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信奎
(中共漯河市委黨校,河南漯河462000)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基層民主政治建設的理論與實踐述論
甘信奎
(中共漯河市委黨校,河南漯河462000)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基層的黨政關系演進大體上可分為堅持黨政分開,建設鄉鎮基層政權;轉變執政方式,推進依法執政;發展黨內民主、全面加強執政能力建設三個時期。目前,鄉鎮一級黨政關系由于受政黨體制、農村基層特點、舊體制慣性、干部體制等因素的制約,又呈現出黨政一體化的狀況。但這已不是一種簡單的重復,而是我國政黨體制下政治民主化另一種路徑的開辟,表明政治民主建設開始由發展人民民主、黨政分權的黨外民主,到實行黨內分權、黨委書記“民選”的黨內民主的重大轉變,昭示著把人民民主引入黨內民主,以公推直選推動黨內民主——黨政一體化條件下的民主執政時期的到來。
農村;基層黨組織;基層政權;民主政治建設;歷史考察
執政是一個反映國家政權的歸屬關系、處理黨和國家或他黨關系的概念,主要指一個政黨進入國家的政權機構并以該政黨為主體,以國家權力的名義從事整個國家公共事務和社會事務的管理活動。中國共產黨執政是一種總體性執政,上至中央,下至農村基層,執政范圍遍及各個領域。農村基層主要是指鄉鎮及其所轄的鄉村社會,黨在農村基層的執政方式具體指黨與鄉鎮政權的關系即鄉鎮黨政關系。而鄉鎮黨委執政方式轉變與執政能力建設,關系到黨的執政合法性來源和執政地位的長期性。回顧改革開放以來鄉鎮政權建設的歷程,用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新視角去梳理評估鄉鎮政權建設的成效,總結經驗,找尋規律,無疑會對當前黨在農村基層的執政能力建設產生重要的啟示作用。
改革開放以來,以鄧小平為代表的老一輩革命家由于深受“文革”沖擊,痛感高度集權體制弊端之害,同時也為了適應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和村民自治帶來的新變化,毅然果斷廢除人民公社,實行政社分開、政企分開、黨政分開,加強鄉鎮基層政權建設,以推動政治民主化進程。
1.實行政社分開,恢復鄉鎮政權建設(1978—1985)。1978年12月,安徽鳳陽縣小崗生產隊12名農民簽訂的契約,成為中國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建立的一個重要標志,也成為新中國農村改革的一個重要標志。正是通過包產到戶,入社農民的財產權和人身地位才開始得到保障。隨著借助于指令性計劃經營農業生產的經濟功能喪失,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也就失去了權威的基礎,變得“無法容納新興的社會力量,無法協調和統帥社會”。[1]211為適應經濟體制改革的需要,中央及時作出了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和在村一級建立村民委員會的決定。在初期,政社分開主要從橫向上政企分開和縱向上村民自治條件下鄉村分治兩個方向展開。1980年6月,四川省廣漢縣向陽公社改為鄉黨委、鄉政府和農工商公司,拉開了“社改鄉”的序幕。[2]295-2971982年12月,五屆全國人大通過的《憲法》宣布改變“政社合一”體制,恢復鄉鎮建制,設立人民代表大會和人民政府作為農村基層政權組織,設立村民委員會作為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確定了廢除人民公社體制后的鄉村組織形式。