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師是山東省一所重點中學的班主任,在學生工作方面很有一套。針對十幾歲的孩子最容易出現的網癮問題,徐老師有應對的“獨門秘籍”。
教師與網吧間的“拉鋸戰”
十幾年前,網吧如雨后春筍般在徐老師任教的學校周圍興起,不少學生一頭扎進網吧,玩得樂不思蜀,荒廢了青春,耽誤了學習,更可怕的是,有的孩子還因此走上了犯罪道路。2000年,幾個男生為了上網的費用搶劫路人,鋃鐺入獄。2004年高考前夕,一個成績優秀的男孩為了上網,半夜從二樓宿舍跳下來,摔折了胳膊,耽誤了高考。
從那時起,徐老師與他心目中惡魔般的網絡展開了艱辛的斗爭。為了讓孩子們遠離網吧,他可謂用心良苦、費盡心機。學校是半寄宿制中學,為了看住寄宿的學生,徐老師經常不辭辛苦地半夜到男生宿舍查鋪,防止他們溜出去上網,一旦發現情況有異就會及時到周圍網吧展開“地毯式搜索”。對于走讀的學生,徐老師會將放學的時間通知家長,請他們記錄孩子回到家的時間,每周簽字提交一次。在加強控制的同時,徐老師沒有忘記宣傳策略,他常常在班會上重復強調上網的危害、網癮的可怕,再輔以“班級批斗”、寫檢查、叫家長等一系列戰術。在他的用心管理下,班里的上網風氣得到了較好的控制。最近幾年,學生半夜溜出去上網的現象幾乎絕跡。起初徐老師頗為得意,以為這是他嚴格管理的結果,然而事與愿違,最近這幾天他發現,情況遠沒有他想象的樂觀。
方寸之間的“新戰場”
近日,連續幾個任課教師頻繁地向徐老師反映,部分學生上課愛玩手機,甚至在教師講課中也不時有手機鈴聲響起。徐老師這才恍然明白,網吧早已經不是學生上網的唯一途徑,如今很多家庭有電腦,多數孩子有手機,網絡已經如同空氣一樣,彌漫在孩子們能夠接觸到的每個角落。面對這一新發現,徐老師頓時不安了起來,這是否意味著他對網絡的戰爭還是以失敗告終了?以后的他又該如何應對這一新局勢呢?
據筆者了解,徐老師的困惑其實并不是個案,而是很多中學教師都在面臨著的難題。手機網絡的普及和資費的下降讓互聯網真正做到了可“隨身攜帶”。以往防止學生網絡成癮的方式是看住學生,讓他們無法走進網吧,可是隨著技術的升級,移動通信進入3G時代,手機、平板電腦等的功能日益強大,“隔離術”已經功力大減。特別是手機這一媒介的技術進步,不僅集語音通信和多媒體通信于一身,還將圖像、音樂、網頁瀏覽等增值服務融于一體,讓網絡邁過了學校的圍墻,直接進入課堂、學生宿舍,成為他們如影隨行的“新伙伴”。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對網絡一向充滿敵意的教師們更加緊張焦慮、捉襟見肘。
據報道,截止2011年4月份,我國手機上網用戶已達3.03億,他們在全國互聯網用戶中的比重不斷上升,已經占到了66.2%。其中,只用手機上網的用戶為4 300萬,占到了全部互聯網用戶的10%。據有關機構預測,到2013年,手機網民或將超過電腦網民。
從小紙條到短信 手機讓教師、家長憂心忡忡
徐老師班里的學生半數以上有手機,有的是家長為了方便與孩子聯系為其購買的,有的是學生用自己攢下的“私房錢”買的。如今手機越來越便宜,孩子們用攢下的壓歲錢、零花錢買部手機是很容易的事情。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沒有手機,已經out了!
手機的普及給課堂管理帶來了一定的挑戰。從前,教師們很輕易就能觀察和注意到課堂上蔓延著的悄悄話、小紙條,如今,這些小動作幾乎都通過手機來完成,表面安靜的課堂上進行著秘密的無聲討論,教師們對此已經很難掌控。
中學時代,男生女生們情竇初開,青春期的懵懂情愫本就讓教師和家長們如臨大敵,現在又有了手機,“早戀”的幼芽更是如同“久旱逢甘露”。拇指翻飛,短信傳情,真是讓教師和家長防不勝防。一位家長憂心忡忡地說:“我覺得現在的孩子特別早熟,說實話挺擔心孩子‘早戀’的。我兒子天天手機不離手,不停地發短信,接電話還背著我們,我懷疑他跟女生交往挺多的。早知道這樣就不該給他買手機,現在倒好,讓他把手機交出來他就嫌我們不信任他。現在的孩子特有主意,真難管!”
