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尿微創技術，我們走在世界前列——訪衛生部泌尿外科內鏡診療技術專家組副組長、北京朝陽醫院泌尿外科主任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邢念增教授

文圖/《中國醫藥導報》記者 劉志學

2011年春節剛過，有一位美籍華人便匆匆趕回國內。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慕名到北京朝陽醫院請該院的邢念增教授治療一種罕見的疾病——腔靜脈后輸尿管畸形。邢教授接診時笑著問他，為什么不在美國治療？他說他美國的醫生極力推薦他回中國治療，并指名一定要邢教授給予手術。邢教授經過診斷，隨后采用國際上最先進的單孔腹腔鏡技術為其實施手術。這名患者術后1天下床活動，5天后出院，半月后就飛回了美國。返回美國后，他給邢教授發來了一封感謝信，信中說：“我在祖國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治療，非常感動。您及您帶領的泌尿外科團隊勤奮、敬業，對病人真誠，同時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作為華人，我為你們驕傲！”

這則軼聞是記者在采訪邢念增教授時，聽他的同事介紹的。邢念增教授是北京朝陽醫院主任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是衛生部泌尿外科內鏡診療技術專家組副組長，北京市泌尿外科學科帶頭人，多年從事泌尿腫瘤及泌尿外科微創治療的臨床與研究工作。在他的帶領下，北京朝陽醫院泌尿外科近些年來在泌尿微創領域做了大量工作，其腹腔鏡技術在國內領先，多項技術已達到世界先進水平。一些復雜的手術如腹腔鏡腎癌根治術、腹腔鏡腎部分切除術、腹腔鏡前列腺癌根治術、腹腔鏡膀胱癌根治術加尿流改道術等，在這個科室已作為常規手術開展。

邢念增教授說，作為一個泌尿外科專家不斷追求的目標，就是讓自己的病人得到最好的治療，享受到現代泌尿外科發展的好處。為此，他在泌尿外科學術領域不斷追求，勇于探索，取得了一項項成果。在前列腺癌治療中采用腹腔鏡下保留性神經的根治技術，極大地提高了患者的生活質量；在腎癌的治療中采用腹腔鏡下選擇性腎動脈阻斷腎部分切除術，既根治了腫瘤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腎臟功能；在國內率先開展了T型原位新膀胱手術，使膀胱癌病人在膀胱切除術后不再有佩戴尿袋的苦惱，并且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排尿；發明了一種腹腔鏡下保留尿道的腹腔鏡下前列腺切除手術，極大地縮短了病人術后恢復時間……

保護勃起神經，挽留男人尊嚴

隨著現代醫學的發展，前列腺癌已并非不治之癥。然而，以往對前列腺癌的治療，國內大多采取內分泌“去勢”療法，即通過抑制雄性激素的分泌，斷了腫瘤的養分，使其萎縮、消亡。這種療法分為兩種，即“藥物去勢”和“手術去勢”。所謂“手術去勢”，即同時施行雙側睪丸切除術。經此手術后，男人的尊嚴幾乎遭受毀滅性打擊，而且這種治療方法僅能在短期內控制疾病的發展，不能達到治愈前列腺癌的目的。

邢念增教授說，其實有很多前列腺癌患者是完全可以治愈的。多年來他致力研究的“根治性前列腺切除手術”即解決了這一難題。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在切除前列腺癌的同時，這種手術方法還能保留患者的性功能，使前列腺癌患者既治愈了癌癥，又保留了勃起功能，從而捍衛了男人的尊嚴。

邢教授進一步解釋說，對前列腺癌手術而言，術后功能的恢復主要有兩項，一是性功能的恢復，二是排尿控尿功能的恢復。而“腹腔鏡下前列腺癌根治切除手術”的技術要求很高，因為前列腺周圍的血管多，一旦出血不易處理。前列腺與直腸等器官關系密切，非常容易損傷直腸。若直腸損傷，處理起來很麻煩，病人的恢復明顯變慢；再就是對性神經的保護，在支配外生殖器神經系統中，有兩束陰莖勃起神經是經過前列腺兩側的，如果在實施前列腺手術、或者膀胱等部位的手術時損傷了這個神經，就可能引起術后性功能改變。即使手術后有意識地保留神經功能，也有可能出現術后性功能的改變。因為這兩根神經緊貼著前列腺，手術切多了，神經就損傷了；切少了，又會使腫瘤殘留。因此，沒有扎實的臨床手術經驗，是不具備實施這項手術的能力的。

