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萊斯的救贖

　　 2007年的一天，美國堪薩斯州的一座監獄里，53歲的墨西哥裔男子岡薩雷斯與獄長達成了一項在他人看來不可以思議的協議：獄長允許岡薩雷斯提前假釋，前提是，作為救贖，他出獄后必須照顧當初被他殺害的那個人的母親，一個70多歲的西班牙老太太。老太太幾個月前中了風、生活不能自理且拒絕去福利院。
　　30多年前，19歲的岡薩雷斯在一場械斗中殺死了同樣19歲的少年史帝文森，被判處40年的監禁。在獄中，岡薩雷斯以打架不要命著稱，好多人都怕他。
　　獄長告訴岡薩雷斯，政府負責為他找一份工作，并且替他隱瞞身份，但岡薩雷斯必須像對待親生母親那樣對待老人，不得酗酒，不得在外留宿，工作之余，每天在外面的時間不得超過1小時。
　　獄長說，自己會不定期的給老太太打電話，一旦老太太對岡薩雷斯有怨言，他便只能重回監獄。
　　雖然有著種種限制，但想到可以提前獲得自由，加之這些年岡薩雷斯一直學習《圣經》，整個人變了許多，于是，作為對30多年前自己所犯下的罪惡的救贖，岡薩雷斯決定去照顧那個可憐的老人。
　　在埃弗萊斯小鎮上見到史帝文森的母親時，老太太正坐輪椅上打盹兒，枯小的身體和一頭萎散的白發讓人不由想起一個詞：風燭殘年。
　　看著孤獨的老太太，岡薩雷斯的心泛起一陣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當年失手打死了史帝文森，現在老太太也該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了。
　　然而只過了幾天，岡薩雷斯的歉意便被老太太的刻薄沖涮的無影無蹤。
　　在岡薩雷斯看來，這個西班牙老太太簡直不可理喻：總是挑剔岡薩雷斯做的飯不好吃、指責岡薩雷斯不洗手就給她拿藥、說他說話粗野沒教養，嫌岡薩雷斯睡覺打呼嚕，嫌他洗澡的次數太少，身上有味兒……
　　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對一個習慣了在監獄里橫沖直撞的男人來說，這種刁難終是讓人無法忍受，有好幾次，岡薩雷斯甚至想殺了老太太然后亡命天涯，可一想到被自己殺害的史帝文森，岡薩雷斯便下不了手——自己對老太太的傷害已經夠深了。
　　然而岡薩雷斯的火暴脾氣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改變的。一天，當老太太抱怨岡薩雷斯的草坪修減的不夠平整時，忍了太久的岡薩雷斯爆發了，他大吼道：閉嘴，如果你不能親自來做，就別對我的工作指手劃腳！
　　老太太氣嘟嘟地用手仗敲著地板，咬牙切齒：“吃我的喝我的就得給我好好干活兒，這是你的責任。”
　　“去他媽的責任，去他媽的救贖！” 憤怒得岡薩雷斯扔下剪草機揚長而去。
　　岡薩雷斯去了酒巴，將身上所有的錢都買了酒。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他記不清了，只隱約記得，自己喝多了，與人打架，招來了警察。
　　第二天，一覺醒來的岡薩雷斯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陽光照進來，暖暖的。
　　岡薩雷斯怕老太太打電話向獄長告狀，然而，沒有，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老太太照樣大聲的喊他拿藥，倒洗臉水。
　　兩個月后，政府為岡薩雷斯找到了一份超市管理員的工作，這是岡薩雷斯有生以來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他很開心。
　　然而，盡管岡薩雷斯一直很努力，卻終因年齡大了腦子又不好經常出錯。
　　一天，在給一個三十多歲的白人男子往車上裝東西時，岡薩雷斯不小心摔碎了兩罐薰魚，男人見狀，罵岡薩雷斯是個笨手笨腳的老黑鬼、不知悔改的死囚犯，兩人撕打起來，多虧超市老板極時解圍，給男人補償了超過一倍的薰魚罐頭并說了許多好話，才把男人打發走。
　　傍晚，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老太太已轉動輪椅做好了晚餐，見岡薩雷斯垂頭喪氣的樣子，老太太沒說什么，卻破天荒的開了一瓶威士忌。
　　吃過晚飯，岡薩雷斯從廚房出來，聽到老太太正在客廳里打電話，電話是打給超市老板的：“對不起弗蘭克先生，今天發生的事我很抱歉，請您相信，我兒子雖然脾氣不好，但他不是個壞人，那些東西我一定按原價賠償，求您不要解雇他……”
　　岡薩雷斯的眼圈兒紅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慢慢地，岡薩雷斯學會了容忍，學會了對超市里那些挑三撿四的顧客報以微笑。
　　岡薩雷斯的脾氣越來越好，老太太的身體卻一天天糟糕下去，初春的一個清晨，準備好早餐的岡薩雷斯發現老太太已停止了呼吸。
　　老太太的枕邊，放著一封寫給岡薩雷斯的信，信中講訴的真相讓岡薩雷斯錯愕不已：老太太確實有個兒子叫史帝文森，但此史帝文森卻并非岡薩雷斯殺死的那個史帝文森，他們的名字不過是個巧合。
　　7年前，政府安排一個服刑期滿的犯人去史帝文森的汽車修理廠工作，由于那個犯人經常出錯，加之史帝文森對犯罪人員潛在的厭惡情緒，最終積怨成仇，犯人在被解雇的當晚持刀潛入史帝文森家，將一家五口全部殺害，震驚了整個小鎮。
　　傷心與憤怒之余，人們開始反思，是什么讓這些已經走出監獄的人重新走上犯罪的道路？答案是，歧視。社會對曾經犯過罪的人本身存在的防范甚至是厭惡的心理，導致他們雖然走出了現實的監獄卻無法走出心靈的監獄。
　　史帝文森的災難讓人們懂得了，能暖開冰封心靈的風，只能來自另一顆善良的心靈，只有愛，才能讓那些罪犯心底曾經種植的美好返青。于是從那時起，小鎮上的人們便開始了一場心靈的救贖，人們主動關愛刑滿釋放的人員，讓他們有工作，有地方住，有飯吃。
　　岡薩雷斯是史帝文森太太救贖的第四個犯人，老太太之所以那樣刻薄的對待他，是希望他能盡快學會隱忍，學會以一種寬容的心態面對生活中的各種挑剔指責與不如意。
　　看完老太太的信，岡薩雷斯給監獄長打電話，只說了一句“我媽媽去世了”，便泣不成聲……
　　選自《青年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