手機在學校的普及不僅給日常的授課帶來干擾,而且也讓考試中的作弊現象變得難以控制起來。以前的考試中,教師通常比較注意觀察“千里眼”“長頸鹿”等鄰座間互相抄襲和自帶小抄的作弊現象,這些小動作基本上能夠在監考教師的監控下有效杜絕,然而手機的普及讓抄襲變得隱蔽和便捷,遠距離發送答案、隨時上網查詢答案……真是防不勝防。幾年前,手機在高校的普及曾讓大學教師們深感困擾,如今,它已經開始讓中學教師們頭疼了。
手機網絡挑戰教師的知識權威
現在,手機網絡不僅承擔著“傳紙條”“看小說”等功能,孩子們在玩手機的同時,也用它來“辦正事兒”。在印刷時代,掌握知識資源的人就擁有絕對的權威,很多教師憑借課本和教參就能夠講好課,成為讓學生們佩服的知識權威。但網絡的普及讓知識成為所有人都能公平獲取的資源,學生們在開放的網絡空間中擁有了與教師同樣豐富的資源。
一位擁有20多年教齡的老教師說:“現在的學生可不好‘糊弄’了,教師只不過比他們先掌握了一些專業知識而已,他們在很多方面比教師的知識面還要廣,尤其是語文、歷史、地理等科目。學生經常上網,只要他們感興趣,肯定能掌握比教師還豐富的材料。有一次我上課時說錯了一個知識點,學生立馬就給我指了出來,說是剛用手機上網查的。”
可見,電腦網絡在一定程度上開始瓦解教師作為知識權威的地位,而手機網絡對課堂的侵入,在更大程度上改變了師生關系。教與學不再是單向度的傳播活動,而是課堂上的共同探討,教育學研究者們苦苦追求的民主平等型師生關系和教學相長,在傳統的印刷時代可能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但在信息爆炸的數字時代,一切皆有了可能。
手機網絡改變校園網絡生態
對于中學生來說,手機除了不能玩大型網游以外,基本功能與電腦大致相同。通過手機可以看小說、上QQ、玩小游戲、聽歌、登錄網頁,使用3G手機還能在線看電視、視頻聊天。一部功能齊全的手機就相當于一臺小電腦。
中學生的升學壓力很大,高強度的學習生活常讓他們感到無聊和壓抑,而網絡則提供了讓他們相互溝通和放松的空間。在印刷時代,寄宿生的夜生活除了充斥著寫不完的作業和偶爾的臥談之外,娛樂“工具”無非就是各類小說、雜志而已,當他們打著手電筒貓在被窩里偷偷翻閱課外讀物時,還得時刻提防管理員的突襲和教師不定時的搜查。如今,這樣的場景一去不復返了,在經濟較發達的地區,手機、MP4等高科技手段為學生們提供了更廣闊、更安全的娛樂空間。高二男生小浩說:“我們宿舍幾乎沒有小說之類的東西,誰還費那勁啊?大家都用手機看網絡小說,玄幻、穿越、言情,網上什么類型的小說都有。”
對于中學生們來說,手機已不再是僅僅用來通話的“傳聲筒”了,而是年輕人隨身攜帶的“娛樂工具”,甚至“精神家園”。手機改變了校園的網絡生態,讓網絡沖破了校園有形和無形的圍墻,加劇了教師們對網絡負面影響的恐懼與擔憂。以往,教師們對付學生過度上網的行為通常采取的是監督控制的方式,使其與網絡相隔離,避免其產生網絡成癮的問題。然而,在這個網絡無處不在的時代,“隔離法”已經無法奏效,網絡已經蔓延到社會的每個角落,觸手可及、不可抵御。
“數字原住民”與“數字移民”的沖突
2001年,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著名學習軟件設計家Marc Prensky提出了“數字原住民”(Digital Natives)和“數字移民”(Digital Immigrants)的概念,用以表征父輩與子輩在數字化技術方面的巨大差異。他認為:經歷的不同會影響人們的大腦認知結構。現在的學生,由于其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數字化世界)與其父輩存在天壤之別,他們的思維模式已經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他們是“數字原住民”,而他們的教育者則是“數字移民”。目前教育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作為“數字移民”的教育者,說著前數字化時代的過時語言,正在吃力地教育一種熟練掌握全新語言的人群。
家長、教師等教育者是從前數字世界被動搬遷到數字世界的移民群體,他們對周圍的環境感到陌生和不安,他們吃力地學習新的語言和規則,他們出于本能極力抗拒這種急速的環境改變,而他們深感擔憂的孩子們卻如魚得水地生活在數字世界中,與網絡一起成長。對于他們來說,網絡如同周圍的空氣般自然,無須刻意學習和掌握,也無須恐懼和不安。