如今，邢念增教授和他的同事們已經用微創技術為上百位前列腺癌患者施行了手術，手術成功率達到100%，從沒有發生直腸損傷、大出血等術中并發癥，大多數病人不用輸血。病人術后恢復都很順利，沒有一例病人出現完全尿失禁。許多病人由于保留了勃起神經，術后性功能得到恢復。

過去由于手術技術等原因，許多能夠行根治手術的前列腺癌患者沒有能夠得到及時的治療，貽誤了手術時機，最后病人丟掉了生命。對此，邢教授感到很惋惜。他對有手術可能的病人都盡量施行了手術。這樣雖然承擔了更多風險，但只要為了病人，醫生冒點風險是值得的。治病救人本來就是醫生應盡的責任，邢念增教授始終這樣認為。

為膀胱癌病人“重塑”一個新膀胱

據邢念增教授介紹，膀胱腫瘤在我國泌尿系腫瘤中發病率最高。對早期膀胱腫瘤可以通過經尿道電切等微創的方法治療，但對晚期膀胱腫瘤及電切后多次復發的腫瘤，最好的辦法就是膀胱全切。那么，膀胱全切后病人排尿怎么辦？過去，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將輸尿管拉出體表作輸尿管皮膚造口，或將輸尿管接到一段腸管上，然后再作皮膚造口。這兩種做法都需要病人佩戴尿袋，不但不方便，手術方式本身也容易發生逆行感染，影響生活質量；同時，病人的心理負擔也比較大。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國外有的醫學中心利用病人的腸管重新造一個膀胱，這種新膀胱放在原來膀胱的位置，病人恢復后能夠接近正常生理性排尿。由于這項技術很復雜，國內雖然有的單位有開展，但大都沒有形成規模，更沒有在全國廣泛推廣。

邢教授繼續介紹說，在國內，對膀胱全切的另外一個缺憾就是在手術過程中不進行淋巴結的清掃，須行膀胱全切的患者中有25%的病人手術時已經有淋巴結的轉移了。若不進行淋巴結的清掃，這部分病人腫瘤肯定會復發，最終導致腫瘤遠處轉移，從而奪去病人的生命。而因膀胱癌而施行的膀胱全切，名字本身應該叫“膀胱根治性切除或膀胱癌根治術”，這種手術應該包括盆腔淋巴結的清掃。國內過去之所以不進行淋巴結的清掃，是由于對盆腔的解剖認識不足或長期手術習慣造成的。

針對上述情況，曾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的梅約醫學中心(Mayo Clinic/Foundation)學習和工作多年的邢念增教授回國后，積極地將國外的先進經驗介紹給國內同行，并在國內率先開展了T型原位回腸新膀胱手術。他多次舉辦全國性的學習班，將膀胱根治性切除術的先進理念在國內推廣，并通過手術演示，具體傳授手術技藝，同時應邀到全國幾十家醫院幫助開展這種手術。通過努力，這種先進的膀胱根治性切除的方法給無數膀胱癌患者帶來了福音。

膀胱癌根治性切除加原位回腸術是泌尿外科最大的手術，過去手術時間很長，常常達到七八個小時，手術風險很大。由于術中出血較多，輸入幾百甚至幾千毫升血是經常的事。邢念增教授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摸索改進手術方法，使手術時間縮短了近一倍。術中出血明顯減少，有的只有幾十毫升，大多數病人不用輸血。近幾年來，邢教授又將腹腔鏡技術應用到這種手術中，使病人的創傷更小。過去病人術后要躺在床上數十天，現在病人術后第一天即可下床活動。

為膀胱癌病人“重塑”一個新膀胱，是一個先進的理念。這種技術造福了廣大患者，也成就了邢念增教授的事業。如今，邢念增教授在這方面的成就已經得到了國際學術界的認可。他多次應邀在國際學術會議上作大會發言，介紹自己的先進經驗。

將腫瘤切掉，把腎臟留下

據了解，傳統的腎癌治療方法是腎癌根治術或叫根治性腎切除術，此術式是將腎臟、腫瘤、同側的腎上腺、腎臟周圍的脂肪、筋膜以及部分淋巴結清掃掉。此手術過去通常是由開放手術完成，手術創傷大，常須在腰部或腹部作一20cm以上的手術切口，病人恢復較慢。近年來逐步由腹腔鏡手術取代。經過臨床驗證，腹腔鏡手術能夠達到開發手術相同的治療效果，但由于是微創，病人恢復快、痛苦小。

