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鳳志 呂 平
東北亞是中國國家安全利益的核心地區之一,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里,中國曾數次因東北亞地區國家核心利益遭受挑戰而被迫進行保家衛國戰爭。21世紀初,東北亞出現美國霸權強化、日本戰敗后復興與中國崛起的新局面,地區安全環境錯綜復雜,中國國家安全利益仍然面臨諸多挑戰。認真分析中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安全環境、科學界定和努力維護中國東北亞地區安全利益,是制定中國東北亞安全戰略與政策的前提,也是確保中國國家安全與和平發展大局的需要。
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內生于東北亞地緣政治安全環境之中,從屬于中國崛起的國家戰略需要。探討中國東北亞地緣安全利益,首先要對中國在東北亞地區面臨的地緣政治安全環境做一明晰的分析。東北亞地區是中日俄美四大國力量、利益與戰略博弈的交匯點,隱伏著海洋國家與大陸國家間的地緣政治沖突,呈現出如下幾方面特點。
第一,從東北亞地區大國關系和國際格局視角看,可概括為“一超主導三強并存”。為維系主導地位和霸權秩序,美國依托其超級大國的實力地位和聯盟政策,在東北亞地區奉行控日韓、拉蒙古、遏中俄、制朝鮮的政策。在美霸權戰略的強磁輻射下,冷戰后的東北亞地區大國關系出現了“一超”主導“三強”的格局,中日關系起伏、俄日關系波動、朝韓關系敵對和朝日關系緊張的背后都有美國霸權的魅影作祟。美國認為當前的“核心挑戰是在表現出容納中國崛起的戰略姿態的同時,發出明確的信號——美國不會給中國留下可供填充的地緣政治真空”。①Emma Chanlett-Avery,Bruce Vaughn,“Emerging Trends in the Security Architecture in Asia:Bilateral and Multilateral Ties Among the United States,Japan,Australia,and India”,CRS Report for Congress,January 7,2008.東北亞地區局勢的緊張有利于美國推動美日、美韓同盟軸心關系的強化,對中國崛起形成阻遏之勢。東北亞國際關系處于亞冷戰狀態是中國崛起無法回避的周邊地緣安全環境。
第二,從東北亞地區權力政治結構視角看,表現為既非均衡的均勢結構、又非完整的霸權結構。東北亞“一超多強”格局下美日韓海洋勢力與中俄朝陸地力量的潛在抗衡并非一種均勢結構。美國作為當前國際體系中唯一的超級大國,其霸權在東北亞地區自然有相應的延伸和輻射。美國的軟硬實力相對于地區內各國占據一定的優勢地位,強大的前沿軍事部署和不容忽視的盟友資源,特別是美日同盟的強強聯合,使美國在東北亞地區事務中具有掌控局勢的能力。美國對日本外交政策走向有重大影響力。2011年1月日本首相菅直人也在講話中強調,“日本外交政策的首要支柱在于美日同盟。”①“Japanese Diplomacy at a Historic Watershed”,Lecture Presentation on Foreign Policy by Prime Minister Naoto Kan,January 20,2011,http://www.kantei.go.jp/foreign/kan/statement/201101/20speech_e.html.(上網時間:2011年1月22日)2010年的天安號事件、中日釣魚島撞船事件、延坪島炮擊事件及美韓黃海軍演均表明,美國在東北亞居于主導者地位。日本學者認為,東北亞地區安全更多依靠的是美國這樣的外部力量而非本土力量。②[日]浦野起央:《21世紀亞洲的選擇》,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0頁。東北亞地區安全體系的非均勢結構表明,中國的和平發展在東北亞正面臨美國及其同盟力量的阻遏,中國的東北亞地區安全利益正面臨多重挑戰。與此同時,冷戰后美國在東北亞并未取得真正的地區霸權,美國雖通過聯盟政策主導了日韓,控制了東北亞海洋國家勢力,但并不能完全主宰地區事務。美日韓海洋勢力與中俄朝大陸力量的隱性對立和美中日俄的戰略互動,使霸權穩定模式難以在東北亞地區構建。處于美國東北亞地區聯盟體系之外的中俄通過發展“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實現了共同利益基礎上的潛在戰略聯合,有效遏阻了美國單邊霸權向東北亞大陸的擴張。美國推行霸權穩定式的地區安全結構遇阻表明,中國正身處東北亞地區大國安全秩序的博弈場,中國因其全球GDP排行第二的角色和日益增強的國力,已被美國視為最大的潛在威脅者。
