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是否構成侵權
——從一則案例談相鄰關系的處理

□ 王德強，蘭曉秋

（華中農業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0）

裝修是否構成侵權
——從一則案例談相鄰關系的處理

□ 王德強，蘭曉秋

（華中農業大學，湖北 武漢430070）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社會關系也日益趨向復雜化，涌現了一大批新型的社會關系，糾紛也不斷涌現出新的類型。同一建筑物居住的上下樓住戶間基于裝修事實而發生的糾紛日益增多正是這一類問題的體現。從侵權行為的確定、違法性內涵的判斷、規章制度的效力入手，通過案例闡述建筑物區分所有權中的上下樓住戶間因裝修事實引起的相鄰關系糾紛具有現實性和緊迫性，并期待為新型相鄰關系的糾紛解決提供一種法律實踐的思路。

相鄰關系；違法性；規章效力；侵權行為

衣食住行是公民進行民事活動所必不可少的部分。尤其“住”，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倍受重視。現代社會，由于住宅空間的相對縮小和樓群建筑技術的發達，同一建筑物居住既是不可避免的選擇，也是方便生產生活的需要。如何處理好相鄰關系一直是法律發展所關注的問題，同時也是穩定社會生活、緩和社會矛盾的需要。然而建筑物區分所有權尚存在許多問題需要解決，實踐中就建筑物內部的鄰里關系出現了新的情況。并且這些新型糾紛在現有法律規定中已經很難找到直接依據。新的糾紛類型的產生要求法律進一步完善的同時，也給法學理論的研究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

事件回顧：2008年，被告陳某購買了位于漢口“xx花園”中的一棟高層建筑物的19樓，并花費100多萬元進行了裝修。由于對其所購住宅的室內結構不甚滿意，為了方便生活，被告人將其房屋內的一間臥室與旁邊衛生間的打通形成一間大臥室。又將一間小臥室改造成為衛生間。并為防止滲水等問題的發生，而采用了良好的防水材料在新衛生間地面上修建了三層防水涂層。管道等設施建設均未作大的變動，完全符合安全標準。

原告王某系被告住宅下面18樓住戶。2008年入住后發現陳某改動了其房間結構，使得王某的一間臥室上方正對著陳某的衛生間。王某認為陳某在其頭上“拉屎拉尿”，令其極不舒服，故要求陳某將房間改回原結構。陳某認為自己為裝修房屋花費了大量時間和金錢，如果恢復原狀話，至少要損失40萬元，并且其改變結構的行為并不侵犯王某的權利，因此拒絕恢復原狀。雙方協商不成，王某一紙訴狀將陳某訴至法院。訴狀指稱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建設部2002年3月頒布的建筑物《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辦法》，陳某的行為為違法行為，侵犯了王某的合法權益，因此要求陳某恢復原狀。

此案案情并不復雜，但卻十分新穎，在學理上卻存在許多值得深思的問題。

一、原被告之間的法律關系為相鄰關系

相鄰關系是不動產相鄰關系的簡稱，早在羅馬時代就被規定在法典中。隨著社會、經濟的迅猛發展，相鄰關系已成為民法中一項極其重要的制度。目前國內的主流學說認為，相鄰關系是指兩個以上相互毗鄰不動產的所有人或使用權人，在行使不動產的所有權或使用權時，因行使權利的延伸或限制而發生的權利義務關系。[1］（p330）相鄰關系具有如下法律特征：第一，相鄰關系發生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不動產相互毗鄰所有人或使用人之間。第二，相鄰關系的客體是由行使所有權或使用權時所引起的和鄰人有關的經濟利益或其他利益。第三，相鄰關系的發生常與不動產的自然條件有關。[2］（p237）有學者認為，不動產相鄰范圍和相鄰權利人的確定是解決相鄰關系訴訟實務問題的前置性因素。相鄰關系中不動產相鄰的范圍究竟有多大，主要有如下幾種理解：⑴“相互毗鄰的不動產”。⑵“因權利的行使可遭受損害之地”。⑶“權利行使能影響到范圍”。從第⑶種說法可以看出，現在人們對不動產相鄰范圍的理解已突破了物理上的“相互毗鄰”的概念限制，并進而擴展到了立體空間。[3］（p87）由相鄰關系的概念和特征可知，王某和陳某系兩個毗鄰不動產的權利人，王某認為陳某在行使不動產權利時侵害了自己的合法權利，二人的糾紛亦主要是在圍繞著行使使用權時產生的利益糾紛。因此王某和陳某的糾紛系不動產相鄰關系。

