派遣專家赴阿富汗進行相關指導,加強阿富汗地方政府和印度“潘查亞特”之間的聯系。③“India To Help Afghanistan Set Up Local Government Agencies”,Thaindian News,19 May 2008.

印度在阿富汗的這些民主經驗推廣也得到阿富汗政府的認可。卡爾扎伊總統對于印度的民主模式青睞有加。他認為,印度民主的成功向發展中世界表明,“民主并不是西方先進國家的專利,東方文化傳統的國家也能產生出民主政治的成功范例。”④“India will work towards strengthening democracy in Afghanistan:PM”,Rediff,August 30,2005.

第三,通過“發展外交”來促進阿富汗戰后重建。所謂“發展外交”,即通過大規模參與阿富汗戰后重建,來增進印度在阿富汗的影響力。⑤Medha Bisht,“India’s Development Diplomacy:Re-Engaging Afghanistan”,Peace and Conflict Monitor,May 5,2009.早在2001年塔利班政權剛剛倒臺不久,印度就在阿富汗援建了英迪拉·甘地兒童醫院。截至 2010年 9月,印度對阿富汗的各項援助總額累積已達 13億美元,成為阿富汗第五大外援國。⑥“India has direct interest in Afghanistan:Foreign Sec”,http://www.international.to/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article&id=745:india-has-direct-interest-in-afghanistan-foreign-sec-&catid=67:internationalto-india&Itemid=100.(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25日)目前有大約 4000名印度工人在阿富汗從事援建工作。

印度通過“發展外交”對阿進行的重建援助有幾個特點。一是“海外發展援助”由政府主導,對阿富汗的援助則由印度外交部具體負責。與美國以及其他西方國家不同,印度的重建項目一般不轉包給私人承包商。二是印度的重建計劃盡量與阿富汗國家發展戰略以及最緊要的需求相一致。這些發展援助主要集中在道路、電力等基礎設施以及提供食品和醫療衛生救助等人道主義援助方面。三是將重建援助與民主援助緊密聯系,如援建阿富汗議會大廈等。印度政府認為,在重建項目中加大民主援助的相關性,能夠滿足國際社會對印度參與在阿富汗促進民主的期待。①“India:A New Partner in Democracy Promotion?”,Briefing Paper(German development Institute),http://www.die-gdi.de/CMS-Homepage/openwebcms3.../BP%203.2010.pdf,p.3.(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27日)

經濟援助本身是經濟硬實力的體現,但其產生的則是軟實力效果。②美國“戰略與國際中心”的報告認為,印度對阿富汗的重建主要集中在道路等基礎設施上,在阿富汗當地民眾中產生了積極印象,無形中起到了增強印度軟實力的作用。參見:Raja Karthikeya Gundu and Teresita C.Schaffer,“India and Pakistan in Afghanistan:Hostile Sports”,http://www.csis.org/media/csis/pubs/sam117.pdf.(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28日)印度在執行這些援助項目方面通常被認為要比美國好得多。③Tom A.Peter,“India outdoes U.S.aid efforts in?Afghanistan”,Global Post,September 9,2010.這些援助還加強了阿富汗人認為印度是“民事大國”(Civilian Power)而不是“軍事大國”(Military Power)的印象。“發展外交”不僅促進了阿富汗的經濟復蘇和社會穩定,還使印度與其他對阿援助國建立起了合作框架內的持久聯系。④Subhash Agrawal,“Emerging Donors in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Assistance:The India Case”,http://www.idrc.ca/uploads/user-S/12441474461Case_of_India.pdf.(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30日)