第三,從東北亞地緣力量結構變異的視角看,出現了中國崛起的新變量。東北亞安全體系是一個緩慢嬗變的動態系統,中國的日漸崛起使得地區實力結構正在發生變化。中國實力增長超出美國預期成為“中國威脅論”幽靈在東北亞地區滋生的沃土,使美日韓等對中國崛起疑慮重重。美國將中國視為潛在競爭對手,甚至認為“中國將比20世紀美國面臨的任何一個潛在霸權國都更強大、更危險”,③[美]約翰·米爾斯海默著,王義桅、唐小松譯:《大國政治的悲劇》,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43頁。進而加強對中國的防范和遏制。在美國高調“重返亞洲”的形勢下,2010年中美關系惡化,東北亞地區頻發的國際沖突目標都共同指向中國,中國與周邊多個國家出現了關系緊張的趨向。特別是日本和韓國在分享中國經濟增長好處的同時,又極力借重美國制衡中國,美國則借機大力強化美日、美韓雙邊同盟關系,有推動建構以美國為軸心的三邊同盟體系跡象。2010年12月美日韓外長會議后發表的聲明即強調,“將會繼續并強化三方互動來補充已有的強大雙邊機制”;④U.S.Department of State,“Remarks with Japanese Foreign Minister Seiji Maehara and South Korean Foreign Minister Kim Sunghwan”,December 6,2010,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0/12/152443.htm.(上網時間:2011年3月2日)2011年3月美國國務院負責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坎貝爾在參議院對朝鮮政策聽證會上也指出:“在強化美國與韓日同盟時,我們將采取大膽的步驟加強三方合作以進一步推進更具完整性的東北亞安全框架。”⑤U.S.Department of State,“U.S.Policy Toward North Korea”,March 1,2011,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1/03/157472.htm.(上網時間:2011年3月2日)中國崛起正在引發東北亞地緣政治的新變化。
第四,從地緣政治安全機制建構的視角看,東北亞存在著地區安全困境。東北亞地區安全秩序結構維度與進程維度的雙重不穩定性,使中國的東北亞安全利益陷入難以消解的地區性安全困境之中。東北亞地區安全困境首先表現為區內各國利益沖突的存在。中美日俄四國間戰略利益的結構性矛盾決定了它們在各自安全戰略定位與選擇上構成潛在沖突,美中之間遏制與反遏制矛盾加劇。同時東北亞國家間還存在著錯綜復雜的領土糾紛,如中日釣魚島之爭、中韓蘇巖礁之爭、日韓竹島(獨島)之爭、日俄北方四島之爭,以及中日韓之間在海洋國土劃分上的矛盾和爭端。其次,東北亞地區國家間安全協商機制缺失。東北亞缺少區域合作和地區安全的有效常設性、制度性安排,分散的權力結構使既有利益沖突難以得到有效協調和控制。再次,東北亞各國政治互信缺失。地區各國長期受意識形態對立或歷史恩怨的影響,彼此猜疑和恐懼,普遍將對方界定為潛在威脅。各國戰略互信的缺失加劇了地區安全方面的對抗,導致地區安全合作滯后。“東亞地區的主要問題在于,中國、日本、俄羅斯、美國以及韓國之間分歧太大,以至于只有當這些國家都面臨同一問題,且這個問題影響巨大,足以使其拋棄戰略敵意并共同致力于尋找彼此都可接受的解決方案之時,它們才會共聚一堂并努力實現共同的目的。”