在處理相鄰關系問題的總的原則上，我國法律、法規目前可借鑒的依據僅是 《民法通則》第83條、《物權法》第84和85條。《民法通則》第83條規定：“不動產的相鄰各方，應當按照有利生產、方便生活、團結互助、公平合理的精神，正確處理截水、排水、通行、通風、采光等方面的相鄰關系。給相鄰方造成妨礙或者損失的，應當停止侵害，排除妨礙，賠償損失。”《物權法》第84條：“不動產的相鄰權利人應當按照有利生產、方便生活、團結互助、公平合理的原則，正確處理相鄰關系。”《物權法》第85條：“法律、法規對處理相鄰關系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法律、法規沒有規定的，可以按照當地習慣。”從處理相鄰關系的法律原則可以看出，鑒于相鄰關系與一般法律關系的區別性，法律要求處理相鄰關系時要慎重。不但要解決相鄰糾紛，還要考慮日后糾紛主體之間的鄰里關系。

然而，面對上下樓住戶之間這樣的新出現的相鄰關系，我國法律、法規并無處理這方面關系的規范。可以依據的也僅僅是處理相鄰關系的總原則。另外可以參照的就是目前法律規范在處理有關建筑物相鄰關系時的主要規定：因建筑物通風、采光而發生的相鄰關系（《物權法》第89條）、相鄰管線設置關系（《物權法》第88條）、相鄰不動產安全（《物權法》第90－91條）、相鄰建筑物之間的通行關系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01條）。現有的法律規范已經不能滿足實踐發展的需要，僅僅靠上述幾個法律條文并不能做到真正且合理的解決問題。就王某訴陳某侵權一案，我們不妨試著從其他法律規范角度分析解決，最后再結合相鄰關系的原則處理此類案件。

二、被告是否有權對建筑物進行改造

業主通常是因為購買行為，并與商品房銷售商簽訂房屋買賣合同而獲得建筑物中房屋所有權成為所有者的。從民法和合同法來看，業主對其所購的房產享有所有權。什么是所有權？王澤鑒先生認為：“所有權者，指于法令限制之范圍內，對物為全面支配的權利。”而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71條規定：“財產所有權是指所有人依法對自己的財產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由此規定可知，所有權的意義在于能夠使所有人對其所有物依法享有并行使民事權利。另外，根據我國《物權法》第70條規定：“業主對建筑物內的住宅、經營性用房等專有部分享有所有權，對專有部分以外的共有部分享有共有和共同管理的權利。”和第71條規定：“業主對其建筑物專有部分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業主行使權利不得危及建筑物的安全，不得損害其他業主的合法權益。”盡管關于建筑物區分所有權的四大理論學說還存在許多爭議，但是業主對建筑物室內享有完全的所有權業已確立。可以看出，陳某和王某都對其所購買的單元房享有法律意義上的所有權。

依據民法通則和物權法等基本法律的規定，業主對建筑物專有部分可以行使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等各項權能來實現其所有權。然而從所有權的內容來看，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等財產所有人利用所有物實現所有權而須主動進行的行為是行使的所有權的積極權能。而所有權不僅包含積極權能還包括消極權能，即所有人有權排除他人對其所有物違背其意志的干涉。我國民法充分保護國家、集體和私人所有權，但同時也要求所有人應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享有和行使所有權，因此，對所有權的內容作了一定的限制。總結起來主要體現在兩大原則上，即權力濫用禁止原則和公序良俗原則。