二、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利益驅動

印度在阿富汗重建中投入大量資源顯然并非完全是出于促進阿富汗民主及提升阿富汗人民福利等利他動機。曾在美國國際發展署工作的美國學者卡特萊特 (Jan Cartwright)指出,“如果認為印度對阿富汗的援助純粹是被民主理想主義驅動顯然是不正確的。”⑤Jan Cartwright,“India's Regional and International Support for Democracy:Rhetoric or Reality?”,Asian Survey,May/June 2009,Vol.49,No.3,p.409.位于喀布爾的“阿富汗分析家網絡”(Afghanistan Analysts Network)的資深人士凱特 ·克拉克(Kate Clark)也認為,像印度這樣的阿富汗鄰國總是宣稱它們介入阿富汗“是出于人道主義目的,但是實際上它們在阿富汗有非常明確的戰略利益”。⑥Tom A.Peter,“India outdoes U.S.aid efforts in?Afghanistan”,Global Post,September 9,2010.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希望實現的戰略利益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防范伊斯蘭極端組織恐怖活動對印度的安全威脅。印度認為自身面臨著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恐怖活動的巨大威脅,是“伊斯蘭極端主義分子的頭號目標”。⑦Harsh V.Pant,“Solving Afghanistan:Elephant in the Room is Indo-Pakistan Rivalry”,Yale Global online,http://yaleglobal.yale.edu/content/solving-afghanistan-elephant-room-indo-pakistanrivalry.(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2日)它認為印控克什米爾和賈姆邦地區的恐怖襲擊與阿巴邊境地區的伊斯蘭恐怖分子越境活動有關,指責塔利班在阿富汗執政時為巴基斯坦虔誠軍、伊斯蘭圣戰運動等恐怖組織提供訓練營地和庇護所。現在,印度仍然認為巴基斯坦三軍情報部門(ISI)還在繼續操控塔利班發動針對印度的恐怖活動。因此,印度介入阿富汗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擔心塔利班卷土重來,防止阿富汗再度成為恐怖分子的庇護天堂。2009年 11月印度總理辛格在接受美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警告說,“塔利班在阿富汗的勝利將對世界特別是對南亞、中亞和中東帶來災難性的后果。”⑧“In the Eye of the Storm”,http://www.newsweek.com/2009/11/20/in-the-eye-of-the-storm.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2日)

其次,與巴基斯坦爭奪對阿富汗的影響。阿富汗由于地處“歐亞大陸的十字路口”,成為印巴兩國博弈的重要場所。由于兩國在利益訴求方面的相互沖突,印巴都在努力削弱對方在阿富汗的影響力。對于巴基斯坦來說,由于國土面積相對狹小,阿富汗可以成為其抵御印度威脅的“戰略縱深”。如果印度控制了阿富汗,則巴將在東西兩面面臨印度的夾擊。與巴基斯坦剛好相反,印度的目標就是維持一個親印度的喀布爾政權,將之視為防止巴基斯坦獲得“戰略縱深”的關鍵。早在 2002年 11月,印度退役將軍梅塔 (Ashok KMehta)就指出,印度最關鍵的外交議程之一就是確保在阿富汗出現一個親印度的政權,遏制塔利班武裝分子向印控克什米爾和賈姆邦地區滲透。⑨Ashok KMehta,“The fall of Badakshan must be prevented at all cost”,http://www.rediff.com/news/2000/nov/10ashok.htm.(上網時間:2010年 10月 3日)印度軍方智庫“地面戰爭研究中心”(Center for Land Warfare Studies)主任格米特·坎瓦爾 (Gurmeet Kanwal)準將也明確指出,“很顯然,我們印度在阿富汗存在戰略性利害關系,印度不希望有一個對印度利益有敵意的阿富汗政府”。①Jim Yardley,“America and India:The Almost-Special Relationship”,The New York Times,November 6,2010.

第三,謀求經濟利益。阿富汗是中亞 -南亞地緣經濟的分水嶺,是印度實施“北上戰略”、挺進中亞的重要通道。除了阿富汗本身可能蘊藏豐富的油氣資源前景②“India&Afghanistan,Charting the Future”,IPCS Special Report,No.67,March 2009.外,印度還著眼于確保阿富汗成為其獲取中亞、西亞能源的重要通道,以保護印度的能源安全利益。③Shanthie Mariet D’souza,“India is on the right track and it should stay thatway”,The Indian National Interest Review,No.17,August 2008.因此,印度積極推動阿富汗融入南亞地區一體化進程。2006年印度發起召開第二屆關于阿富汗的地區經濟合作會議。2007年和 2008年,在印度的支持下,阿富汗先后獲得南盟成員國地位并加入南亞自由貿易區。