①Dick K.Nanto,“East Asian Regional Architecture:New Economic and Security Arrangements and U.S.Policy”,CRS-26,April 15,2010,http://fpc.state.gov/documents/organization/142760.pdf.(上網時間:2011年4月25日)最后,各種突發事件致使傳統與非傳統安全威脅凸顯,對中國在東北亞的安全環境構成威脅與挑戰。2010年以來,東北亞各種突發事件頻起,從天安號事件、延坪島炮擊事件、釣魚島撞船事件到日本東北地震引發福島核電站泄露危機,都將中國推向東北亞傳統與非傳統安全危機的風口浪尖。前一系列事件導致美日韓同盟強化,各種軍演名為遏制朝鮮,實則彰顯實力,劍鋒直指中國,嚴重威脅中國和平發展的戰略機遇期;福島核泄漏放射性污染物則在非傳統安全層面對中國安全利益造成損害,其在近期雖然會緩和中日關系,遠期卻有可能加劇中日間領海爭端和資源競爭。
中國東北亞地緣政治安全利益既是中國政治與安全利益的區域化體現,也是中國在東北亞地緣政治格局中地位和擁有的邊界安全空間的體現,涵蓋地緣政治安全、軍事安全、經濟安全和生態安全四個維度,其核心問題是政治安全利益、軍事安全利益和經濟社會發展安全利益免受威脅與挑戰。具體而言,表現為四方面內容。
一是主權安全,表現形態是政治安全。主權安全是中國獨立自主地處理對內和對外事務的最高權利,是中國東北亞地緣安全利益的基石。中國在東北亞地緣安全利益的內核是中國國體、政體安全和政治穩定,即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中國社會主義制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在東北亞地區不被敵對國際勢力所顛覆和損害。中國社會政治制度在國際政治體系中的鮮明個性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模式,中國的政治特點塑造了中國崛起的獨特模式。同時,中國是蘇聯解體后西方國家未能成功和平演變的重要社會主義國家,中國崛起之路正在承受著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和平演變的重壓。東北亞地緣政治成為21世紀初冷戰的“活化石”,其中既有中國崛起、朝鮮半島和各國領海爭端問題,也有世界兩種社會制度、兩種意識形態、兩種經濟社會發展模式在東北亞地區博弈的屬性。
中國東北亞政治安全利益面臨的現實威脅在于美國主導的同盟國家對中國推行的“和平演變”政策威脅著中國的政治穩定。美國和西方國家在當代國際體系中扮演著主導者角色,面對中國崛起的沖擊它們充滿了戒備和非議,在民主與人權問題及臺獨、藏獨與新疆問題上,它們屢向中國發難,損害中國國家利益,使中國國家主權頻遭干涉。它們把達賴視為反對“極權專制”和追求民主的圣人,將臺獨當做美國制衡中國的砝碼,把疆獨活動當做民族自治的合法要求。甚至在2011年1月胡錦濤主席訪美之際,美國在各種場合依然緊咬中國的人權問題向中國施壓。中國在東北亞處于異質社會制度國家的戰略包圍中,美日等國對中國政治制度的偏見與敵視始終存在,東北亞地區意識形態領域的斗爭并未隨冷戰的終結而結束。
二是領土完整和國家統一。中國東北亞地緣安全利益在國家層面上是指國家領土完整和國家統一不受區域外勢力的侵略與威脅。摩根索曾指出國家利益中最本質問題是國家的生存。②Hans Morgenthau,“The National Interest of the United States”,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1988(46):961.國家領土完整和國家統一是事關國家生存與發展的根本性問題,是實現其他各層次安全利益的基礎,居于中國東北亞地緣安全利益需求層次的核心。在東北亞地區,對中國領土完整利益的威脅來自同鄰國海洋國土的爭端。中國同日本在釣魚島群島主權和東海大陸架劃界問題上存在爭端;同韓國在黃海、東海大陸架劃界和蘇巖礁主權歸屬問題上也分歧嚴重。中國與日韓在海洋島礁和海域劃分問題上的矛盾與爭端,對中國海洋國土完整利益構成現實威脅。在中日釣魚島爭端中,日本不僅事實上占領釣魚島,而且圖謀使其非法占有具有法律上的效力,在海洋利益和安全利益方面雙重損害中國重要國家利益。中國同周邊國家領海爭端積淀多年,與國家利益、民族情緒交織在一起,陷入當前解決互不讓步、留待未來又不甘情愿的兩難境地。例如,若按照日本主張的“中間線”原則劃分東海海域,那么日本的邊界就可以向中國東海岸推進180海里,這180海里的海域內還蘊藏著巨大的石油、天然氣資源;如按日本主張釣魚島屬于日本領土,日本的國防前沿就從沖繩島向前推進了400余公里,整個中國東海海域將處于日本的監控范圍,中國的海防安全將受到嚴重威脅。
