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變遷下的國有企業組織意識形態分化探析

　　內容提要 中國國有企業改革導致單位社會終結和中國社會結構的巨變吸引了眾多學者的興趣，但相關研究多為關注組織變遷的客觀層面。組織客觀制度變遷背后必然伴隨人們思想價值觀念的變化，而秩序的達成又依賴于人們的主觀認同，我們應該深入考察沉淀在人們心中的意義結構及其作用機制。當制度變遷時，不僅是作為制度表層結構的各種具體規章條文發生變化，更有作為制度深層結構的價值邏輯轉換蘊藏其中，作為變革最為深刻的組織形態，國有企業制度變遷伴隨國有企業組織意識形態的深刻變化。國家、市場和其他組織是對國有企業組織意識形態分化產生重要影響的三個因素，三者力量的交互作用共同框定了企業的發展方向和價值定位，原有國家一元控制下形成的國—企同構政治意識形態格局正在多元交互力量的沖擊下發生分化。
　　關鍵詞 制度變遷 國有企業 意識形態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1)03-0172-06
　　
　　制度不僅表現為客觀的行為規則，還包含隱藏于客觀規則之下的價值理念，意識形態作為制度深層的表意結構，是制度合法性的來源。制度變遷并非單純的客觀過程，當制度變遷發生時，不僅是作為制度表層結構的各種具體規章條文發生變化，更有作為制度深層結構的價值邏輯轉換蘊藏其中。作為變革最為深刻的組織形態，國有企業制度變遷背后伴隨國有企業組織意識形態的深刻變化，原有國家一元控制下形成的國—企同構政治意識形態格局正在多元交互力量的沖擊下發生分化。關注組織客觀制度變革背后深層的主觀秩序變化，在制度變遷場景下重構組織認同是組織秩序再生產的必要前提。
　　
　　一、探尋組織秩序的意義之維——組織、制度與意識形態互構論
　　
　　組織、制度和意識形態三者是共生演化的互構關系。作為行動者的組織要受外部制度環境對其行為的制約，具有一定的被動性；但另一方面組織又是自身內部制度的制定者與實施者，具有一定的主動性。意識形態則通常被看作是非正式制度的一種，是維護制度合法性的重要力量，但在制度變遷中又能超越既有制度約束，成為引領制度創新的重要力量。三者的互構關系如學者所言：“新的制度通過意識形態的過程使其得到合法化，而意識形態則通過制度而轉變為一種特定組織中結構的一部分。制度規范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是通過意識形態的作用來實現的。人們也是在意識形態宣傳的幫助下實現對新的制度安排與新的規則的內化與社會化。意識形態在組織與制度的變遷與創新的社會化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李漢林、渠敬東、夏傳玲、陳華珊：《組織變遷的社會過程——以社會團結為視角》，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第226頁。可見，制度是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并且制度的主觀維度是制度的深層結構，是制度得以被理解和實施的基礎，制度變遷也不是單純的客觀過程，而是人們在一定思想觀念支配下的選擇行為。意識形態是在特定時空情境下，用于指導特定群體實踐的價值觀念圖式，因此，意識形態與制度共生演化。作為非正式制度的意識形態與正式制度不是形成機械并列關系來約束人們的選擇行為，兩者發生更深層的有機互動與滲透關系，即它作為意義支撐和價值圖式滲透到正式制度深層的理念結構之中，成為指導正式制度建設的理念原則并為正式制度提供合法性說明，從這個意義上說，意識形態是貫穿整個制度網絡的意義準繩。
　　新制度主義經濟學家諾斯曾明確指出組織、制度與意識形態的共生關系，并集中闡述了三者的交互作用對于制度變遷的影響：“制度變遷的最終路徑由以下兩個因素來決定：（1）由制度與組織的共生關系所引起的固定特征——它們已隨著這些制度所提供的激勵結構而演進；（2）由人類對機會集合變化的認識與反應所作出的反饋過程。”［美］道格拉斯?諾斯：《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劉守英譯，三聯書店，1994年，第9頁。對于制度與組織的關系，諾斯認為“研究制度和制度變遷首先要區分制度和組織兩個概念。制度是博弈的規則，組織是博弈的參與者；制度和組織的交互作用形成了制度變遷。”④⑤［美］道格拉斯?諾思：《理解經濟變遷過程》，鐘正生、邢華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55、10、3頁。制度限定了組織的存在類型和行為方式；但組織也會在具體實踐行為中通過改變規則來提高自身的生存效率，從而引發更大范圍內的制度變遷。對于意識形態在制度變遷中的地位，諾斯認為人類對機會集合的認識與反應主要取決于人們所獲得的信息和他們處理信息的方式，后者比前者更為重要。由于信息的不完全性和行動者選擇行為的復雜性，使得“行動者常常根據不完全信息行事，且他們常常通過想象來處理所獲得的信息”，④這樣行動者的主觀模式就成為影響制度變遷的一個重要因子，意識形態所架構的信念體系正是作為塑造行動者主觀模式的重要力量而發揮作用。諾斯在后續研究中將意識形態、文化等信念體系作為理解制度變遷過程的關鍵力量，意識形態與信息因素被一起納入行為者的主觀模型之中。他指出擁有相同信息，但具有不同意識形態的行動者，將建構出不同的主觀模型，做出不同的行為選擇，強調意識形態對行動者選擇行為和制度變遷過程的深刻影響：“理解經濟變遷過程的關鍵在于促使制度發生變遷的意向性以及他們對問題的理解”。⑤
　　近年來組織研究領域興起從結構分析到文化分析的轉向，以及組織社會學中制度學派對組織合法性的強調都共同關注組織秩序形成的主觀基礎，指出組織信念模式對組織秩序再生產具有重要作用。他們認為組織并非是自然形成的現象，而是一種人為建構，人們建構組織的目的在于解決集體行動問題，組織是圍繞特定目標而有意識組織在一起的社會共同體。楊甜甜：《從權力到文化：雙重視野下的科層制》，《社會學研究》2006年第5期；周雪光：《組織社會學十講》，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 John W. Meyer and W. Richard 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