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狗告訴我

　　這兩年，我常常有這樣的念頭，回家，把胖胖“謀殺”了。
　　胖胖是我家的一只狗狗，因為一出生就比其他的兄弟姐妹個頭大，壯得像只充足了氣的皮球，因此得名胖胖。
　　胖胖是當年我爸選中的，這個當了半輩子軍人的男人，挑選狗狗像挑選士兵，要壯實的，要看起來充滿活力的……
　　不再帶兵也離開了工作崗位的男人，心里是害怕失去“統治地位”的，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決地帶回了胖胖，開始訓練和統領它。
　　這樣一個小東西，其實是不讓人討厭的，更不至于讓我動了“謀殺”的念頭，而是我慢慢發現，因為它的存在，徹底控制了我爸的生活。那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自從它入住我們家，我爸，我那個曾經喜歡行走天下的老爸，竟然再也沒有離開過家。確切地說，是再沒有離開家超過一天。不管去哪里，一天之內肯定要回來，堅決不在外面過夜。遠一些的，超過一天回不來的地方，堅決不去。也就是說，整整5年了，我爸，只在方圓不超過一百公里的地c2e14ba92e88ed074fd49b89de8fb8e15edcf490159dd5fc2628ab18ce130b6c方活動過。
　　三年前，我在離家300公里的城市買了房子，安了家。而這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竟然一次沒有來過他心愛的女兒的家。理由只有一個，胖胖不能離開人，它需要照顧。
　　我們的家住在縣城郊區，是小四合院的房子，胖胖在爸的訓練下，早已經養成了不在家里大小便的習慣，而它是個能吃的家伙，這就意味著每隔一小段時間，爸就需要將它牽到外面一個固定的地方“方便”。萬不得已的時候，它才會在家里一個固定的小沙堆處小方便一下。但只限于小方便，其他的事情，它死也不會做了。
　　毫無疑問，在這點上，胖胖是個恪守規則的士兵。曾經有一次，我們帶著爸回50公里外的老家，回來得晚了，大概晚上10點了。到家時，胖胖已經憋得快不行了，爸把它帶出去，一直嚎叫……結果大病一場。
　　因為那次“事故”，爸再不長時間出門了。所謂的長時間，是以10個小時為限。因為如果他不在家超過一天，胖胖可能活不下去。可是沒有他的照顧，我已經在外面活了很多年。
　　所以，他可以不在我身邊，但是要守著胖胖。
　　這看起來也許沒什么，但事實上，因為這樣一只狗狗，我們真的不得不放棄很多心愿，不得不一次次改變計劃，每次想帶爸出去，都要先考慮好時間和路程……爸是很固執的，所有在部隊待過很多年的男人都固執。而之前，我也一直覺得爸的性格是冷硬的，他堅強而沉默，生活中很少有什么可以打擊到他，他很少牽掛什么——之前的十幾年里，他一直和我們生活在兩個地方，可是每一次走，不見他對家和他的孩子們流露出什么眷戀。
　　可是現在，因為一只狗狗，他改變了。他甚至從來意識不到，他對胖胖的牽掛有多頑固，只要在外面時間稍長，他就會不停地看時間。會下意識地說，胖胖該餓了，它該出來遛遛了，它該方便了……不行，必須回去了……
　　他絮叨著，像個心思瑣碎的婦人。每每這樣的時候，我都會感慨地看著他，看著歲月在他面容間一點點刻下的痕跡，看著他的眼神已經不再犀利清澈，看著他，變成了一個有牽掛、放不開的男人。一個我越來越愛的男人。
　　我必須越來越愛他，因為從他有了溫柔的牽絆那一刻起，因為這只叫胖胖的狗狗告訴我，現在的他，已經開始為愛而脆弱。
　　編輯 / 寧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