國家統一是民族國家的最高利益,是中國走向繁榮富強與和平發展的前提和保證,也是中國東北亞地緣安全利益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在二戰后確立了其在太平洋地區的主導地位,通過海洋威懾戰略使新中國的勢力范圍局限在東北亞陸路,臺灣則在美國的保護下游離于中國主權行使范圍之外,臺灣問題成為中國主權統一與和平發展利益的傷痛。美國推行“不統不獨,不戰不和,分離分治,以臺制華”的兩岸政策,與中國走向崛起道路、國力不斷增強的現實發生了深刻矛盾。臺灣問題凸顯了中美在東北亞地緣政治中的博弈,美國支持臺獨和極力阻撓中國統一的政策嚴重損害了中國的國家統一利益。
三是維護中國經濟社會的和平發展利益。中國東北亞經濟安全利益主要是捍衛中國改革開放成果、維護東北亞地區和平環境,使中國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在東北亞免受各種威脅。作為生存需求的經濟安全是一種發展層面的利益,在需求層次中屬高級需求,與政治、領土、主權、統一安全共同構成國家重要核心安全利益。東北亞是中國對外經貿合作的重要地區和中國和平發展的依托之地。隨著中國建立市場經濟體制并走向崛起之路,中國國家經濟利益與世界各國經濟利益發生了不可分割的聯系,而中國沿海地理結構存在著一條從韓國、日本、臺灣、菲律賓一直延伸到印度尼西亞的漫長海上島鏈,中國在海洋領土、海洋資源和海洋權益方面與這條島鏈上的一些國家存在著爭端。美國在冷戰時期就開始構建圍堵中蘇的太平洋島鏈,冷戰結束后美國繼續經營和完善太平洋島鏈,劍鋒直指對海外貿易與海外資源依賴日增的中國。由此,中國東亞地緣政治中海洋安全利益的護持事關中國崛起的前景。
21世紀維護中國經濟社會和平發展利益的最大挑戰來自美國在東北亞推行強化霸權政策帶來的威脅。在全球金融危機背景下,中國模式的成功、中國實力的增長和中國崛起為超級大國的未來,使美國逐漸認定中國崛起是美國霸權面臨的最大威脅和挑戰。霸權是超級大國美國的核心利益,任何國家一旦影響或挑戰其霸權地位,美國都會采取各種手段消除威脅。中國只要還在崛起的軌道上發展,無論怎樣表達善意,美國都將奉行接觸加遏制的對華政策。冷戰后,美國對華制裁、人權打壓、高技術出口限制、貿易最惠國待遇要挾、軍售封鎖,以及銀河號事件、南海撞機事件、炸館事件、對臺軍售、島鏈包圍、施壓人民幣升值削弱中國出口、支持藏獨及疆獨和臺獨等分裂勢力、舉行美韓黃海軍演和美日軍演等一系列弱華、遏華、裂華政策與舉措,無不顯示出防范中國的戰略意圖。2006年的美國防部《四年防務評估報告》認為,中國作為一個主要新興大國,“最具與美進行軍事競爭的潛力,如果美國不采取反制措施,中國很可能發展破壞性軍事技術,從而打破美在傳統武器方面的優勢”。①The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Report”,February 6,2006,http://www.defenselink.mil/qdr/report/Report20060203.pdf.(上網時間:2011年4月20日)近年來,美國軍事部署的重點開始向亞太地區轉移,而其亞太軍事部署主要集中在東北亞地區,這對中國和平發展構成了直接威脅。在2010年5月發表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奧巴馬政府肯定了歷屆美國政府堅持的“世界領導”的戰略目標,強調美國要繼續加強太平洋國家軍事同盟關系。②“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http://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rss_viewer/national_security_strategy.pdf.(上網時間:2011年4月20日)美國強化與日本、韓國、東盟國家以及與澳大利亞、印度關系和對臺軍售,昭示美國正在構筑防范中國崛起的戰略遏制鏈。