對此，邢念增教授說，在臨床上，有相當一部分腎癌是在體檢時發現的，病人沒有癥狀。這些腎癌體積常常較小，最大徑小于4cm。對這樣的腫瘤若將腎臟一起切除太可惜。那么若只切除包含腫瘤的部分腎臟，而將大部分腎臟留下是否可行？這是泌尿學界長期爭論的一個熱點問題。通過循證醫學終于證明，保留腎單位的手術與根治性腎切除術對小腎癌病人的生存期沒有差別。這樣保留腎單位的手術（也就是將腎臟腫瘤切掉，把腎臟留下）就逐步開展開了。同樣，腹腔鏡手術也有微創治療的優勢，但相對腹腔鏡下將腎臟整個切掉，保留腎單位的手術復雜得多，技術要求更高。因為腎臟的血運非常豐富，而且質地很脆。如何控制減少術中出血是此手術的一個關鍵性問題。臨床上常用的方法就是將腎臟的血管暫時阻斷。當然，血管阻斷的時間不能太長，因為時間長了，殘留的腎臟組織就會發生損傷，甚至功能的喪失。因此，這就要求手術醫師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腫瘤切除，然后將破損的腎臟組織修補縫合好。這對很多泌尿外科醫生來說是一個挑戰。只有腹腔鏡經驗很豐富的醫生才能完成這種手術。邢念增教授是國內較早報道這種手術的專家。

如何最大程度地保留腎臟功能是手術醫生的研究目標，因為保留的腎臟組織越多，病人發生腎功能衰竭的可能性越小。如前所述，腎臟缺血可以影響腎臟功能。那么如何減少腎臟缺血性損害是近年來此領域的研究熱點。國內外學者在此方面都做了大量工作，國外學者提出了零缺血手術概念，國內學者提出了阻斷腎臟分支行腎部分切除的方法。邢念增教授認為這是腹腔鏡腎單位保留手術中最前沿的研究。這兩種手術方式就有相同的作用，即最大限度地保留腎臟的功能。邢念增教授帶領自己的團隊迅速將腹腔鏡超聲應用到此手術中，使得手術切除更為準確徹底。2011年年底在日本召開的世界腔鏡泌尿外科大會上，邢念增教授將被特邀作大會發言，介紹了他們在這方面取得的經驗。

創新，為泌尿外科的發展做貢獻

2009年秋，邢念增投到美國一家很大的腔鏡外科雜志《Surg Endosc》一篇學術論文中介紹說：腹腔鏡腎癌根治手術的最短手術時間僅為14分鐘。那家雜志的主編看了感到很意外，發來電子郵件質疑：這么短的時間不可思議，如果真是這么短的時間，那你是創造了“奧林匹克紀錄”。

那位主編之所以質疑，是因為據文獻報道，在一般情況下，這種手術都在1個小時以上。邢念增發郵件告訴那位主編說：我們確實是這樣的，可以把原始的錄像帶寄給你，這是嚴謹的科學數據。最終，那位主編經過詳細了解，認定了這個事實，搶時間于12月底發表了這篇論文，向全球該領域發布了這一臨床記錄。至今，邢念增和他的同事們仍是這種手術的手術時間最短的紀錄保持者。

后來，在北京召開的一次學術沙龍上，邢念增曾經就此提出了一個學術話題：“怎樣才能在15分鐘內完成腎癌根治術？”討論題目報上去，很多專家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們看了錄像之后，無不嘆為觀止。

邢念增說，他通過腹腔鏡做腎上腺腫瘤切除手術的手術時間最短為7分鐘，這也是目前此項手術時間最短的紀錄。

另外，邢念增教授在泌尿微創領域還開創了多個第一，在世界上首創了一種術式，叫‘保留尿道的前列腺切除術’，這種手術方式主要用于治療前列腺增生癥。美國Duke大學編寫前列腺疾病的專著，特邀邢念增教授撰寫腹腔鏡治療前列腺增生的章節。國內率先報道了腹腔鏡下行含靜脈瘤栓的腎癌根治術。國內外率先開展了單通道腔靜脈后輸尿管矯形術，等等。

目前，腹腔鏡下腎癌根治術、腎臟部分切除術、前列腺癌根治術、膀胱癌根治術等，在北京朝陽醫院泌尿外科已經成為常規手術，但很多醫院還沒有開展起來。為推廣泌尿微創技術，朝陽醫院泌尿外科至今已連續舉辦了8屆全國泌尿微創會議，他們通過學術講座與手術演示等形式向國內同行介紹泌尿微創手術的經驗與體會，培訓了很多專家，使這項技術逐漸在國內開展起來，從而縮短了我國與世界發達國家在這方面的差距。