三、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困境

印度和西方的一些輿論對印度針對阿富汗的軟實力戰略評價很高,認為“對于像印度這樣的并非是阿富汗反恐戰爭正式盟友的國家來說,軟實力已經被證明是投射其在阿富汗影響力的最有效的手段”。④Tom A.Peter,“India outdoes U.S.aid efforts in?Afghanistan”,Global Post,September 9,2010.此外,來自美國“亞洲基金會”、國際紅十字會以及英國廣播公司等非政府組織和媒體組織的一些民意調查也對印度在阿活動給予比較積極的評價。⑤“Afghanistan in 2006 - The Asia Foundation”,http://asiafoundation.org/pdf/AG-survey06.pdf(上網時間:2010年 8月 25日 );“Afghan poll shows India most favoured,Pakistan unpopular”,http://www.defence.pk/forums/world-affairs/44835-afghan-pollshows-india-most-favoured-pakistan-unpopular.html.(上網時間:2010年 8月 25日)盡管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實際上印度的這一戰略遠不如這些輿論所宣稱的那樣成功。由于存在諸多復雜因素的制約,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一開始就存在內在的緊張和沖突,而且隨著阿富汗局勢的變化,這一戰略越來越面臨巨大的壓力和困境。

首先是與阿富汗傳統社會價值觀的內在沖突。阿富汗是一個以伊斯蘭教為國教的國度,這一基本事實決定了以宣揚世俗文化為主的印度影視劇在阿富汗必定會遇到強大的保守勢力的抵制。阿富汗宗教和文化保守派難以容忍印影視劇中過多的裸露肌膚的內容、宣揚經濟獨立的現代女性以及反映現代婚姻家庭矛盾的東西,認為這些節目“已經改變了阿富汗婦女和兒童的行為”,“所有的穆斯林都知道這些東西是為伊斯蘭教所不允許的。”⑥“Indian soap operas stiroutrage in Afghanistan”,The Hindustan Times,April 17,2008.更讓他們不安的是,不少阿富汗年輕人由于沉溺于電視劇中“虛擬的繁華景象”以致不去清真寺祈禱。因此,阿宗教保守組織“阿富汗伊斯蘭教長委員會”強烈要求阿文化部下令停播“有損道德”的印度電視節目。阿議會專門通過法令,以“不道德和反伊斯蘭教”、“對阿富汗文化構成威脅”為由,禁播數部寶萊塢電視劇。⑦Aryn Baker,“Afghanistan Unplugs Bolly wood’s Siren Song”,Time,May 8,2008.卡爾扎伊政府被迫撤換了文化部長,代之以保守派人物古拉姆,后者上臺后即下令禁止 5部印度電視劇在阿播出。作為阿富汗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大本營,塔利班勢力更是堅決阻止印度文化價值觀對阿富汗社會的影響,禁止印度電視劇在其控制地區播出。2008年 5月,塔利班禁止洛加爾省(Logar)民眾收看電視,理由就是電視頻道播放的內容是“非伊斯蘭”和“反阿富汗文化”的。⑧“Taliban bans TV in Afghanistan,says it is Un Islamic”,The Indian Express,May 13,2008.

此外,印度追隨美國等西方國家在阿推動民主進程,由于忽視了阿傳統的社會結構而進展緩慢。印度試圖在阿富汗推行“印度品牌”的民主模式,但效果有限。阿富汗民主仍相當脆弱,官員腐敗盛行。作為阿富汗戰后重建“成功”象征的阿富汗議會,其1/3的席位被那些有著軍閥、侵犯人權以及走私毒品背景的人占據。⑨Samuel Chan,“Breaking the Impasse in Afghanistan:Problems with Neighbors,Brothers and Guests”,China and Eurasia Forum Quarterly,Vol.6,No.4,2008,pp.114-115.這導致阿不少民眾對“民主”現狀頗有怨言,認為卡爾扎伊只不過是美國人的傀儡。[10]Samuel Chan,“Breaking the Impasse in Afghanistan:Problems with Neighbors,Brothers and Guests”,China and Eurasia Forum Quarterly,Vol.6,No.4,2008,p.116.他們對于這種強加的外來“民主”并不認同,認為伊斯蘭教應當在阿富汗社會中繼續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美國“亞洲基金會”針對阿富汗人的一份民意調查顯示,盡管美國在阿富汗推行了西式民主,仍有多達 1/3的阿富汗人認為民主與宗教信仰互不相容;超過 3/5的阿富汗人認為政府的決策應當征詢宗教領袖的意見。①“Afghanistan in 2006 - The Asia Foundation”,http://asiafoundation.org/pdf/AG-survey06.pdf.(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6日)該基金會 2010年度同樣的調查還顯示,阿富汗民眾最關心的問題依次是沒有安全感、失業和腐敗問題,而不是政治制度民主與否的問題。甚至有一半以上的阿富汗人不認為國家走在“正確的方向”上。②“Afghanistan in 2010:A Survey of the Afghan People”,http://www.asiafoundation.org/publications/pdf/797.(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20日)加拿大“阿富汗進步中心”的拉西米 (Roohullah Rahimi)認為,“阿富汗必須被理解為一個欠發達的保守的伊斯蘭國家,它由劃分成各個部分的異質部落集團組成,因此期望在很短的時間內從阿富汗這片原生的土地上建立起溫和的世俗秩序是非常愚蠢的”。③Samuel Chan,“Breaking the Impasse in Afghanistan:Problems with Neighbors,Brothers and Guests”,China and Eurasia Forum Quarterly,Vol.6,No.4,2008,p.117.