就本案而言，因為民法和物權法都賦予了業主對其建筑物專有部分享有所有權，因此，陳某有權在其專有部分范圍內行使其所有權，進行室內裝修。但這種活動還必須符合兩個條件，即不能濫用權利危害公共安全和不能侵害他人合法權益。陳某在裝修房屋的過程中是否危害到公共安全？首先要弄清楚法律規范對建筑物內改建的公共安全的界定。依據國務院建設部2002年5月發布的《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辦法》之第5條規定：“住宅室內裝飾裝修活動，禁止下列行為：（一）未經原設計單位或者具有相應資質等級的設計單位提出設計方案，變動建筑主體和承重結構；（二）將沒有防水要求的房間或者陽臺改為衛生間、廚房間；……（五）其他影響建筑結構和使用安全的行為。本辦法所稱建筑主體，是指建筑實體的結構構造，包括屋蓋、樓蓋、梁、柱、支撐、墻體、連接點和基礎等。本辦法所稱承重結構，是指直接將本身自重與各種外加作用力系統地傳遞給基礎地基的主要結構構件和其連接接點，包括承重墻體、立桿、柱、框架柱、支墩、樓板、梁、屋架、懸索等。”同時，《辦法》又在第6條規定：“裝修人從事住宅室內裝飾裝修活動，未經批準，不得有下列行為：（二）改變住宅外立面，在非承重外墻上開門、窗；第（二）項行為，應當經城市規劃行政主管部門批準。”

如在 “顧然地訴巨星物業排除妨礙、賠償損失糾紛”一案中，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認為顧然地的浴缸如果安裝，勢必改變房屋的設計布局和用途。顧某不能保證，且勢必危及相鄰其他區分所有權人的安全。在此情況下，顧然地必須征得其他所有權人的同意，才能放置這個浴缸，否則既是對共有財產的侵犯，也是對相鄰關系的損害。[4］（p896－901）然而，在本案中，陳某將臥室與衛生間之間的墻面打通的行為是否危害到公共安全與顧然地一案有所區別。建筑結構，按所用材料劃分與按照承重結構劃分， 可以得出的類型有好幾大類。[5］（p3－13）因此，判斷墻是否是承重墻，應當具體到房屋的結構本身，仔細研究原建筑圖紙并到現場實際勘察后才能確定。

由 《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辦法》（以下簡稱 《辦法》）可知，危及建筑物公共安全的行為主要是改變了建筑物主體和承重結構的行為。誠然，陳某打掉了原來一間臥室與衛生間之間的墻體，然而這面墻體并非是《辦法》第6條所說的住宅外立面和非承重外墻，而是內墻。至于《辦法》第5條第1款和后面注釋的承重結構，從建筑學角度看，這面內墻是否屬于承重結構還要仔細研究原建筑圖紙并到現場實際勘察后才能確定。如果被拆掉的墻屬于承重墻，則陳某的行為毫無疑問是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應當回復原狀，排除妨害。反之，若這面墻是非承重墻，無疑陳某的行為沒有違反《辦法》第5條第1款和后面注釋的規定。至于第5條第2款提到的內容，第8條有補充規定，且陳某的行為符合了第8條的規定：“改動衛生間、廚房間防水層的，應當按照防水標準制訂施工方案，并做閉水試驗。”因此并沒有違反《辦法》。

三、裝修變動室內結構是否違法

拋開上面的分析，我們僅從陳某的裝修行為是否應受《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辦法》調整，其行為是否具有違法性，法院在審理實踐中如何適用法律來思考一下。

（一）違法性的內涵判斷

關于違法性之學說，大陸法學說上向來有“結果不法說”與“行為不法說”之爭論。結果不法說認為，只要行為人侵害法律上保護之利益即為不法。行為不法說認為，行為人之不法應取決于行為人違反注意義務。僅由這兩種學說分別對應案例來看，陳某在裝修時為避免出現水管漏水等問題特別加修了三層防水層，做到了注意義務。因此，從行為違法說看，陳某行為不具有違法性。另外陳某行為尚未出現損害王某和其他人利益之結果，并且就前面分析看來，如果陳某的行為沒有危害公共安全和公共利益，那么，從違法行為的結果說來看同樣不具有違法性。