東北亞地緣政治中中日關系緊張和日本拉美抑中戰略也是威脅中國和平發展機遇期的重要因素。21世紀前30年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對中國崛起意義重大。然而,中日戰略互信的缺失、中日關系的僵局和潛在對抗加劇了中國東北亞地區安全環境的惡化,并與南中國海、中印邊界和朝鮮半島問題相互關聯、相互作用,加大了中國崛起的安全成本,制約了中國在全球國際地位的提升。日本認同美國單極霸權,奉行支持美國建立單極世界秩序的外交戰略,寄厚望于美國主導下的日本政治大國抱負的實現。日本民主黨上臺和鳩山由紀夫的辭職表明,“日本依靠美國安全支持的需求超過了其尋求‘正常國家’的努力,任何動搖美日聯盟的嘗試都將面臨巨大阻力”,①金燦榮:“2010年中國外交新態勢”,《現代國際關系》,2010年,第11期,第7頁。日本聯美抑華的外交戰略選擇對中國東北亞地區安全環境和利益構成了現實威脅。中日在東北亞地緣政治中存在結構性矛盾和相互猜忌,是引發雙方戰略關系困境的重要原因。冷戰結束后,在日本強國地位回歸的同時,中國走上了崛起道路。2010年中國GDP趕上并超越了日本,日本由此遇到了自近代以來一百多年時間里中國“重新強大”問題的困擾。對“中國威脅”的判斷和憂慮必然催生日本防范中國的政策舉措,導致其采取諸如日美軍事一體化、反對歐盟解除對華武器禁售、提出“日美澳印價值觀聯盟”構想等外交行動,從而引發中日戰略關系的潛在對抗。中日關系有從冷戰時期的“戰略伙伴”逐漸向冷戰后的“競爭對手”方向演進的趨向,國家利益的沖突誘導兩國關系經常出現抗衡性因素。東海劃界、釣魚島主權歸屬、領海主權爭端與資源、能源問題重疊在一起,凸顯了兩國利益關系中零和博弈的層面。2011年日本地震和福島核泄漏危機發生后,日本被迫采取安全依賴美國、經濟復興依賴中國的政策趨向,中日關系暫時趨于緩解。
四是中國東北亞地緣軍事安全。中國東北亞地緣軍事安全利益主要是指中國領土在東北亞免受他國軍事力量、軍事聯盟和周邊軍事環境的威脅和侵害。軍事安全是實現國家安全利益的堅實后盾,屬于涉及生存問題的國家基本需求范疇。安全狀態的核心標準在于客觀威脅的消除。21世紀初,中國東北亞軍事安全利益的內生環境是東北亞“一超三強”的地緣政治格局、美日韓同盟防范遏制中國、世界新軍事變革深入發展和中國崛起的發展態勢,其內涵包括防范軍事威脅、保障國土安全利益,防止核擴散和軍備競賽、維護周邊穩定,大力推進新軍事變革、保障中國和平崛起。毋庸諱言,中國東北亞軍事安全正面臨多重挑戰:一是美國在東北亞的前沿軍事存在及其主導的雙邊軍事同盟體系對中國的本土國防安全構成了嚴峻挑戰。護持中國東北亞地緣軍事安全利益需要我們增強自身軍事力量的有效威懾能力,抵消敵視性軍事集團的軍力優勢,確保安全邊界的外延空間,保證地緣戰略緩沖地帶的存在。二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特別是核武器在中國周邊地區的擴散,將破壞東北亞安全局勢的穩定和地區軍事力量格局的平衡,甚至使中國安全面臨地區性核軍備競賽的威脅。有效防止核擴散,構建和平穩定的周邊安全環境,是中國東北亞軍事安全利益的重要內容。三是地區熱點問題對中國東北亞軍事安全的挑戰。朝鮮半島危機不斷,加劇了東北亞地區安全局勢的緊張,直接威脅了中國在東北亞的國家安全利益。朝鮮半島是中國國家安全的核心利益,近代歷史上朝鮮半島危機數次將中國拖入戰爭。21世紀初,在美日韓同盟軸心和太平洋島鏈遏華軍事基地群存在的背景下,朝鮮對中國國家安全具有重大戰略意義,朝鮮的存亡事關中國東北安全和中國政治中樞的安危。朝鮮半島發生的任何危機都將直接損害中國國家安全利益,而當前中國在朝鮮半島的安全利益面臨一系列挑戰:第一,美國認為朝鮮是“無賴國家”,朝鮮政權具有“非法性”,美韓在朝鮮半島的共同戰略利益是顛覆朝鮮,而朝鮮與中國存在著唇齒相依的戰略安全關系和利益,美韓戰略目標與意圖的任何進展都將威脅中國國家安全利益。