1983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聯合發出了《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要求各地以原公社的管轄范圍為基礎,保留人民公社作為集體經濟組織形式,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同時按鄉建立鄉黨委,鄉鎮政權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到1985年2月,全國農村人民公社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工作全部結束,共建立了91590個鄉、鎮人民政府,698613個大隊改為948600個村民委員會。同時,政企分開也在各地進行。1984年中央4號文件《關于開創社隊企業新局面的報告》將原有的社隊企業改稱為鄉鎮企業。為了更好地引導鄉鎮企業發展,各省地市縣政府機構中分別設立了鄉鎮企業局,各級鄉鎮政府中則設立了與之對口的鄉鎮經管站,主管全鄉(鎮)企業的發展,在經濟比較發達的鄉鎮,在鄉(鎮)一級又設立了企業集團總公司(或農工商總公司、實業總公司)專門管理鄉(鎮)辦集體企業,在村一級設立村經濟聯合社(或村企業集團公司)管理村辦集體企業。[3]26-29從實踐效果來看,由于農村基層政權恢復鄉、鎮體制以來的時間還不長,與之相關的一系列配套改革措施沒有跟上去,這一階段農村基層政權建設中還存在一些問題,突出表現在黨政企之間的職責并沒有真正分開,一些地方黨委仍過多地包攬政府工作,一些地方建立的鄉經濟組織取代了鄉政府管理經濟的職能,江浙一帶甚至出現了黨委管行政、政府管鄉鎮企業的局面。
2.改革鄉鎮政權體制,實行黨政分開(1986—1989)。雖說村民自治自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在全國開始推行,但由于當時村委員的干部基本上還是由鄉鎮政府任命,并沒有實現真正的自治。直到1987年11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頒布試行后,各地才開始進行真正自治意義上的村委會建設。在村民自治過程中,不同的授權方式導致了鄉鎮政府與村民自治的矛盾,并最終引申出深層次的黨政矛盾,村黨支部、村委會的二元權力架構對鄉鎮黨政分開也提出了相應的訴求。1986年6月28日,鄧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的講話中明確提出:“黨管政府怎么管法,也需要總結經驗。黨政分開,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就提出了這個問題。”經過80年代以來的實踐,鄧小平已把黨政關系的未來選擇模式概括為“黨政分開”。[4]163-1641987年黨的十三大明確指出:“政治體制改革的關鍵首先是黨政分開。”標志著對黨政職能分開的探索進入了新的階段。在實踐中,鄉鎮黨政分開著重從下列方面推進:一是建立黨政各自完備的組織結構。全國各地先后進行了取代人民公社職能的機構改革,多數地方分設了鄉鎮黨委、政府、經濟聯合社三套正科級領導班子,初步建立和完善了鄉鎮黨代會制度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建立鄉鎮黨委、人大、政府等領導機構的同時,鄉鎮政府中又分設了“七站八所”等領導機構、職能機構和輔助機構,使黨委向著擺脫黨的事務行政化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二是切實加強鄉鎮人大的職能。在堅持黨政分開的前提下,黨的領導主要是政治領導,鄉鎮人大就自然成為黨委實現對政府領導的權力中介,加強鄉鎮人大的職能建設也是實現黨政分開的關鍵所在和不可缺少的一環。為此,一些地方對鄉鎮人大體制變革也進行了一些探索,并形成了三種備選方案:鄉鎮設人大常委會;設主席、副主席;給主席團增加職能變革,主持本次大會并召集下一次大會。1986年12月修訂的地方組織法采納了后一種方案。[5]15-17三是盡量減少黨政交叉兼職,在組織形式上促進黨政合理分工。在黨的組織結構上,一定程度上精簡了黨委的工作機構和黨委領導成員職數,取消各分管書記,改變分口領導方式。基于這一原則,黨將屬于政權機關的職能歸還給了政權機關,鄉鎮黨委作為核心組織的領導作用在政治實踐中主要通過黨政聯席會議的方式實現。從實踐效果來看,一方面明確了黨政分開的思路并進行了若干嘗試,形成了決策上高度統一(經過黨政聯席會議)、執行上黨政分開(黨委委員和鄉鎮長分工和部門職能分工)的運行機制,初步改變了公社時期“黨委包攬一切”,黨政不分、政企不分、權力過分集中的現象,加強了鄉鎮長的權力和責任,使鄉鎮基層政權的職能作用能較好的發揮。另一方面,黨直接干預具體事務,給鄉鎮政權機關下命令的做法又在很多地方存在;鄉鎮人大有名無實,既無力決策,也無力監督,地位、職責虛化。“黨政分設”式的“黨政分開”在實踐中遇到了許多困難和障礙,并沒能達到黨政職能分開的改革初衷。
