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能尋著自己所愛好的事業,做到迷的程度,不但‘好之’,而且‘樂之’,這是何等愉快的事情!”
說這句話的愉快的人,是鄒韜奮。
他是著名新聞記者、活動家、政論家和出版家。他主編的《生活》、《大眾生活》、《全民抗戰》周刊以及《生活日報》等曾風行海內外,其中《生活》周刊創下了單期近20萬份的發行量。時至今日,這一發行量也不可小覷。
更重要的是鄒韜奮不是以“低級趣味”來吸引讀者,在出版經營上以內容制勝,以時事和民眾利益為取向,在稿件取舍上提倡“有益”、“有趣”。正是在“有趣味、有價值”口號的引領和辦刊精神的主導下,《生活》周刊高歌猛進。
1944年,49歲的鄒韜奮病逝。生前他并未入黨,卻收到了中共中央的贊許——“吾黨的光榮”,因為他“為民主政治,為文化事業……直至最后一息”。
常跑“審查委員會”
鄒韜奮以記者之名行世,卻以社會名流身份顯耀于當時。
1938年2月9日,他第一次到重慶,重慶報界在第一模范市場永年春餐館歡宴鄒韜奮。10日中午12時,應劇作家曹禺、宋之的、陳白塵之邀,鄒韜奮與葉圣陶來到雞街口生生食堂舉行歡宴座談會。下午4時,鄒韜奮又應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之請,在沙坪壩中央大學發表演講,聽眾達2000多人,盛況空前。
鄒韜奮的名氣來自于他創辦的“六刊一報”和生活書店,而名聲大噪則在“七君子案”。
1936年11月,國民黨政府以“危害國民罪”先后將鄒韜奮、沈鈞儒等七人逮捕。據傳蔣介石曾邀他“當面一談”,被鄒韜奮拒絕。三年后,鄒韜奮在重慶獲知,蔣介石欲收他做“文膽”陳布雷第二。
1938年底,鄒韜奮再次赴渝,此行的目的是將下設圖書、刊物和報紙等業務的生活書店由武漢遷到重慶。
在重慶,鄒韜奮最常拜訪的衙門是圖書雜志審查委員會。該委員會對生活書店“審查”嚴格,唯恐“異端”言論流毒坊間。
雖然屢次拜訪通融,圖書雜志審查委員會并沒有手下留情。到1941年2月,除了重慶分店之外,生活書店在國統區內的50余家分店全部被當局封閉,所有職工被逮捕或遣散。
1941年2月23日,在第二屆國民參政會第一次會議開幕之前,鄒韜奮自摘國民參政員烏紗帽,黯然南下香港。
國務院原副總理、鄒韜奮之子鄒家華對父親南下后的境況歷歷在目:“皖南事變發生后,國民黨把56個生活書店都封閉了。他(鄒韜奮)在重慶沒法待下去,就從重慶跑到香港去了。”
鄒韜奮一走,夫人沈粹縝的安全受到威脅。鄒家華回憶說:“我們感到住不下去了,就決定走。當時是1941年,我15歲,弟妹都還小。母親帶著我們三個孩子,利用跑警報的機會逃走。因為特務也要躲警報。我們只帶了兩個箱子,從重慶過江到南岸,乘一家汽車公司的車子到貴陽。從貴陽又到桂林。后來就靠步行了。有一位生活書店的同志陪我們,還雇了一乘轎子,孩子們走不動的時候坐坐。經過玉林走到湛江,然后從雷州半島坐船到了香港。當時是逃難,我們坐在貨船的最下層,上面都是運往香港的雞、鴨。”
經濟獨立辦報刊
鄒韜奮籌辦《生活日報》以“救國救民”為宗旨。1936年7月31日,鄒韜奮在《〈生活日報〉創辦經過和發展計劃》一文中寫道:“我不想做資本家,不想做大官,更不想做報界大王。我只有一個理想,就是要創辦一種為大眾所愛讀、為大眾作喉舌的刊物……我們一定要創辦一種真正代表大眾利益的日報。”
1932年7月,鄒韜奮成立生活書店,任總經理。生活書店先后出版發行數十種進步刊物和包括馬克思主義譯著在內的1000余種圖書。