其次是與美國阿巴新戰略的沖突。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著眼于削弱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影響力,這顯然會引起巴方強烈不滿。巴主流輿論指責印度對阿富汗的援助被用于反對巴基斯坦,認為印度駐阿富汗各處領館是為印情報部門從事對抗巴基斯坦的掩護據點。④“US think tank urges India to tailor Afghan policy to Pak situation”,http://www.rediff.com/news/2008/apr/10expert.htm.(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8日)一些激進的巴方批評者甚至認為印度在阿富汗的行動是新帝國主義的重現。⑤Qadar Bakhsh Baloch,Abdul Hafeez Khan Niazi,“Indian Encroachment in Afghanistan:A New Imperialism in the Making”,http://www.qurtuba.edu.pk/.../02_Indian%20Encroachment%20in%20Afghanistan.pdf.(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10日)巴方一再宣稱,印在阿富汗過度的影響是絕不會被接受的,不管這種影響來自硬實力還是軟實力。

印度參與重建阿富汗的努力受到美國的歡迎,但其遏制巴基斯坦的立場顯然影響了美國在阿富汗反恐利益的實現。在奧巴馬的阿巴新戰略中,巴基斯坦是反恐戰爭的所謂“前哨國家”,美巴合作被認為是“新戰略成敗的關鍵”。美國擔憂印巴之爭將影響巴基斯坦與美國在反恐合作上的積極性,因為巴基斯坦會將其主要的軍事力量部署在東邊,以應對它所認為的來自印度的威脅。⑥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2010年 7月發布的一份民意調查顯示,53%的巴基斯坦受訪者認為印度是巴面臨的最大威脅,而認為塔利班是威脅的占 23%。參見:“Concern About Extremist Threat Slips in Pakistan”,http://pewglobal.org/files/pdf/Pew-Global-Attitudes-2010-Pakistan-Report.pdf.(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10日)因此,一旦印度在阿富汗的行動引起巴基斯坦的抱怨,美國就會不時要求印度節制自己的行為。2009年 8月,前美軍阿富汗最高指揮官邁克斯泰爾在提交給美國防部的報告中指出,“印度在阿富汗越來越增長的影響力很可能加劇地區緊張局勢。”⑦“Commander’s Initial Assessment”,The Washington Post,September 21,2009.此外,美國務院前顧問麗莎·柯蒂斯 (Lisa Curtis)、美國駐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副特別代表瓊斯·保羅等人也認為,應確保印度在阿富汗的卷入對巴基斯坦保持透明度,特別是不應引起鄰國巴基斯坦的誤會。⑧“US praises India’s civilian investment in Afghanistan”,http://www.pajhwok.com/en/2010/04/30/us-praises-indias-civilian-investment-afghanistan;MedhaBisht,“India’s Development Diplomacy:Re-Engaging Afghanistan”,http://www.monitor.upeace.org/innerpg.cfm?id_article=614.(上網時間:2010年 9月 12日)

