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案例啟示:特情引誘是毒品犯罪案件中最重要最常用的偵查方法,但由于權力普遍具有擴張性,使用不當容易造成對公民權利的侵犯,且現實中已經出現了不計程序和方式濫用的現象,對此應在立法和司法中對審批程序、適用范圍、適用對象、過程監督進行嚴格規制,以實現司法權準確打擊與有效保護的目的。
[基本案情]兩名新疆籍男子,帶領妻兒在上海合伙開小店,勤勤懇懇工作。然而千里之外的一個電話打破了平靜,有個老鄉說能聯系到吸毒人員,力勸兩人帶毒品到天津賣毒品掙大錢,兩人幾經猶豫,禁不住誘惑,被這位老鄉特情“釣”上,后人贓俱獲,獲刑多年。
以上是一起典型的特情引誘毒品犯罪案件。在我國每年偵破的毒品犯罪案件中,采用“特情引誘”偵破的案件已達三分之二以上,可見特情引誘對我國打擊毒品犯罪、凈化社會環境所具有的必不可缺的作用。然而特情引誘如同一柄雙刃劍,用之不當,會對公民的合法權益造成傷害,甚至會將無辜的公民卷入刑事案件。如何既能充分運用特情引誘打擊犯罪,防范潛在的社會危害,又依法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是所有法律工作者都應當高度重視的問題。
一、特情引誘的概念、分類及正當性論證
從我國司法實踐來看,特情引誘一般是指特情在介入偵破案件中對他人進行實施毒品犯罪的犯意和數量引誘的情況。許多學者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印發的法[2000]42號《全國法院審理毒品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紀要》)將特情引誘分為“犯意引誘”和“數量引誘”兩種。筆者認為應當還存在一種“間接引誘”,即受特情引誘的嫌疑人意欲販賣毒品的行為叉引起沒有犯意的其他人實施毒品犯罪或加大數量實施毒品犯罪。這種情形在最高法的上述《紀要》中也有體現。
特情引誘偵查方式是否具有正當性一直備受爭議。有人認為特情引誘是一種憑空制造犯罪的行為,采用這種方式會使刑法喪失謙抑性,擴大了公權力的邊界,因此,應當宣布這種偵查方式非法并禁止使用。…筆者認為,作為一種特殊的犯罪,毒品犯罪案件具有手段隱秘、單線聯系、隱藏身份等特點,這些都給偵查機關發現犯罪行為、收集犯罪證據帶來極大的困難。這種情況下,通過特情引誘取得控告犯罪的證據,一方面可以防止毒品流入社會毒害人群,另一方面則造成打擊毒品犯罪的高壓態勢,造成毒販的恐慌心理,壓縮其生存空間,縮小毒品的危害面。這種偵查方式在打擊假幣、毒品、走私等無被害人的犯罪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現實中顯示了顯著的成效,也是國際上通用的做法,應當給予肯定。
二、當前特情引誘使用中的問題
目前,在司法實踐中反映出來的關于特情引誘使用中的問題主要有:
(一)缺乏有力的法律依據
特情引誘作為偵查機關使用的一種手段,是否有法律的明確授權受到部分學者的質疑。《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第16條和公安部1984年制定的《刑事特情工作細則》對特情引誘中特情的設置、使用及證據采納等作出了規定。最高人民法院在《紀要》中對此予以認可。筆者認為雖然有一定的法律依據,但這種法律依據仍不夠具體和權威,尚需進一步明確。
(二)擅自擴大特情引誘的適用案件范圍
由于目前在我國對于特情偵查可適用于哪些案件法律沒有作出具體的規定。在司法實踐中大多用于毒品、假幣、走私犯罪等一些沒有被害人的案件,但這種偵查方法“有可能被濫用,從而孕育出誘使本無犯罪傾向的公民犯罪的危險,使國家執法機關違背其打擊、防止犯罪的職責和義務,使公民喪失對國家司法權的信賴。”在部分地方為了提高破案率而將這種偵查措施濫用,甚至以偵查實驗的名義,誘騙被害人作誘餌應用于強奸等嚴重侵犯人身權利的案件,嚴重違背刑法打擊犯罪、保護人民的初衷。
(三)特情使用沒有規范化操作程序
從司法實踐來看,關于特情的管理機關、使用機關、特情身份的證明出具機關等沒有統一規定,導致特情濫用,甚至出現公安機關為了完成立案指標,提高破案率,將吸毒人員建立為臨時特情,這種做法明顯失去了特情偵查措施的真正意義。現實中這種案件占有很大的比例,2001年的甘肅馬進孝系列毒品栽贓案就是缺乏法律規制導致特情與不法警察勾結,共同策劃陷害他人的典型特情引誘假案的代表。