基于技術分層的數字鴻溝與基于年齡分層的代溝產生了劇烈的共振,數字代溝這一全新的概念橫亙在兩代人之間,矛盾沖突常常由此引發。2009年,擁有500萬玩家的網絡游戲《魔獸世界》因行政審批問題遲遲沒有開服,失去游戲的“魔獸”玩家掀起了史上最大規模的維權行動。2009年7月17日,著名網癮戒除專家陶宏開教授在接受中央電視臺采訪時表示,“魔獸”就像毒品一樣,根本沒有維權的資格。此言一出,陶宏開就受到了“魔獸”玩家的一致聲討,強烈要求他公開道歉,但他通過媒體發表聲明稱絕不會為此道歉。憤怒的玩家們在網絡上圍攻陶宏開,年過花甲的陶教授就這樣與自己的拯救對象展開了隔空的辯論和較量,被媒體稱為“陶宏開大戰500萬‘魔獸’玩家”。2009年8月,廣西一個男孩在某戒除網癮的訓練營中慘遭教官毆打而死;不久,“每周上網40小時被認定為網癮”的標準引起了人們“被網癮”的驚呼;2009年10月,山東冠縣的官員以保護青少年的名義關閉了全城所有的網吧,制造了網絡時代全城無網吧的奇跡……很顯然,面對網絡強大的吸引力,父輩們焦慮不安、不知所措,他們感覺網絡如罌粟花般迷惑著成長中的孩子,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網絡清除出孩子的世界。
硬幣的另一面
話說回來,當代的青少年之所以具有比父輩更廣博的知識面、更強烈的自我意識和民主意識,網絡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數字時代的年輕人具有更強烈的批判意識。豐富的信息資源和形形色色的價值觀念給新生代們提供了多樣的選擇,相對于他們的父輩,年輕人的心態更加開放和包容。網絡猶如一把雙刃劍,在帶給人們痛楚和迷茫的同時,也帶給人們更高效便捷的生活方式,賦予人們更多的選擇空間。教師無法阻擋網絡在校園里的馳騁,更無法阻擋數字化浪潮的來臨。從臺式機到筆記本電腦再到手機和掌上電腦,不斷轉換的載體讓網絡日漸成為人們如影隨形的伙伴。因此,企圖把學生與網絡相隔離的做法是徒勞的,如何應對技術給教育提出的巨大挑戰,才是教育工作者的當務之急。
由“堵”到“疏” 教育方式需要轉向
與其圍追堵截,不如未雨綢繆。研究發現,良好的性格和習慣是正確使用網絡的前提。熱愛生活、心理健康、興趣廣泛的孩子通常擁有比在網絡世界中能得到的更美好的情感體驗,不會沉迷于虛無縹緲的網絡內容而不能自拔。現實生活中,來自家庭的高期望和來自學校的高壓力構成了孩子們成長的壓抑環境,浮躁的社會現實和扭曲的教育目標忽略了孩子對生命情感的需要,在自由、輕松的網絡面前,那些緊繃的小生命情不自禁地就釋放出了強烈的渴望和叛逆。其實很多時候,網絡只是映射現實的一面鏡子,強大的內在自我能夠讓人更好地使用和駕馭網絡。
網絡不是真空世界,而是一個隨時可能遭遇細菌侵染的空間。企圖將孩子隔離在安全無菌環境中的行為是脫離現實的,而放任其自生自滅更是不可取。作為教育者,我們應該思考的是如何讓孩子在網絡世界中形成自我免疫能力,能夠在自由馳騁數字空間的同時,懂得保護自己并對他人負責。這種免疫能力的獲得需要通過專門的學習,那就是在西方國家廣為“流行”的媒介素養教育。媒介素養指人們在面對媒介各種信息時的選擇能力、理解能力、質疑能力、評估能力、創造和生產能力以及思辨的反應能力。學校開設相關課程能夠幫助青少年提高自身網絡素養,從而更健康合理地使用互聯網。
除了提高青少年自身正確使用互聯網的能力,政府對網絡環境的規范也應是重要的舉措之一。色情、暴力、虛假信息泛濫的網絡環境讓大人們戰戰兢兢,不敢松開限制孩子上網的手,政府的干預和治理則能夠給人們一顆定心丸,緩解他們矛盾不安的心情。
網絡是現代社會的重要工具乃至生存環境,學生作為最先接受先進技術和文化的群體,無可避免要與網絡相結合。教師們不應因噎廢食,由于擔心可能出現的負面影響就將學生與網絡相隔離,而應化被動為主動,利用好網絡這一可以提高學生綜合素質和知識水平的工具,使之成為教育的好幫手。要做好這一工作,教師首先要成為具有良好網絡素養的數字時代公民,對于網絡,無論是批判其糟粕還是汲取其精華,都要在自身具備甄別和使用能力的基礎上進行。
(作者單位:山東省萊陽市譚格莊鎮中心中學)
(責任編輯:譚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