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亮的夜晚,天色顯得有些灰暗。夜風吹起他剛剪的劉海,坐在摩托車后座,他的心情異常地煩悶。路燈閃了閃,還是沒亮起來。街上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還亮著燈,他暗暗地低聲咒罵,而身前的父親渾然不覺。
忽地一陣暈眩,緊接著手肘部位傳來陣陣刺痛。父子倆連人帶車被甩了出去。
兒子迅速爬起來,摁住被擦破皮在流血的肘部,埋怨道:“爸,你怎么回事啊,地上有溝,你沒看見嗎?”
“你這兒子,這么黑我能看見嗎?你也知道我眼睛不好……”父親邊說邊用手撐著地,緩慢地站起來。
“眼睛不好怎么不去配副眼鏡?整天在這瞎嚷嚷。”他不滿地瞥了父親一眼。
父親走到翻倒的摩托車邊,蹲下身,說:
“哪有那閑錢呀!錢全花在你讀書上了,可你又不好好讀,還跑去弄什么頭發,真不為父母想想……”
父親不提還好,一提這事,他就一肚子火。口中憤怒地蹦出:“我頭發怎么了!現在誰還像你那么老土!誰說男生就一定得理小平頭,我就喜歡頭發長點,我就喜歡有劉海,怎么著了!”他把郁悶了一天的火全撒到父親身上。
他聽得到父親粗粗的喘氣聲,卻沒看到父親的臉已經變紅,甚至有些發青的跡象了。
“你……太不懂事了!”父親驀地站起身,扶起車子推著就走,撂下一句:
“車壞了,走著回家!”
他斜眼瞄著父親的背影,眼神依然是倔的。他又極不情愿地跟了上去,昂著頭,故意不看父親,他發現天邊有顆星星,很刺眼……
“哐”籃球砸在籃板上。
“切,又沒進!”他接住彈起的籃球,將掛在一旁的外衣甩到肩膀上,走出操場,順手摘了一片葉子捏在手里。整整一個上午,他沒進幾個球,這讓原本想發泄一下的他更加地煩躁。
早上父親步行把他送到學校,還囑咐了聲好好讀書。今天可是星期六,想來父親是記錯日子了,可他竟沒注意到自己沒帶書包!
“老爸的眼神不至于差到這地步吧……”他自言自語。
買了一根棒棒糖剛剝開,他忽然間很鄙視自己,這么大了還吃這么幼稚的玩意。
想著想著,腦海中卻不聽話地浮現出兒時的景象——
那個小男孩死死拽著父親的衣角,眼睛卻盯著同學手中的棒棒糖,不依不饒地求父親給他買糖吃。父親在衣袋中摸索了許久,才緩緩地將一張揉皺了的紙幣,交給了小店老板。
他舔著棒棒糖回到家,父親面對母親的責怪,只是訕訕地說:“就這一次,就這一次……”
收回思緒,把糖塞進嘴里,甜甜的,和小時候一樣的味道,可他想不通:現在的父親為什么變得如此頑固了呢?
父親走在街上,他忘了今天是雙休日,他只記得,摩托車壞了,他得早點接兒子回家吃飯。
雖說兒子這么大了,早已能自己a076f3f89969a5f94420d48bed17e259回家,可父親就是不放心,他可忘不了兒子十二歲時那場意外。
他清楚地記得當日的情形:兒子一再要求自己回家,他無奈只好答應。結果那天,兒子一瘸一拐地走進家門。膝蓋還在流著血,他和妻子可是嚇壞了,詢問緣由才得知兒子半路被一輛馬達三輪車撞了。他那叫一個心疼啊!當場就發話,說以后都不讓兒子自己一個人回家,誰料到兒子卻急了,嚷嚷著不能因為一次意外就剝奪自己的自由。可他只當小孩子的氣話,并沒有當真。現在想來,自己似乎把兒子看得太緊了……父親陷入了沉思。
口中含著棒棒糖,他邊踢著路上的石子邊往家走。
“摩托車壞了,老爸應該不會來接我吧……”他這么想著。
“代溝的問題日益嚴重……”十字路口的超大屏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父母與孩子雙方無法相互理解,從而激發一系列的矛盾。但我們要知道,尊重是理解的前提,善意使理解成為可能,實現理解需要積極的溝通……”
這段文字似乎讓他一愣,尊重?善意?溝通?他發現自己對父母似乎有種莫名敵對情緒,甚至于幾乎沒和父母聊過天,上一次談心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
“也許,是我不對吧……”他喃喃著。
剛準備轉身離開,他忽然看見馬路對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父親也看見了他,即使視力再差,自己的兒子總不會認錯。
車來車往,沒有阻斷父子倆相望的眼神。
這里正是前一天晚上他們摔倒的路口,半邊馬路設了路障,修路工人正把那道溝一點點地填平。
他忽然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與父親之間的代溝,也隨著馬路上的那道溝,一點點地被填亞……
邁開了腳,他走向父親。隨著距離的拉近,他發現父親的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雖不太真切,但他可以感覺到父親內心的滿足。
“老爸,我們做朋友吧!”他沒來由地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父親先是一愣,隨即蕩開了笑容:
“朋友啊……朋友好……朋友好啊!”
陽光似乎特別燦爛,小巷都被照亮了,連墻角都沒有一絲陰霾。
(指導教師陳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