記者在采訪時注意到，在邢念增教授辦公室的墻壁上，懸掛著一個鏡框，里面鑲著“生命之托，重于泰山”八個毛筆字。邢念增告訴記者，這是他的導師——北京醫科大學教授、中國工程院院士郭應祿先生的題詞。

邢念增說：“郭老師很少給人題字，能得到他的題字是我的榮幸，也表明了老師對我的殷切期望。”記者此前了解到，郭應祿院士曾在很多場合說過一句話：“念增的業務手術技術在某些領域，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這個評價實際上印證了“很少給人題字”的郭院士對邢念增的愛惜與賞識之情。

望著“生命之托，重于泰山”這八個字，邢念增教授頗有感慨。“醫生的職責攸關病人的健康與生命，來不得半點馬虎。這些年來，我常有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感覺。我覺著要當好一名醫生，必須具備高尚的醫德與高度的責任心，必須把病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泌尿外科界有實力派與少壯派之稱。當記者問其為何能在眾多專家中脫穎而出，成為頂尖的手術高手時，邢教授很謙虛地說，其實自己就是喜歡在自己的業務上多下功夫。中國有句古話，干一行，愛一行。泌尿外科是手術科室，手術治療是泌尿外科的主要治療方法。泌尿外科醫生不會做手術怎么稱得上是外科醫生？但將手術做好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需要長期實踐，踏踏實實地工作。邢教授從醫已整整25年了，他說：“25年來我始終在做一件事件，那就是將手術水平不斷提高，以便更好地為病人服務。”

2009年10月6日至10日，第二十七屆世界腔鏡泌尿外科大會在德國慕尼黑召開。由于在腔鏡泌尿外科領域有著突出成就，邢念增受邀主持學術會議。邢念增在會上作報告時匯報了中國腔鏡泌尿外科的發展狀況，他講了三句話：“中國的泌尿外科醫生，首先要不斷地向世界各地的泌尿外科醫生學習先進的知識和技術；第二是，中國的腔鏡泌尿外科的發展，應該服務于中國的患者；第三，中國的泌尿外科醫生，首先應該在腔鏡泌尿外科的發展中有所創新，為世界腔鏡泌尿外科的發展做出貢獻！”

江山代有才人出。由于邢念增教授在我國泌尿外科的卓越貢獻，2009年10月19日，中央電視臺《人物》，以《泌尿外科專家——邢念增》為題，為他制作了一期將近半小時的專題節目，全面報道了他在泌尿外科領域所取得的各項成就。除此之外，《人民日報》、《中國教育報》等各大媒體以及諸多行業媒體，也多次深入報道過他的各項成就……

專家簡介

邢念增，醫學博士、主任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留美學者。現任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泌尿外科副主任、首都醫科大學泌尿外科研究所常務副所長。有近20余年的臨床工作經驗。在膀胱癌根治原位新膀胱術、前列腺癌根治術、腎癌根治及腔靜脈瘤栓取出術等復雜手術方面均有豐富的經驗，處于國內領先水平。

1997年獲北京醫科大學醫學博士學位，1998至2002年留學美國，在世界著名醫學中心Mayo Clinic/Foundation完成博士后訓練并任助理教授，之后在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療中心、美國加州大學及英國、西班牙、奧地利、新加坡、香港等地的多家醫學中心學習深造，掌握了許多泌尿外科領域中最為先進的技術。在國內第一個施行膀胱癌根治及T型新膀胱術，已有上百例手術經驗，提高了膀胱癌患者的治療效果及生活質量；有上千例腹腔鏡手術經驗及上千例經皮腎鏡等其他腔鏡手術經驗。近幾年來已在國內外權威雜志上發表論文100余篇，多次主持國際會議或作大會發言。

2009年邢念增教授被評為北京市衛生系統學科帶頭人。現任衛生部泌尿外科內鏡診療技術專家組副組長、《中華腔鏡泌尿外科雜志》副總編輯、中國醫師協會泌尿分會腫瘤組委員、《國外醫學移植與血液凈化分冊》、《中華現代外科》等雜志常務編委。目前承擔“十一五”國家支撐計劃科研項目、北京市科委、人事部、教育部等的科研課題多項，共400余萬元。系中國癌癥基金會（索坦患者援助項目）指定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