目前，學界多關注違法性的責任承擔問題，而較少關注違法性的界定。到底違法性如何界定，怎樣的行為視為違法，理論上尚難找到確切依據。變換一個角度，從違法的對立面——守法的角度看，公民個人應守之法又有那些？有學者認為現階段在我國公民守法的范圍主要是各種制定法，包括我國的憲法、法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地方性法規、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經濟特區的規范性法律文件等。此外，有些非規范性法律文件和人民法院的判決書、調解書等也屬于守法的范圍。因為它們是法定機關在適用法律過程中，根據法律的有關規定和原則作出的，具有明確的法律效力。[6］（p277）由此說看來，公民應守之法的范圍相當廣泛，是最廣義上的法律規范。然而，我們必須要注意到每部法律規范都有其特定的適用范圍，不能在一種法律關系中適用調整其他法律關系的法律規范性文件，混亂適用只會使得法律的確定性受到削弱和質疑。

（二）部門規章的適用效力

我國《立法法》第71條規定：“國務院各部、委員會、中國人民銀行、審計署和具有行政管理職能的直屬機構，可以根據法律和國務院的行政法規、決定、命令，在本部門的權限范圍內，制定規章。部門規章規定的事項應當屬于執行法律或者國務院的行政法規、決定、命令的事項。”由此條可知，行政規章的適用范圍應僅限于行政管理事項，不屬于民事法律淵源。[7］（p199）另據《物權法》第85條規定：“法律、法規對處理相鄰關系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法律、法規沒有規定的，可以按照當地習慣。”此條也僅列明了法律、法規和習慣可以作為相鄰關系的法律淵源。同時由《立法法》第78－86條可以推知，在法律規范適用效力等級的問題上，存在著特殊優于一般的原則。但應當注意的是這只限于同一主體制定的法律規范。

《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辦法》開宗明義，第1條規定：“為加強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保證裝飾裝修工程質量和安全，維護公共安全和公眾利益，根據有關法律、法規，制定本辦法。”由規定可看出，此《辦法》的法律效力在適用上應當低于相關法律法規。問題的難點在于，就住宅室內裝飾裝修這一部分內容的規定可依循的法律規范僅見于《辦法》。如果以《民法》總則及原則和《物權法》70－71條來判案的話未免“不夠專業”。但如果依據《辦法》判案，《辦法》的制定機關的等級又明顯低于《民法》、《物權法》制定機關，并不能理所當然的直接適用。如何處理等級效力低一級的特別立法與原則性一般立法的關系，仍有待于進一步解決。在顧然地一案中，靜安區人民法院適用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6條的規定：“民事活動必須遵守法律，法律沒有規定的，應當遵守國家政策。”由此給實踐提供了一定依據。誠如史德海所說，人民法院在審理相鄰關系糾紛案件時不能直接適用行政規章，但可以作為裁判的重要參考。[8］（p578－582）

四、被告的行為是否構成侵權

侵權行為是指行為人由于過錯侵害他人人身權和財產權，依法應當承擔民事責任的不法行為，以及以法律規定應當承擔民事責任的其他侵害行為。[9］（p999）通常在一般那情況下，侵權行為具有以下幾個特征：一，侵權行為具有違法性；二，行為人主觀上有過錯；三，侵權行為侵害了他人的合法權益；四，侵權行為應當承擔民事責任。據我國學者通說認為，一般侵權行為的構成要件主要包括四個：行為的違法性、損害事實的存在、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行為人主觀上有過錯。[10］（p562）只有同時具備這四個要件才能認定加害人的行為是侵權行為。陳某在裝修房屋的行為是否侵害了王某的合法權益？