針對權力高度集中于各級黨組織和書記個人的狀況,黨政分開實際上是為了使黨組織集中精力抓大事,進行科學決策。而黨政分開之后,又面臨如何把黨的政策意圖轉化為國家意志去執行實現,這里需要一個途徑,也就是毛澤東曾形象比喻的“船和橋”,這個“船和橋”就是法治或依法治國。通過依法治國,把黨的政策上升為國家法律,由政府嚴格按法律去執行,依法行政,并由人大監督保證,不失為一種可行的選擇。依法治國還可以有另一種解釋,也就是不再過分強調黨政分開,而是在堅持一黨執政或黨的領導下,用法律合理界定中國共產黨與人大、政府、政協等的關系,保證整個國家機器的高效有序運轉。其實,一個核心、三個黨組就是這種模式的官方表述。后一種依法執政表述已跳出了黨政分開趨向的黨政關系調整范疇,由民主轉向了相對集中,是對黨權過度分散后某種程度的糾偏。與此前側重于黨政職能分開調整不同,江澤民更注重從黨執政方式轉變的視角考察問題,依法執政是其調整規范黨政關系的主線。如果說鄧小平主要是希望通過黨政領導體制中黨政職責權限的調整來解決一元化體制問題,達到改善和加強黨的領導的目的,那么江澤民則首先強調黨對政權的絕對領導,只不過這種領導要經過法治的程序。江澤民正式提出執政方式,從執政黨建設的角度來解答黨的建設特別是黨政關系問題,這正是黨政分開未能解決好的。這種思維方式的調整來自于發展市場經濟帶來中國社會變遷,包括公民社會、社區黨建、兩新組織黨建等對傳統意義上的領導方式提出了挑戰而產生的一種新需求。從革命到執政的地位變遷要求中國共產黨在黨的領導體制和領導方式上做出相應的變革與創新。1989年以來,由于受“六四”風波的影響,黨的執政思維開始了從黨政分開到執政方式的整體轉型,也即是開始以執政黨執政方式的思維來思考黨政關系問題,政治改革的取向也從民主轉向相對集中。同年9月,江澤民指出:“我們的黨是執政的黨,黨的領導要通過執政來體現……。”[6]7革命黨與執政黨一個根本性的區別,就是依法建國和依法治國,依法執政是現代政黨政治國家處理黨政關系的通則。黨的十五大提出了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要求從制度和法律上保證黨發揮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使我們得以從執政黨的執政方式這樣一個全新的視角來深入考察、重新把握黨政關系問題。黨的十六大提出了“統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黨建原則,規范黨政關系——把黨的領導權落實到執政層面上,“以黨統政”。
黨的執政方式由人治轉向法治的基本動力來自于市場經濟體制確立與鄉鎮政府職能轉變。市場經濟是建立在利益博弈基礎上的契約經濟,利益博弈、契約分別體現著民主法治精神,必然要求實現以民主法治為內涵的政治現代化。市場經濟要求政府轉變職能、依法行政,也必然推進黨轉變執政方式、依法執政。中國政府應站在體制創新與經濟市場化進程相適應的高度去推動農村政治體制改革的發展,但是鄉鎮政府機構改革必然也同時受制于以黨政關系為核心的鄉鎮政治體制,反過來,鄉鎮政府職能轉變必然也會對黨的職能轉變提出要求,并推動黨的執政方式轉變。從根本上說,政府機構改革是政治體制改革系統中的一個子系統,在很大程度上,政府機構改革深入的程度及成敗得失直接取決于政治體制改革的深入程度及成敗得失,特別是取決于凌駕于其上的黨的執政方式的相應改變。理順政社、黨政關系,必須完善運行機制,不僅從分工上、職能上分,而且從運行機制上分,也就是要按照市場經濟所要求的法治法則來分。法治是民主的外在形式,其實現也是以民主化為先決條件的。