第三,對塔利班的強硬立場使印度陷于孤立境地。在印度對阿戰略中,塔利班與基地組織一樣,無“好”、“壞”之分,均被視為受到巴基斯坦三軍情報部門的支持,被認為是應為針對印度發動的一系列恐怖襲擊負責的恐怖組織。⑨Kapil Komireddi,“Indian Motion”,Foreign Policy,February 4,2010.在卡爾扎伊政府提出與塔利班和解后,印度一再強調與塔利班的媾和只會導致其卷土重來威脅印度的安全。此外,印度還認為,巴基斯坦熱衷于推動卡爾扎伊政府與塔利班談判,目的是“試圖逼迫印度在 2011年 7月美軍開始逐步撤退以后也離開阿富汗”。[10]Ahmed Rashid,“Pakistan And The Afghanistan End Game”,http://www.yaleglobal.yale.edu/.../pakistan-and-afghanistanend-game-part-i.(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5日)由于印度在支持卡爾扎伊政府上已經有很多政治投資,一旦塔利班勢力回歸喀布爾,印度的選擇余地將會越來越小。因此印度不愿意看到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勢力進行和解。

但是,印度對塔利班的這一強硬立場并沒有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2010年 1月,在超過 60個國家參加的倫敦阿富汗問題國際會議上,印度因反對與塔利班和解而陷入孤立。與塔利班溫和勢力和解的立場是由卡爾扎伊政府倡議,得到了巴基斯坦的全力支持。美國政府在面對阿富汗戰局每況愈下的情況下,也希望將阿富汗問題“阿富汗化”,因此對卡爾扎伊的主張表示支持。美國白宮發言人吉布斯2010年 10月 6日表示,美國政府一直支持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實現和解。英國外長米利班德也支持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達成和解協議。這些國家均認為,為了盡快使阿富汗恢復穩定,繼續將塔利班勢力完全排除在外已不太現實。美國國防部長蓋茨也不得不承認“塔利班現在已成為阿富汗政治結構的一部分”①“美國國防部長蓋茨說塔利班已是阿富汗政治結構的一部分”,http://world.people.com.cn/GB/10827544.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5日 )。。

印度對塔利班的強硬立場也沒有得到阿富汗普什圖人的支持。美國國際開發署委托“亞洲基金會”在 2010年 6月至 7月展開的一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高達 83%的阿富汗受訪成人支持阿政府與塔利班和平談判。在普什圖人主要居住地的阿富汗東部,支持和解者的比例甚至高達 89%。②該調查結果于2010年 11月 9日發布,覆蓋阿富汗 34個省。與上年類似的調查相比,這一比例上升了 12%。2009年阿富汗受訪者中有 71%支持政府與反政府武裝組織和談。http://www.asiafoundation.org/publications/pdf/797.(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5日)印度繼續堅持不與塔利班妥協的立場,顯然與阿富汗社會渴望和解的現實潮流背道而行,很可能會因此失去很大一部分阿富汗人特別是構成塔利班主要組成部分的普什圖民眾的人心,這顯然不能實現印度軟實力戰略希望爭取阿富汗人心的初衷。印度如果不改弦更張,將面臨在阿富汗事務中被邊緣化的困境。

正是基于對上述戰略困境的判斷,印度國內智庫和學者發出了調整印度對阿戰略的呼吁。“印度政策研究小組”的報告指出,印度的阿富汗戰略面臨兩難處境,“需要一個獨立、長期、積極主動的對阿富汗政策”。③“India needs a new Afghan policy:Report”,The Indian Express,Jun 92010,http://www.defenceforum.in/forum/south-asiaasean-fareast/11486.htm.(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6日)印度學者哈希·潘特認為,“印度是否放棄其軟實力戰略而代之以更加有力的內容,這是有可能出現變化的。”④Harsh V Pant,“India in Afghanistan:The‘Soft Power’Question”,http://www.isn.ethz.ch/isn/Current-Affairs/Security-Watch/Detail/?lng=en&id=108562,15 Oct 2009.(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16日)

四、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前景和影響

由于印度軟實力戰略所面臨的困境,印度國內輿論已從過去強調“印度所奉行的軟實力外交政策大獲成功,沒有必要做出任何改變”⑤Sushant K.Singh,“Indian presence essential in Afghanistan”,Indian National Interest Review(Pragati),6 August,2008.的立場轉向了激烈的爭論。從當前情況看,由于缺乏共識,印度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以軟實力為主的對阿戰略。但隨著阿富汗局勢的變化,這一戰略未來可能會在如下方面進行有限調整。