（一）從侵權行為的違法性分析

行為的違法性是侵權行為的基本性質，即侵權行為違反的是保護性法律規范或禁止性法律規范。有許多學者認為侵權行為所違反的“法”，應當作為廣義的理解。不僅包括民事法律，也包括憲法、刑事法律、行政法律、環境保護法律和其他任何實體法律。侵權行為違反的法律不僅包括國家立法機關制定的憲法和部門法，也包括各種行政法規、行政規章以及地方法規和規章等。在我國，法律的基本原則尤其是民法的基本原則，具有立法準則、行為準則以及授權司法機關進行創造性司法活動的功能。因此，侵權行為的違法性應當包括違反法律原則的情況。[11］（p580）由這種廣義理解“違法”含義的觀點，我們很容易推出，因為違反了行政規章的規定，陳某的行為違法。然而上一部分已經分析過，在對規章的違法性問題上存在許多問題。拋開第三部分的分析，假定違法性成立。讓我們以這種思路繼續分析，王某與陳某同住一棟建筑物上下樓，盡管陳某的行為違法，但只要不侵害王某的權益，王某亦無權要求陳某更正。

（二）從侵權行為的損害后果分析

從侵權行為的特征來看，侵權行為侵害的是絕對權。[12］（p547）由《民法通則》第117－120條規定可以知道，侵權行為的范圍主要有：侵害財產權的侵權行為（第117條）、侵害知識產權的侵權行為（第118條）、侵害生命健康權的侵權行為（第119條）、侵害其他人格權的侵權行為，包括侵害姓名權、肖像權、名譽權、榮譽權等（第120條）。王某訴陳某侵犯其權利，到底是何種權利受到侵害？是否是絕對權受到侵害？據117－120條的規定，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行為人沒有侵害法律明文規定的權利，但可能侵害了他人的民事利益，這種行為是否構成侵權行為，我國法律尚無明文規定。但我國學者多主張侵害法律保護的民事利益也屬于侵權行為。

關于受到法律保護的民事利益所包括的類型，有學者將其分為兩類：受到法律保護的財產利益和受到法律保護的精神利益。并特別指出：從受害人角度看，“法律保護的利益”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立法明確規定的利益；第二類是通過法院判決確認的利益；第三類是尚未被立法所認可也未被司法判決所確認，但在公共法律意識或主導法學理論上被認為是一種應當得到保護的利益。對于第三種情況，需要通過受害人提起訴訟，由法院作出判決。[13］（p581）結合本案，王某的民事權利沒有得到侵犯。對于民事利益，我們可以確定其財產利益未遭侵害，然而對于其所稱的陳某在其頭上“拉屎拉尿”使其很不舒服是否屬于精神利益？恐怕界定起來很難，把它歸入到風俗習慣中進行分析更適合。

（三）從侵權行為主觀過錯分析

一般侵權責任的承擔都以行為人主觀上有過錯為構成要件，無論故意或過失。只有在法律有特別規定的情況下，才能以過錯為構成要件。例如，產品責任、環境污染、高空危險作業等。在前面第三部分關于違法性的分析中，已經闡述過行為人陳某主觀上不存在故意或過失，這里不再贅述。陳某的行為充分做到了注意義務，并不具有主觀上的過錯。

案例中并沒有侵權后果和損害事實的發生，并且也無根據確定會發生。在沒有損害結果的情況下，因果關系自然也無從而來。再從侵權行為理論看，目前尚無預先侵權可訴一說，即損害事實在現實中沒有發生，為防止其將來發生而先行提起訴訟以預防其侵權的行為。由于陳某的行為在侵權行為構成要件上有所缺失，并不是四個要件都滿足。因此，陳某的行為不構成侵權，王某訴陳某侵權不成立。

五、對本案如何處理

經由上面的分析，被告陳某與原告王某系相鄰關系。因此在審理本案時首先要依據相鄰關系的處理原則來處理此案。本案爭議的焦點主要落腳于陳某拆掉的墻體是否為“承重墻”，如果被告陳某拆掉的是承重墻，毫無疑問，被告的行為有害于共安全，既是對共有財產的侵犯，也是對相鄰關系的損害，屬于侵權行為。應當判決責令被告承擔恢復原狀、排除妨害、消除影響。但值得注意的是不應該將《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辦法》作為判案的直接依據。反之，如果被告拆掉的墻體并非是《辦法》中規定的承重墻，對整個樓體沒有危害，那么被告的行為不構成侵權，原告的侵權之訴不應該支持。