依法執政除了要求依法按程序將執政黨的意志上升為國家法律并依法行政外,最基礎最關鍵的一條是各級領導者必須依法取得人民的授權和委托。中國農村基層的民主政治建設首先是從人民民主開始的,黨在這一時期主要是進行一些鄉鎮政府民主化改革的試點。1998年旨在解決“吃飯財政”問題的政府機構改革把政府的經濟職能定位在宏觀調控和政策引導上,也就在一定意義上為政治民主建設奠定了可靠基礎,自此拉開了以公推民選鄉鎮長為核心的干部制度改革推動黨的執政方式轉變的序幕。農村基層公推民選鄉鎮長主要有四川南部縣的公推公選、山西臨猗縣“一把手”信任投票、四川省步云鄉的直選和大鵬鎮的“兩票制”等幾種方式,其中后兩種比較具有代表性。[7]這些公推民選方式標志著我國擴大基層民主的政治體制改革步伐已經開始由群眾自治組織向基層政權民主建設的方向邁進。
上世紀90年代農村基層政權建設與80年代相比在相對穩定中又有了一些新變化。一方面,鄉鎮黨委仍是本地區政治領導核心,處于領導權力的中心位置;鄉鎮政府是本地區的行政管理機構,在同級黨委的領導下,主要負責具體行政事務;鄉鎮人大職能嚴重虛化。另一方面,鄉鎮改革的思路開始發生變化,即由過去簡單的權力放收、機構人員減增,轉變為職能轉變和機制構建,并在民主法治運行的軌道上開始了一些有益探索。政府職能轉變與村民自治共同促成了農村鄉鎮長的公選直選,促成了黨為應對這些變化挑戰在職能上、機構上和執政方式上的一些調整。這一時期不同于上時期的一個重大變化,就是不再重點強化鄉鎮人大的職權而是加強鄉鎮黨委的職權,不再強調黨政職能分開轉而強調黨的執政方式從政策到法律、從經驗到科學的轉變,以此進一步來加強黨的領導。這反映出鄉鎮政治改革已由過去強調黨政分開轉向在一黨執政政黨體制下重新構建黨政關系的新視角,當然,這還僅限于黨與政府關系的層面,沒有涉及到黨內關系的自我調整。黨的執政方式由過去職能分開、工作方式分開的黨政分權式民主,轉向黨統一領導下對鄉鎮行政首長任命(改變權力來源和結構)充分吸收民意的協作式民主,既推動屬于人民民主范疇的鄉鎮長直選,同時又貫徹黨的領導原則,增強黨對方向過程的控制力,使基層人民民主在黨的領導下健康有序發展,實現了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效結合,是這一時期黨的執政方式創新的一個重要成果。公推直選和兩票制產生鄉鎮長,是村民自治中村民委員會選舉方式的借鑒和提升,說明黨在基層政權領域已開始注重依法民主選舉路徑的開發。如果說迄今為止的國家政治體制改革在相當程度上不過是機構改革或政治體系內部的權力調整和重新分配的話,那么,鄉村改革及鄉村民主建設則首次觸及公共權力的來源問題——領導者的合法權力只能來自民眾的授權和認可,而這正是一切政治民主的真正起點。“兩票制”在實踐中的推廣和發展,表明農村基層黨組織更加關注自身的民意基礎,并尋求更廣泛的直接的民眾支持;同時也表明,基層的黨組織活動及執政方式開始納入法制軌道,并直接接受民意的評判和選擇。這就使黨的執政方式向現代政黨政治大大靠近了一步。
江澤民承續鄧小平對黨政關系的探討,從黨的執政方式這一關涉執政黨建設理論的高度去解決問題,進而引申出了執政黨建設這一關乎黨和國家事業全局的問題。但是,轉變黨的執政方式只是使黨考慮政治體制改革的視野提升到了執政黨建設的高度,其內容還是冰山一角,并未覆蓋執政黨建設的全局。而這一任務是由他的后繼者胡錦濤所主導的黨的執政能力建設將要部署完成的。黨的十六大報告第一次明確把“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列為黨的建設的重要任務,十六屆四中全會把研究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問題作為主題,進一步提出“必須堅持科學執政、民主執政和依法執政,不斷完善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從思想組織作風建黨,到制度建黨,再把黨的建設的重點集中在黨的執政地位、執政方式、執政能力問題上,反映了黨的建設歷史發展軌跡和符合不同時代要求的黨建特色。執政黨建設主要集中體現在執政能力建設上,后者是前者內容和目的的有機統一。