首先,印度有可能加大印阿安全合作力度,增強軍事硬實力在對阿戰略中的地位。這一立場的支持者主要基于以下理由。一是認為印度一再遭受來自巴阿地區恐怖組織襲擊的現實表明,印度對阿戰略沒有取得效果,因此不能僅依靠軟實力去接觸阿富汗。哈希·潘特認為,如果印度想要被承認為世界大國,它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向在喀布爾發生的襲擊作出回應,以更多的軍事介入去支持印度在阿富汗的發展和政治存在”。⑥Ajay Prakash,“Rising Indian influence in Afghanistan worries US and Pakistan”,19 November 2009,http://www.wsws.org/articles/2009/nov2009/indi-n19.s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8日)二是認為印度由于沒有在阿富汗駐軍以及直接參與反恐作戰而成為安全合作的“缺位者”。印度之所以在主導阿富汗發展進程中缺少發言權,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它只參與了經濟重建這一低級政治領域,而在反恐與安全合作這一高級政治領域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⑦印度學者馬利克認為,阿富汗問題涉及到國家重建和打擊塔利班—基地組織兩項任務,印度對重建做出了貢獻,但由于沒有派遣軍隊,印度在安全合作上卻沒有什么作為。如果不輔之以一定程度的硬實力,軟實力能獲得的成果就會受到嚴重的限制。參見:AshokMalik,“Soft Power,Hard Battles”,The Times of India,April 5,2010.三是擔憂在美國及北約可能如期撤軍后塔利班卷土重來,導致恐怖主義活動對印度威脅加重。印度總理辛格在2009年 11月訪美前夕指出,印度最為擔心的是美國和北約部隊在阿富汗仍沒有恢復穩定的情況下就撤離這一地區,并警告這將導致阿富汗很有可能重新回到內戰之中。①“In the Eye of the Storm”,http://www.newsweek.com/2009/11/20/in-the-eye-of-the-storm.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29日)。另外,著名智庫國際危機組織近日發布報告指出,阿富汗安全部隊敵不過塔利班。阿富汗卡爾扎伊總統的政府如果失去外界的支持將會垮臺,全國大半領土將回到塔利班的手中,內部沖突將惡化,上世紀 90年代的毀滅性內戰很可能重演。參見:“Afghanistan:Exit vs Engagement”,http://www.crisisgroup.org/.(上網時間 :2010年 11月 29日)2010年 11月召開的北約里斯本峰會正式確定,北約從 2011年開始逐步向阿富汗政府移交防務,并在 2014年年底前完成移交工作。這更加重了印度的憂慮,擔心美英撤軍后,巴基斯坦支持下的塔利班勢力重返喀布爾,印度將面臨被逐出阿富汗的危險。

基于上述原因,印度國內要求印度政府向阿富汗派遣軍隊的呼聲高漲。《印度快報》社論指出,如果印度不相應增加在阿軍事存在,印度將不能繼續擴展其在阿經濟和外交活動。②“After Kabul”,The Indian Express,July 8,2008.印度智庫“南亞分析小組”顧問卡皮拉 (Subhash Kapila)認為,印度的阿富汗戰略對于印度外交政策決策者來說是一個教訓,呼吁印度對阿戰略從軟實力轉向軍事硬實力。③Subhash Kapila,“Afghanistan:Strategic Lessons for Indian Policy Estblishment”,http://www.southasiaanalysis.org/%5Cpapers38%5Cpaper3707.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月 15日)他認為,既然美國的撤出只是時間問題,印度必須為美國撤軍到來的那一天提早準備廣泛的全面應急計劃。④Christine Fair,“India in Afghanistan”,The Express Tribune,November 2,2010.目前來看,在美國完全撤軍之前印度派遣軍隊赴阿富汗直接參與反恐行動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如果將來美英撤軍后阿富汗局勢仍不穩定,則很難排除印度向阿富汗派遣軍隊直接參與反恐的可能性。有媒體報道,印度有關部門曾經對印度軍事介入阿富汗的計劃進行評估。⑤M.K.Bhadrakumar,“A mad scramble overAfghanistan”,Asia Times,October 15,2008.

