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投資型”受賄行為是否構成受賄罪

　　[基本案情]
　　2006年3月，時任蘭州大學第二醫院(以下簡稱蘭大二院)黨委書記的丁某，在家中收受某建筑公司繹理張桌(承建蘭大二院醫療綜合大樓和萃英門花園住宅樓施工建設)給予的人民幣50萬元。丁某將其中15萬元用i"-~子上學。剩下的35萬元以他人名義存入銀行。至案發前，請托人張某尚未向丁某提出給予幫助的要求，丁某也尚未利用職務之便為其謀取實際利益。
　　[判決結果]
　　2007年2月6日，定西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丁某-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一審宣判后，丁某不服并提出上訴。同年7月17日，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爭議焦點]
　　丁某的行為可被稱為“感情投資型”受賄行為…，即國家工作人員收受請托人財物，建立一定感情基礎后，于將來不確定的時間，利用職務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的行為。本案中，如張某給予丁某財物后，丁某主動或應張某的要求利用職權為其謀取利益，y-，~的行為構成受賄罪自不待言。但張某以“感情投資”給予丁某財物，丁某尚未為張某謀取實際利益即案發，其行為是否構成受賄罪，存在兩種不同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丁某的行為構成受賄罪。丁某與張某并不認識，除了張某是蘭大二院的基建承包商以外，二人沒有任何其他關系，不存在禮尚往來的現實基礎。丁某之行為可認定為承諾為他人謀取利益，屬于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應以受賄罪追究刑事責任。
　　第二種觀點認為丁某的行為屬于違反黨紀政紀的行為，不構成犯罪。根據《刑法》第385條、第388條之規定，丁某在收受張某賄賂之后，沒有為請托人謀取利益，不符合受賄罪的構成要件。不構成犯罪。
　　[裁判理由之法例評析]
　　筆者認為，丁某之行為構成受賄罪。
　　(一)丁某收受錢財的行為不屬于禮尚往來
　　要結合發生財物往來的背景、往來財物的價值、緣由、時機和方式、接受方是否利用職務便利等因素綜合判斷區分賄賂和饋贈幽。單純利用親友關系為請托人辦事，收受請托人答謝的少量財物不構成受賄罪。首先，張某之前與丁某并不認識，而動輒給予丁人民幣50萬元。其次，張某給予丁某錢財之時既非節慶、也非丁某家中婚喪嫁娶之時，且未說明給予錢款的緣由，于情于理不合。此外，“禮尚往來”中一般包含著“往”與“來”的雙向行為，而丁某與張某之間的往來只是單向的，不屬于正當意義上的“禮尚往來”。
　　(二)丁某的特定職務是張某給予其財物的動因
　　行賄之時，張某所在公司正在承建丁某所任職的蘭大二院的基建工程，雖然張某暫未說明具體請托事由，但丁某主觀上應當預見張某之行為是基于其擔任蘭大二院黨委書記的W1pivpUWEENzc2DBtHv7BA==職務和地位，為以權利為支點的特殊交易行為。權錢交易是職務犯罪的本質特征，張某給予丁某錢財的行為直指丁某手中職權，如丁某不是蘭大二院的黨委書記，即使張某財力再雄厚，也不會給予其巨額錢款。
　　(三)丁某接受賄賂應認定為默示承諾日后為張某謀取利益
　　為他人謀取利益包括承諾、實施和實現三個階段的行為。只要具有其中一個階段的行為，如國家工作人員收受他人財物時，根據他人提出的具體請托事項，承諾為他人謀取利益的，就具備了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要件。明知他人有具體請托事項而收受其財物的，視為承諾為他人謀取利益[3]。本案中，丁某主觀上對自己收受錢財的性質存在基本認知，能夠預見張某日后可能提出請托事由，并對此持放任態度，屬于間接故意。丁某將部分賄賂款以他人名義存入銀行的行為也體現出其已經預見到了自身行為的違法性，并試圖掩蓋受賄事實。所以，丁某明知有請托事由存在，仍最終決定收下這50萬元，構成對日后為張某謀取利益的默示承諾。
　　值得討論的是，具體請托事項中的“具體”應當如何界定。筆者認為，張某的請托事項可以構成“具體”請托事項。丁某能夠預見該請托事項的內容為“在張某公司承建的蘭大二院醫療綜合大樓和萃英門花園住宅樓施工建設中，利用擔任蘭大二院黨委書記的職務便利，為其謀取一定經濟利益”。該請托事項所指向的受益對象為張某及其所在公司，所涉及工程為蘭大二院醫療綜合大樓和萃英門花園住宅樓工程或者蘭大二院日后的其他工程，所謀取利益必然為經濟利益，較為具體。
　　(四)丁某所承諾的利益為“不確定利益”
　　本案中，丁某尚未為請托人張某謀取現實利益，該利益應屬不確定利益。丁某所承諾為張某謀取的利益雖然較為具體，但只能具體到在蘭大二院醫療綜合大樓和萃英門花園住宅樓工程或者蘭大二院日后的其他工程，為張某及其所在公司謀取經濟利益，但在什么環節，以什么手段謀取多少數額的利益尚不確定。所以請托人張某采取行賄手段意欲謀取不確定利益…的行為，應認定為非法收受他人賄賂。
　　受賄罪的行為模式可以分為四類：一是索賄；二是非法收受他人賄賂并為其謀取利益；三是國家工作人員利用本人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索賄或收受賄賂，即斡旋受賄。四是國家工作人員在經濟往來中，違反國家規定，收受各種名義的回扣、手續費，歸個人所有。綜合分析，丁某之行為應屬于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情形。
　　除丁某受賄案之外，還有北京市崇文區地稅局原副局長、市地稅局涉外分局原副局長朱鳳珍受賄案，貴州省貴陽市人民政府原市長助理樊中黔受賄案等，在此不予贅述。隨著犯罪經驗的逐漸積累，犯罪人規避法律制裁的變相賄賂行為層出不窮。“感情投資型”受賄行為即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如果將這種行為排除在職務犯罪之外，將導致很多實質上具備權錢交易特征的職務犯罪行為游離于刑法之外，盡快出臺相應的司法解釋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注釋：
　　[1]于志剛：《關于賄賂犯罪中“謀取”一詞的重新解讀(下)》，載于《反貪工作指導》2009年第2期，第23頁，中國檢察出版社。
　　[2]《刑事審判參考》總第66期，第174頁，法律出版社。
　　[3]2003年11月13日最高人民法院《全國法院審理經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第2條。
　　[4]于志剛：《關于賄賂犯罪中“謀取”一詞的重新解讀(上)》，戢于《反貪工作指導》2009年第1期，第16頁，中國檢察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