針對當前黨的建設面臨的突出問題,黨的執政能力建設主要內容應當包括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從包括各級黨組織、黨的各級領導干部在內的執政主體素質上增強十六屆四中全會概括的“五種能力”,提高我們黨的領導水平和執政水平。二是從機制、體制和制度上改革和完善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8]17當然,這已不僅是我們過去習慣認為的黨政分開的聯結機制,還可能包括目前正在探索的黨政交叉任職的新體制。這樣從主體和客體兩方面立體去談執政黨建設比單一的執政方式更加系統全面,也更具有針對性和可操作性。過去是站在轉變執政方式的角度,而現在卻是站在執政能力建設的角度去考察執政黨建設,理順農村基層黨政關系。
農村稅費改革、發展黨內民主和黨的先進性建設是這一時期農村基層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重要切入點和推動力。“后農業稅時代”鄉鎮政府機構精簡、人員縮編、職能弱化推動了以黨內民主建設為先導的鄉鎮體制改革。事實上,由于受村民自治和鄉鎮長“公推直選”的影響,從2001年起,四川、湖北、江蘇、云南等地已經開始先后嘗試鄉鎮黨委書記“公推直選”或“兩票制”選舉,出現了湖北楊集“兩推一選”、湖北咸寧“兩票推選”、四川新都“公推直選”、江蘇宿遷“四票制”幾種模式。[9]26值得一提的是湖北省“咸安模式”,不僅是鄉鎮黨委書記選任模式的創新,而且由直選到黨政關系調整,產生了“減免領導職數、實行交叉任職”的鄉鎮新體制。它是一黨執政條件下黨政關系的新探索,符合政黨執政的一般規律,為更高層次的黨的領導方式與執政方式的改革提供了有益的經驗。這一體制在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后得到了進一步推廣。在2006—2007年的縣鄉黨委換屆中,各地鄉鎮普遍推行了減少副書記職數、擴大黨政領導班子成員交叉任職、建立委員會分工負責制的改革。
從表面來看,“黨政一體化”和我國的民主政治建設發展方向似乎是相背的,甚至有人說這是種歷史倒退。但事實上這已不是20世紀80年代“黨建于政”設想的簡單重復,而是特定一黨執政政黨體制下政治民主化另一種路徑的開辟。這一時期,黨已由前一時期的支持規范引導包括村民自治、鄉鎮長公推直選在內的人民民主轉變為吸收借鑒其成果發展黨內民主;由集中精力處理黨政關系,轉變到注重加強執政能力建設。表明政治民主建設開始由發展人民民主、黨政分權的黨外民主,到實行黨內分權(決策權、執行權、監督權)、黨委書記“民選”的黨內民主的重大轉變。從前一時期的機構改革壓縮機構編制到這時的領導班子職數精簡改革,機構、職能、領導層等方面黨政全面重新合二為一,進一步改革只能在機制上有所突破。而無論是人民民主還是黨內民主,首當其沖的都是要推行選舉制取代委任制的干部制度改革。從“兩票制”直選鄉鎮長再到直選黨委書記,是一次重要轉變,標志著政治改革的重點已由人民民主轉向黨內民主,黨的執政方式也由過去的引領人民民主轉向自身方式的變革。村兩委直選、鄉鎮直選的相繼出現表明鄉村民主開始從村級民主向鄉級民主擴展,從人民民主向黨內民主推進的逐步演進,也昭示著把人民民主引入黨內民主,以公推直選推動黨內民主——黨政一體化條件下的民主執政時期的到來。
綜上所述,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基層的黨政關系演進大體上可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主要是吸取了人民公社黨政不分的教訓,突出強調黨政分開、政社分開;第二個時期在得出黨政分開會削弱黨的執政地位結論后,轉而提出要通過轉變執政方式來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第三個時期提出比執政方式轉變更全面的黨的執政能力建設,以此來增強黨的執政地位。第一時期以完善政府、人大的機構職能為重點和主線,增強黨執政的科學性和效率;后兩時期以鄉村直選、發展黨內民主為突破口,增加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均是為鞏固黨的執政地位。