鑒于阿富汗形勢的不斷惡化,美英等國對于印度擴大在阿富汗的角色有了更加積極的態度,有意讓印度派出訓練團幫助阿富汗培訓民事警察。印度政府盡管反對派兵到阿富汗,但對于幫助培訓阿富汗國民軍的問題則與美國一直在暗中進行談判。由于印度擔心阿富汗與塔利班和解后,塔利班勢力重回喀布爾,特別是巴基斯坦借助塔利班的回歸重新獲得對阿富汗的影響力,短期內印度可能采取的行動是增派更多的印度軍警到阿富汗協助培訓阿富汗國民軍和警察。印度若幫助阿富汗進行軍警訓練,將極大地推進印阿軍事合作,有利于其在阿軍方內部培植一批“親印派”。

其次,印度對待塔利班和普什圖人的立場可能會有所調整。目前,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之間的對話已從私下接觸逐漸轉向公開。阿已經成立了一個由 70名成員組成的高級和解委員會,按照卡爾扎伊所說的“以同胞對同胞的形式”與塔利班展開談判。印度如果仍然在這一問題上持強硬立場,不僅徒勞無益,而且可能損害其與卡爾扎伊政府之間的關系。印度對于塔利班的偏見難于在短時間內改變,但迫于國際社會的壓力又不便明確反對。最可能的是,印度會采取“兩面下注”的“對沖”策略。一方面,為了避免陷入像 2010年倫敦阿富汗問題會議上那樣的孤立處境,印度對卡爾扎伊政府與塔利班之間和解進程的立場適當松動,表現出一種“不太情愿的接受”。⑥“India willing to try out‘good Taliban’”,The Times of India,January 30,2010.印度外長克里希納已表示同意“給塔利班第二次機會”。⑦“India won’t hinder Afghan-led Taliban reintegration”,http://www.newkerala.com/news/fullnews-40982.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16日 )另一方面,印度對和解開出條件。如果塔利班滿足“接受阿富汗憲法,斬斷與基地組織和其他恐怖組織的聯系和放棄暴力,同時被阿富汗主流政治社會所接受”這三項條件,印度愿意在支持和解這件事上“試一試”。⑧“India willing to try out‘good Taliban’”,The Times of India,January 30,2010.與此同時,“由于塔利班與巴基斯坦情報機構的歷史淵源,印度官員認為此舉將賦予巴基斯坦在阿富汗以新的影響力”,⑨Rajiv Chandrasekaran,“India,Iran distrustful of renewed Afghan-Pakistan ties”,The Washington Post,July 23,2010.印度將把重點放在反對巴基斯坦在卡爾扎伊政權與溫和塔利班的對話中扮演主導角色上,強調由卡爾扎伊政府主導和解進程,確保卡爾扎伊和北方聯盟在阿富汗未來政府內仍居主導地位。克里希納聲稱,如果與塔利班的對話由卡爾扎伊政府領導,印度將不會妨礙和解進程。

為了最大程度地消除自己在對待塔利班問題上的強硬態度對普什圖人帶來的負面影響,印度可能將援助重點向普什圖地區適當傾斜。盡管印度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對塔利班的強硬立場,但它無法忽視普什圖人是阿富汗第一大民族并且是構成塔利班主要力量來源這一基本事實。雖然有印度輿論聲稱印度的軟實力戰略“打動了這個國家各個社會階層的普通人的心”,①Pallab Bhattacharya,“ India’s Afghan Engagement”,http://www.jansamachar.net/display.php3?id=&num=13205&lang=English.(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8日)但事實上它在贏得普什圖族的人心方面成效并不顯著。卡爾扎伊執政以來,印度對阿援助的重點是印度長期支持的北方聯盟勢力所在地區,對于阿富汗普什圖地區的重視程度則遠遠不夠。2010年 6月,印度智庫“印度研究小組”發布報告認為,阿富汗普什圖人感覺受到了印度的疏遠和冷落,因為印度只注重與北方聯盟打交道,把援助項目過多地投向北方聯盟占主導地位的喀布爾及其周邊地區。該報告建議印度政府采取一系列措施,包括將其援建工程延伸到塔利班控制的地區,去改變普什圖人的這種認知,以“贏回普什圖人的感情”。②“India needs a new Afghan policy:Report”,The Indian Express,June 9,2010,http://www.defenceforum.in/forum/south-asia-asean-fareast/11486.htm.(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8日)