這種威脅在2011年3月美國朝鮮政策特別代表博斯沃思強調延續對朝“接觸+制裁雙軌政策”的情況下,顯得更為突出。②U.S.Department of State,“Breaking the Cycle of North Korean Provocations”,Washington,DC,March 1,2011,http://www.state.gov/p/eap/rls/rm/2011/03/157474.htm.(上網時間:2011年3月5日)第二,朝鮮半島局勢緊張和朝韓對抗直接損害了中國國家安全利益。2010年天安號事件和延坪島炮擊事件發生的最大受益者是美國,美不僅成功實現了派遣航空母艦參加黃海軍事演習的意圖,使美航母出現在中國敏感海域,直逼中國首都和北方工業中心,形成對中國的軍事震懾,也使美韓軍事同盟得到強化,韓國更加依賴美國。2011年2月五角大樓公布的《美國國家軍事戰略》明確提到,美“將會保留對駐扎在半島上的聯合國軍的指揮權直到2015年,并將在韓國擔負更多安全責任的過程中提供必要的支持”。①The National Militar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11 Redefining America’s Military Leadership”,http://www.jcs.mil//content/files/2011-02/020811084800_2011_NMS_-_08_FEB_2011.pdf.(上網時間:2011年3月5日)第三,處于弱勢的朝鮮缺乏安全感,力圖通過發展核武器以求自保和威懾韓美。美伊戰爭和當前利比亞戰爭對朝鮮的啟迪加大了其棄核難度,而朝鮮擁有核武器恐將誘導和推動韓日發展核武器,使東北亞地區面臨核擴散危機,不僅破壞中國在朝鮮半島無核化的戰略目標,還將嚴重惡化中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安全環境。第四,朝鮮經濟實力孱弱,國際處境孤立,卻始終利用中朝唇齒相依的戰略關系,在經濟政治方面牟取中國的援助和支持,外交方面則獨立行事,不顧中國感受,謀取自身利益最大化。中朝之間缺乏外交協調,屢陷中國于國際外交壓力的困境之中。
東北亞是中國周邊地緣政治安全的核心地區之一,直接影響中國的國家安全及經濟與社會發展,維護東北亞地區安全與穩定是中國的基本國策。東北亞政策是21世紀中國和平發展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在東北亞的政策目標是積極推進與東北亞國家間的互信與合作,解放思想,更新觀念,“去除冷戰思維,擯棄意識形態偏見,樹立同舟共濟、合作共贏的新理念”,②“楊潔篪部長在首屆‘藍廳論壇’上的講話”,外交部網站,http://www.fmprc.gov.cn/chn/gxh/wzb/zxxx/t773513.htm.(上網時間:2011年4月29日)實現東北亞地區的和平、穩定與繁榮,確保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
首先,中國在東北亞地區應堅持和平發展戰略,堅持“以鄰為伴、與鄰為善”的外交方針和“睦鄰、安鄰、富鄰”的周邊政策,以自身的和平發展增強區域和平穩定的基礎,以本國的睦鄰外交營造平等互信、合作共贏的周邊環境。和平穩定的地區環境和友好互信的周邊關系,是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的內在要求。因此,堅持和平發展的基本道路與睦鄰友好的對外戰略,對中國而言具有重要現實意義。面對緊張態勢與穩定趨勢并存的東北亞,中國應堅持“互信、互利、平等、協作”的新安全觀,③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2010年中國的國防》白皮書,http://www.gov.cn/jrzg/2011-03/31/content_1835289.htm.(上網時間:2011年4月29日)把中國的東北亞根本利益與東北亞其他國家的共同利益聯系起來,把中國在東北亞的發展、安全與地區其他國家的繁榮與和平聯系起來,推進地區各國間的互信與合作,以經濟合作促進政治與安全合作,建設和確保東北亞的持久和平、穩定與繁榮。中國還應積極參加東北亞地區的安全對話與安全機制建設,推動戰略互信和軍事互信,致力于增強區域內國家間的安全合作,發展多邊外交,通過構建東北亞多邊安全合作機制和平解決朝核危機,穩定半島局勢。對話合作、求同存異、協商一致是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護持的有效戰略原則。