如果說第二時期的依法治國仍是在黨把權力轉移到人大尋找通道——法治,尚有較重色彩的黨政分開思路或路徑的印跡(當然也與黨政職能直接分開有根本的不同,依法治國是通過法律實現了權力的輸送轉移過渡);黨的執政能力建設則已完全擺脫了西方政黨政治黨政分開的套路,專一于執政黨建設,靠發展黨內民主和黨的先進性建設來增強執政的合法性,鞏固執政地位。從實踐效果來看,在鄉鎮一級,人大權力基本上被弱化,黨委仍是一切權力的中心,政府是黨委的執行機構。基于這種現狀,有人提出了按層次需求實行不同的方案,即層次較高的國家機關應采用黨政分開的執政方式,使黨從具體的行政事務中解脫出來,集中精力做好黨的建設;作為鄉鎮執政方式,則應采用“黨政一體化”模式,建立“黨建于政、政廣于黨、黨政最大限度地交叉兼職”的執政方式。[10]83-85這種觀點在某種程度上被高層采納。現在的情況是,上層的黨政分開仍在繼續,而地方和基層開始轉向黨政交叉任職的一體化。
鄉鎮一級黨政關系由黨政分開轉回到黨政一體化的原因主要有:一是政黨體制制約。鄉鎮黨政分開不徹底與政黨制度有直接關系,在一黨執政條件下不可能有真正徹底的黨政分開,包括憲政也是如此。黨政一體化是黨政難以分開的無奈之舉,在黨政不能分開,徒增機構人員的情況下,可能較好的選擇是通過一體化來減負增效。二是黨的中心任務和農村基層的特點制約。農村基層黨政基本職能是一致的,當前都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具體職能如人事、組織權不可分;事權界限難劃分,很難用大事、小事、政治性、經濟性等說法將其分開。特別是在經濟工作成為黨的中心工作以后,鄉鎮黨務與政務在客觀上已無法清楚地加以區分。三是舊體制慣性的制約。這一時期,鄉鎮一級黨的執政方式仍未擺脫人民公社組織的影響,表現在上下組織之間習慣于采取行政措施處理關系,習慣于直接指揮和控制,不善于運用各種杠桿和利益導向實行間接、彈性控制。四是村民自治功能定位的影響。從目的與功能的角度來看,村民自治在相當程度上是政府利用自治性組織結構——村委會來實現它對農村社會事務的管理目的,通過村委會的管理而大大減少政府對農村管理的成本。從權力運行角度來看,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制度安排,這與在社區內部自下而上、自發生成的民主化有著本質的不同。村民自治的這種功能定位導致了其在農村政權建設初期雖起到了促進民主化的作用,但最終難以擺脫服從集權管理而走向行政化的命運。包括鄉鎮政府系統、社會自治系統在內的農村社會管理體制的變化必將對黨的執政方式和政治大系統產生一定的作用,促其進行相應的由最初的黨政分開到黨政一體化轉變。
現有鄉鎮黨政交叉任職是一黨執政政黨體制下有別于西方多黨制黨政分開的別樣選擇,然而集中只能解決暫時問題,并不能代表國家的長遠利益。它不符合國家和社會適度分離的歷史潮流,不符合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四位一體”的發展戰略,不符合社會分層和公民社會興起后各種社會力量的政治訴求,也不符合現代政治文明和政黨執政規律的要求。政治權力的公平是建立在權力來源的合法性和權力使用的公共性上的,而要達到這兩個條件就要有更大更實在的民主和更嚴密的有效監督。當前,我們黨主要是從最難也是安全系數最高的黨內民主去推進改革,其中也較多地吸收借鑒了人民民主發展的成果,努力讓黨內民主去統一規范引領人民民主,做到二者相互促進、協調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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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42
A
1002-7408(2011)05-0017-04
甘信奎(1971-),男,河南羅山人,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中共漯河市委黨校教授、副調研員。
[責任編輯: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