生活書店倡議人之一胡愈之回憶說,當時《生活》周刊隨時都有被國民黨政府查封的可能,有了書店,刊物即使被封,也可以換個名繼續出版刊物。因此,當時的生活書店雖然效益較好,但就其性質而言,仍“不是私人牟利企業,而是集體經營的文化陣地”。
鄒韜奮主張公開經費來源,不接受任何團體或個人的私人津貼,不接受欲操縱公司之股。《生活》周刊的維持與發展,全部依仗發行、廣告及出版書籍等收入。這與鄒韜奮所秉承的“報格”有關,即“絕對不容侵犯在言論上的獨立精神”。因而,要憑獨立自由之精神辦報,首先必須在經濟上保持獨立,不為來路不明大資本大股東所節制。
為防有私己行為和“陰謀操縱或破壞”,《生活日報》采取“股份兩合公司”的辦法管理報社。
所謂“股份兩合公司”,即由報社任“無限責任股東”,其余投資贊助者都是“有限責任股東”。無限責任股東對內執行業務,對外代表公司,負擔經濟上的無限責任;關于公司管理言論編輯等等事項,則為專一責任增高效率起見,由無限責任股東聘任若干人組織干部全權主持。至于“有限責任股東”,是在股東中選出監察人五人,有監督財政之權,而無操縱行政之權。
拒絕引入大資本,那么廣告經營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但鄒韜奮在廣告經營上沒有唯利是圖。“略有跡近妨礙道德的廣告不登,略有跡近招搖的廣告不登,花柳病的廣告不登,跡近滑頭醫生的廣告不登,有國貨代用品的外國廣告不登”;“凡不忠實或有傷風化之廣告,雖出重金,亦不為之登載”。
這是需要勇氣的。當時的一些大報為了維持生計濫登廣告,有的幾乎成了廣告報,較為賺錢的皆是被鄒韜奮拒絕的醫療等廣告。
鄒韜奮不得不從發行上另辟蹊徑,他主張建立全國通訊網,通過擴大銷路,增加出版物的銷量來增加收入。他在上海創辦《生活日報》時就要求“本報不必只在上海推廣,應就全國各縣,分區競銷”。
在抗日戰爭之前,生活書店在上海福州路一個三層樓上設了一個門市部,擠滿了購買本版外版書刊的讀者。當時我國的四大書店——商務、中華、世界、正中都有寬大敞亮且位于臨街樓下的店堂作為門市,但顧客寥寥。當然,生活書店里的讀者也多是只看不買,時人曾回憶:“站在店里,三個小時看完高爾基的《母親》,五個小時瀏覽完《安娜·卡列尼娜》。”
“吾黨的光榮”
1944年7月,鄒韜奮因患癌癥在上海病逝,時年49歲。臨終前,他表達了想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愿望。9月28日,中共中央根據他生前愿望追認他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
中共中央在致家屬的唁電中稱他為“吾黨的光榮”,“韜奮先生二十余年為救國運動,為民主政治,為文化事業,奮斗不息,雖坐監流亡,決不屈于強暴,決不改變主張,直至最后一息。”
(文中部分史實參考胡愈之著《我的回憶》;趙浩生著《兩代人物一個愿望》。)
鄒韜奮為何不入黨?
鄒韜奮生前,曾多次向中共黨組織提出入黨請求,黨組織認為他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在國統區工作更為有利。鄒家華說:“父親在1937一1938年間,已經向周恩來提出入黨的要求。周恩來當時考慮,從黨員的條件上來講,那沒有問題,但是從當時歷史的情況來看,還是在黨外做工作更加有利。因為如果你是黨員,別人會以為你當然是代表黨來講話;但作為一個黨外人士,從客觀的立場講話,就更具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