其次,中國東北亞軍事安全應堅持防御性政策,穩定周邊,以實力求和平。中國要繼續加強國防建設,大力推進新軍事變革,堅持防御性、自衛與后發制人的原則以實力求和平,從而使“睦鄰、安鄰、富鄰”成為現實可能。面對多維度的現實威脅和挑戰,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的維護與實現,亟須有效可行的軍事安全戰略,不僅要通過有效的國防戰略和可靠的軍事實力來保障國土安全,還要通過積極的安全行為穩定周邊安全環境,緩和地區安全形勢。以實力求均勢、以均勢與合作求安全的戰略構想,對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的護持仍具有重要意義。
第三,以經濟發展促進中國與地區相關國家間合作,化解挑戰,實現共同繁榮。為維護和實現中國的東北亞安全利益,中國要超越傳統戰略思維,以綜合安全視角下的安全利益認知為前提,通過基于合作安全理念的多邊主義戰略和基于共同安全理念的地區主義戰略,實現中國同東北亞各國的安全合作。中國應積極參與和推動區域、次區域經濟合作與區域經濟一體化。區域經濟合作具有相應的政治效能,東北亞的“許多政治對抗、領土爭端和歷史敵對,都可以通過使它們讓位于共同的經濟事業而得到克服,或至少得到擱置”,①[英]巴里·布贊、[丹]奧利·維夫著,潘忠岐、孫霞、胡勇、鄭力譯:《地區安全復合體與國際安全結構》,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0年,第152頁。從而為東北亞安全秩序的穩定創造有利條件。我們既要加強以中國為核心的雙邊經貿合作關系,鼓勵發展邊境地區經濟合作,加快長吉圖開發開放先導區建設,推進環渤海、環黃海、環日本海的次區域合作,又要在多邊層面上積極促動中日韓三邊合作,推動三邊自由貿易區的建設,使中國崛起與東北亞各國的經濟、貿易和投資形成共生利益關系,達成中國興則東北亞興、中國衰則東北亞衰的東北亞共同體。
第四,和平解決朝鮮半島危機。朝鮮半島局勢對中國東北亞地區安全利益意義重大,穩定半島局勢的當務之急是避免軍事沖突升級和阻止戰爭的爆發。應堅決推行“要緩和不要緊張,要對話不要對抗,要和平不要戰爭”的半島政策,“對于任何可能導致事態惡化升級、破壞地區和平穩定的行為,中方都堅決反對,毫不含糊”。②中國外交部:“外交部副部長張志軍就當前朝鮮半島局勢闡述中方立場”,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0-12/18/c_13654960.htm.(上網時間:2011年4月20日)從長遠看,我們要努力使朝鮮回歸為普通、正常國家,使朝經濟發展融入東北亞地區經濟循環中,幫助朝進行經濟改革,與之建立經濟互補關系,促其放棄擁核政策,轉換國際角色、身份、定位與形象。朝中在歷史上形成的同盟關系并未消亡,一個富裕、正面形象的朝鮮符合中國和平發展利益,也有利于東北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
東北亞是一個對中國國家安全利益具有重要意義的地區。21世紀初是中國東北亞地區安全頻遭挑戰的多事之秋。護持中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安全利益,應以綜合安全為基本出發點,厘清政治、軍事、經濟、生態等各領域安全利益的內涵與外延,在堅持以實力求和平的前提下,積極推進地區各國間的戰略互信,建構以合作求安全的地區安全機制。中國東北亞安全利益是一個復雜的利益體系,是中國國家利益的有機組成部分。我們在東北亞地區應將維護穩定置于首位,確保中國崛起的和平機遇期免受周邊各種不確定性因素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