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之

　　一
　　
　　江小瑤沒有想到，天說變就變了，豆大的雨點瞬間落地。江小瑤的真絲長裙尷尬地貼在了身上，將她凸凹有致的身材描繪得明晰而生動。
　　就在江小瑤倉皇地將目光四處亂掃，想找一處躲雨的地方時，一輛車緩緩停靠在她的身邊，打開的車門里，露出一張微笑的面孔，他心平氣和地對江小瑤說：“上車吧。”
　　江小瑤愣了一下。這張面孔不算陌生，他是與諾諾同班的小查理的爸爸。
　　這是一所貴族幼兒園。江小瑤每天來接諾諾放學時，時常能見到小查理的爸爸，躲開眾人，獨自悠閑地站在一棵樹下，背了手，微抬了頭，帶著嘴角的一絲微笑，等待他的小查理。
　　江小瑤與他并未說過話。但是這樣一幅父盼子歸的圖畫，每一次都讓她感動。
　　因了這份感動，江小瑤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她禮貌地對他說了聲“謝謝”，優雅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江小瑤今天沒有開車。前所未有的心煩意亂，使她提前半小時出門，想通過一通亂走理順自己心中亂麻一樣的思緒。
　　畢業于重點大學中文系的江小瑤，做全職太太已經五年了。五年里，丈夫方浩像是一個離心圓一樣，與家的距離越來越遠。到今天，方浩已經是一星期沒有回家了。電話里，他的聲音總是急切而不耐煩的，三五句將她打發了后，絕不主動打個電話回家。這樣的情景，已經持續了多久？江小瑤突然間覺得，她與方浩，隔得好遠好遠。
　　帶著諾諾吃完了西餐，江小瑤第一次不想回家了。她拿了跳棋，在餐廳里與諾諾一起下，諾諾偷了江小瑤的棋子，握在胖胖的小手心里，看著江小瑤開始壞壞地笑。江小瑤禁不住愣了神，這神態，這笑容，像極了方浩。
　　諾諾一無所知，起勁地偷著江小瑤的棋子，快樂地大聲呼喊：“媽媽，我贏啦！”
　　江小瑤含淚笑了，諾諾的快樂，是她的安慰。
　　再去接諾諾時，與小查理的爸爸碰面，就遠遠地相視一笑。兩人都有車。習慣性地，江小瑤的車，在園門口的東邊，他的車，在園門口的西邊，中間，是密密的人群。江小瑤這才想到，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小查理的媽媽。而且，竟然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二
　　
　　諾諾和查理，因為“六一”要共同表演一個節目而熱絡起來。放學了，兩個小人兒常常黏在一起，煞有介事地爭執著、討論著，為著那個只有三分鐘的節目。彼此的母親和父親，各立一方遠觀著，報以會心的微笑。
　　這樣的默契持續了一星期之后，兩個小家伙在一個周末衣衫不整地走出校門，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事情經過。不過是因為各持己見，互不相讓，最后不約而同用拳頭解決。江小瑤與他都是又好氣又好笑。最后他說：“明天諾諾來我家排練吧。也許，我可以略作指導。”
　　此次，江小瑤才知道，他叫查爾斯，英國海歸。
　　江小瑤帶著諾諾去時，帶去一瓶法國香水，送給查爾斯的太太。查爾斯悄然接過，輕輕說一聲謝謝。江小瑤注意到，房間里大大的照片墻上，布滿大大的美麗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上，都有一個美麗而干練的女人。不用說江小瑤也知道，那是他太太。
　　只是，一直不見太太的面容。江小瑤帶著一肚子疑問，含笑看他耐心地為兩個孩子排練。諾諾和查理毫無耐心，這個要尿尿，那個要吃冰淇淋，這個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那個干脆抱住了查爾斯的腰。他不生氣，開心地陪他們玩，玩著玩著，很智慧地將節目回歸到主題，仿佛就是在玩樂間，兩個孩子的節目，已經配合得很好了。
　　這期間江小瑤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觀看。她覺得自己好像融化了，融化在一種溫暖的、充滿著愛的氛圍中。這是一種讓人很有安全感的愛。江小瑤覺得長久以來內心的渴望，在這兒得到了滿足。
　　到了午飯時間，他扎上圍裙，不急不忙地開始做飯。江小瑤自然而然地給他打著下手，他不拒絕，兩個人剝蔥遞蒜地默契得像是一對夫妻。江小瑤內心里突然就傷感起來。家里的廚房，始終就是她一個人的天地，她總是孤獨地轉戰在家里的角角落落。這種孤獨，讓她害怕。