三、對特情引誘的法律規制
特情引誘面臨的諸多問題表明,對其進行必要的規制已成為立法及司法界不容回避的問題。筆者認為,應當加強立法,制定相關法律,最終應當進行以下幾個方面的規制:
(一)建立嚴格的審批程序
通過立法或出臺相應的司法解釋,明確規定特情的身份為偵查機關人員或偵查機關控制的相對固定的社會人員。對于已經實施了犯罪行為的人,不能一概免除其刑事責任,而應當規定免刑的條件、減刑的上限和下限。在審批程序上,應借鑒西方國家的有關制度,偵查機關在采取特情偵查措施前要申請法律監督機關即人民檢察院的許可或備案,然后根據許可或規定的要求嚴格按照法定程序搜集證據。通過依法偵查,將特情偵查的結果轉換為符合刑事訴訟法要求并可在庭審中公開出示的證據,增強此類證據的證明力,減少案件面臨的風險。
(二)對特情引誘適用案件范圍應當嚴格控制
在立法中對特情偵查措施適用的案件范圍應作出明確的規定。多數學者均認為,特情引誘只能運用于用常規偵查方法難偵破的具有嚴重危害性的重大、隱秘、無被害人,且對社會秩序造成嚴重威脅的公訴案件,筆者認為,特情偵查措施適用的對象應當限于有證據證明犯罪嫌疑人有實施犯罪的意圖,所實施的犯罪行為性質嚴重、嚴重危害社會治安,且方式較為隱蔽、無被害人,而采用其他偵查手段又不足以有效獲取證據的犯罪。
(三)對特情引誘的適用對象進行嚴格控制
由于目前我國對偵查權的監督和控制非常薄弱,因此對特情引誘的對象必須進行嚴格限制。具體而言,一是犯意引誘的對象應當是有重大線索和一定證據表明犯罪嫌疑人手中掌握有一定數量的毒品或具有毒品來源,且是欲實施毒品犯罪的人;二是數量引誘的對象應當是有合理根據或足夠理由表明犯罪嫌疑人具有更大數量的毒品,且其目前欲實施的毒品犯罪數量遠低于其手中握有的毒品數量。
(四)對特情引誘的過程要加以監督
特情引誘屬于偵查機關的一種偵查措施,由于這種方法可能具有侵害公民私權利的危險性,其偵查過程應當受到監督機關的監督。基于此,筆者建議:首先,特情的使用應當經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其次,應當將特情使用決定書面抄送檢察機關偵查監督部門備案。檢察機關有權提出建議。第三,在偵查人員或者特情進行特情引誘的過程中,檢察機關在必要時可以對偵查人員和特情的行為進行隨案監督,以防止偵查人員或者特情通過實施不合法的行為收集證據,必要時檢察機關可介入偵查。
四、結語
鑒于毒品的危害性及毒品案件偵破的困難性,公安機關在偵破毒品案件中采用特情引誘手段是必要的,也具有相當的合理性。特情引誘雖然在刑事案件的偵破過程中被大量應用并被證明具有特殊的效用,但缺乏法律的基礎支撐將無法走地更堅定,加強立法對這一偵查手段既是一種支持也是一種制約,擁有了法律規制的特情引誘將能夠準確平衡打擊犯罪與保護權利的關系,在維護社會治安等方面更好地發揮作用。
注釋:
[1]李心淑:《我國不宜建立誘惑偵查制度》,戢《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2006年第2期。
[2]許惠宏:《毒品案件誘惑偵查的必要性及立法思考》,載《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05年第6期。
[3]《南方周末》2004年11月4日,概要如下:2001年7月,甘肅省蘭州市公安局西固區分局禁毒大隊副大隊長趙明瑞為了完成緝毒任務,伙同特情馬進孝制造假海洛因2公斤,并誘使彭清帶毒品與假扮成買主的趙明瑞等人交易,后被抓獲。彭清一審被以販賣毒品罪判處死刑,緩期2年執行;2001年7月,臨夏州公安局緝毒支隊隊長丁永年與馬進孝合伙陷害出租車司機楊樹喜,致楊樹喜一審被以運輸毒品罪判處死刑;2001年8月,甘肅省臨姚縣公安局原分管緝毒工作的副局長張文卓和該局緝毒隊隊長邊偉宏與特情馬進孝共同合謀陷害出租車司機荊愛國。荊愛國一審被以運輸毒品罪判處死刑。后甘肅省高院在死刑復核時發現這些案件提供破案線索的人均失蹤或在逃,案件事實存疑。甘肅省公檢法機關相繼介入調查,并揭開這一系列案件背后的黑幕,所有涉案人員均受到嚴懲。
[4]馬宗虎:《對誘惑偵查法制化的思考》,栽《貴州警官職業學院學報》2002年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