在假設被告裝修拆掉的墻體并非承重墻的前提下，對于本案，司法實踐中可以適用最高人民法院2008年2月發布的《民事案件案由規定》中有關于民事相鄰損害防免關系糾紛的案由規定。損害防免關系也稱相鄰防險關系，包括因基地相鄰產生的防險關系、不可量物侵害防免關系和因建筑物裝修產生的相鄰防盜安全關系。其中，不可量物侵害防免關系是指相鄰一方在相鄰另一方的煤氣、蒸汽、臭氣、煙氣、熱氣、灰屑、噪音、無線電波、光、振動及其他相類似物質侵入時，有權要求禁止。但侵入輕微或按當地習慣認為應予容忍的除外。結合王某訴陳某裝修侵權一案看，此案的案由應適用民事相鄰損害防免關系糾紛的案由規定，并可以歸類為不可量物侵害防免關系之類。民事相鄰損害防免關系糾紛的處理不以侵權方有故意或過失為要件，并且防險關系以預防為主，不以產生實際損害為前提，只要構成危險即可。然而，我們應當注意區分相鄰損害的兩種情況：一種是損害事實已經發生，且損害狀態持續存在，這種妨礙理所當然地應當排除。另一種是現在雖還未有損害發生，但確實存在危險狀態，在目前或將來有很大的可能性發生損害。按照普通人的常識，這種危險性應當達到一定的程度，且如果不排除，則隨時發生損害的可能性相當高。但如果要等將來很長時間才有可能發生某些危害，在目前相當一段時間內沒有危險，發生損害的概率也極小，則該行為或事實不能構成妨礙。結合本案，被告陳某的行為未造成危險狀態，因此不符合適用不可量物侵害防免關系的情形。再者，與相鄰權相對的是容忍義務，即對相鄰權不能濫用，他方負有容忍的義務。王某在陳某的行為未對其造成實際損害和當地習慣認為不可容忍的程度前負有相應的容忍義務，其主張不應得到支持。

原告的臥室上方正對著被告的廁所是事實，造成原告王某心情不佳、精神受影響的事實依然存在。從處理相鄰關系糾紛的法律規定看，下列條款為原告權利的維護提供了法律依據。《民法通則》第83條規定：“不動產的相鄰各方，應當按照有利生產、方便生活、團結互助、公平合理的精神，正確處理截水、排水、通行、通風、采光等方面的相鄰關系。給相鄰方造成妨礙或者損失的，應當停止侵害，排除妨礙，賠償損失。”《物權法》第84條亦重申該處理相鄰關系的原則。第85條的規定：“法律、法規對處理相鄰關系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法律、法規沒有規定的，可以按照當地習慣。”原告可以依據當地風俗習慣訴陳某侵權 （如果有特殊風俗習慣的話）。然而，實踐中當地的風俗習慣究竟如何界定，范圍界限怎樣明確也是很有難度的。具體操作上還要依賴于法官的判斷和自由裁量。本案中原被告均居住于漢口，除非當地有特別的風俗習慣，否則原告的主張不應得到支持。

最后，本文只期為實踐中相類似案件的解決提供一種思路，為規范新型相鄰關系的發展提出一些可以進一步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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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肖燕，李興淳．民法[M］．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

（責任編輯：張雅光）

Abstract：With the technological progres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social relations growing more and more complex and disputes are also emerging new types．The disputes between downstairs households who living in the same building has increasing based on the fact of decoration are a manifestation of this kind of problem．In order to provide a way of legal practice to solve the new neighborhood dispute，it is reality and urgency to expound the neighboring relations disputes caused by decoration in the condominium ownership among households through a case from illegal content judgments，tort factor and the effectiveness of rules．

Key words：neighbor relationship；illegality；regulatory effect；tort

Whether Decoration can Constitute an Infringement——The Resolution on Neighborhood Disputes from a Case

Wang Deqiang，Lan Xiaoqiu

D913

A

1007－8207（2011）03－0101－05

2010－12－30

王德強 （1969—），男，湖北武漢人，華中農業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兼職律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蘭曉秋 （1982—），女，山東廣饒人，華中農業大學文法學院經濟法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