　　江小瑤就這樣戀上了查爾斯的家。在查爾斯家里，江小瑤重新體味到自己是個女人。
　　又是一個周日時，一早小查理的電話就來了，諾諾興高采烈地為小查理的邀請而歡呼。他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急不可待地要去做客。江小瑤內心有著隱隱的快樂，這快樂就像一只小兔子在心中亂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找出那件最為性感漂亮的時裝，站在鏡前的，是一位美艷動人的女人。這美艷是流動的心緒，在江小瑤的周身環繞。
　　江小瑤沒有想到，迎接她的是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當查爾斯紳士般將切好的蛋糕捧給江小瑤時，江小瑤知道，她已經墜入一個無法自拔的境地。她像一條輾轉的魚，無力掙扎。
　　當兩個孩子在屋外花園里嬉鬧時，查爾斯似乎明白江小瑤的心意，他試探地，慢慢地，輕輕地擁住了江小瑤。
　　查爾斯的身上，有股溫暖的、恰到好處的男人的氣息。江小瑤的內心在一瞬間翻江倒海起來，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完全散發開了，如同行走在云霧里一般，輕得像一朵柳絮。
　　江小瑤想深深地深深地沉下去，沉下去。仿佛是為了配合她的渴望，查爾斯的擁抱越來越緊，他的手也開始纏綿地在江小瑤的背上游走。江小瑤在他溫熱的呼吸中迷失了方向，她只想融化在他的氣息中，忘記一切。
　　抬頭之時，對面墻上是查爾斯的太太，對著她微笑。
　　江小瑤一下子清醒了。
　　
　　三
　　
　　江小瑤沒有料到查爾斯的瘋狂。他的短信開始鋪天蓋地，但每一句話都像是四月的陽光，溫暖卻不灼人。查爾斯也不讓她為難，每回接小查理時，將車依然停在園門口的西邊，目光卻散亂起來，四處搜集著江小瑤的信息。江小瑤躲在車中不敢出來，內心卻無法平靜，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該做一個怎樣的了結。
　　這一天在等待諾諾放學時，江小瑤接到查爾斯的電話，拜托她代接一回小查理。查爾斯病得不能出門。
　　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開過快車，諾諾開心的尖叫讓江小瑤更加焦灼。敲了半天的門，終于出現一個紅著雙眼胡子拉碴的人。
　　江小瑤找了退燒藥喂查爾斯吃下去，又為兩個孩子做了晚飯。查爾期昏昏沉沉地睡著，半醒之間，抓緊了江小瑤的手，一直抓著不放。江小瑤的一顆心無限地柔軟下去，小心地替他擦去額上的汗水，那只手，仍然被他緊緊地握著。
　　已經半夜了，諾諾與小查理都睡了。查爾斯終于退燒，吃了江小瑤煮的面，靜夜里，兩個人四目相望。
　　他具有方浩所缺少的柔軟和體貼。而江小瑤，現在是如此渴望這種柔軟和體貼，這是讓一個女人安心的最有效的藥劑。
　　方浩不能給她，方浩是一塊硬硬的石頭，堅固地聳立在他的人生中，淡忘了江小瑤的需求。
　　如果，如果江小瑤沒有方浩，如果，查爾斯沒有妻子，他們兩人一定會是一對神仙眷屬。
　　可世上沒有如果。
　　查爾斯出國留學的妻子，一年后就要回來了。雖然，她不具備江小瑤所擁有的讓查爾斯迷醉的那一部分，然而，查爾斯并沒有認為，她不是他的妻子。
　　江小瑤明白這一點，所以，她不想和查爾斯締造一段浪漫的故事。于江小瑤而言，這樣的故事就是一場大火，會將她燒得體無完膚。
　　可查爾斯，竟然像一篇樂章一樣，鑲嵌在江小瑤的生活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演奏一番，讓江小瑤的內心，難以平靜。
　　江小瑤果斷地將諾諾轉了學。新的幼兒園雖然遠了些，但有江小瑤的接送，并不影響諾諾。諾諾是個喜歡新鮮的孩子，很快就喜歡上了新的學校，新的老師，只是，居然時不時地牽掛著小查理和查爾斯，問起他們時，讓江小瑤無語。
　　查爾斯不再打擾江小瑤。
　　一年過去了。有一天江小瑤突然想看一看查爾斯，悄悄開車來到諾諾原先的幼兒園，并沒有看到查爾斯。江小瑤心中若有所失，也許，小查理也轉學了？
　　查爾斯不知道，江小瑤生日的那天，他送她的那束紫色玫瑰，江小瑤將其中的一朵，做成了干花，保存在一本書里。
　　方浩從來就不會送花給江小瑤。這一朵花，是江小瑤的一種紀念。因這一朵紫色的玫瑰，江小瑤覺得，她的人生，其實已經圓滿了。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