最后,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將日益凸顯“防范中國”因素。印度對阿戰略不僅指向巴基斯坦,也有防范中國的因素。印度前職業外交官巴達庫馬爾(MKB hadrakumar)認為,“印度戰略家必須審慎分析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動機。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會穩住陣腳,坐等時機。”③M KBhadrakumar,“China breaks its silence on Afghanistan”,Asia Times,February 25,2009.印度在阿富汗問題上對中國的擔心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印度國內不少人以“零和博弈”的心態看待中國在阿富汗影響力的上升。印度政府前內閣秘書拉曼認為,中國對阿富汗的政策目標是通過增強自己在阿富汗的存在來限制印度在阿富汗的戰略存在和影響力。④B.Raman,“China:Checkmating India in Afghanistan”,http://www.southasiaanalysis.org/%5Cpapers41%5Cpaper4058.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9日)二是印度十分警惕中、巴、阿三國關系的加強。印度擔心如果巴基斯坦憑借塔利班重新獲得在阿富汗的影響力,就有可能出現巴基斯坦 -阿富汗 -中國三邊合作關系增強的局面。⑤Gulshan Sachdeva,“India's Attitude towards China's Growing Influence in CentralAsia”,China and Eurasia Forum Quarterly,Vol.4,No.3,2006,p.30.三是印度國內有人一直對美國要求中國在阿富汗發揮更大的作用懷有疑慮。印度學者辛格認為,美國希望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越來越大的影響力,毫無疑問引起印度的嚴重關注,因為印度一直試圖阻止中國與印度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出現重疊。⑥Gunjan Singh,“China's Afghanistan Policy”,http://www.ipcs.org/article/china/chinas-afghanistan-policy-3040.html.(上網時間:2010年 11月 9日)正是由于擔心中國在阿富汗影響力上升,印度一直在對阿戰略中做出相應準備。印度擴大在阿富汗的介入,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抵消中國在阿富汗日益上升的影響力”。⑦“Britain and US consider asking India to train Afghan National Police”,The Times,January 19,2010.為此,印度竭力拉攏阿富汗,希望兩國建立同盟關系,在印度許多政治分析人士看來,這是印度對中國和巴基斯坦強化盟友關系的一種正常反應。

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可能調整,特別是美國撤軍后印度對阿富汗可能的軍事介入,對中國的影響值得關注。中國在阿富汗有重要的安全和經濟利益。“東突”分裂勢力不少頭目就藏身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邊境地區。阿富汗局勢事關中國西部尤其是新疆地區的穩定。從長遠看,中國應做好如下幾方面的準備。一是強調中印在維護阿富汗和平與穩定上具有共同的戰略利益,應加大雙方的合作力度。二是對印度對阿可能的軍事介入提前做好準備。印度軍事力量一旦進入阿富汗,填補美國及北約留下的權力和安全真空,將對中國西部地區的地緣政治環境產生不利影響,必須對此做全面評估。⑧印度學者辛格認為,如果印度在阿富汗建立軍事存在,將通過擴展印度在中亞的力量投射改變“延伸近鄰”(extended neighborhood)地區的地緣戰略圖景。參見:Christine Fair,“India in Afghanistan,part II:Indo-U.S.relations in the lengthening AfPak shadow”,The Express Tribune,November 1,2010.三是借鑒印度對阿軟實力戰略的經驗教訓,加強中國軟實力在阿富汗的投入力度。總體而言,中國的軟實力對阿富汗的影響很小。中國目前主要是通過經濟援助和重建投資來介入阿富汗。由于中國很大一部分投資集中在礦產開采領域,很容易引起印度和西方國家的猜疑。中國應進一步加強與阿雙邊文化交流和加大對阿富汗的援助力度。○

(責任編輯:張浩)

[作者介紹]趙國軍,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博士,上海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院在站博士后,主要從事美國外交、中亞南亞安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