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賽事典范
由香港中樂團主辦、中銀香港慈善基金冠名贊助,《人民音樂》雜志、香港藝術發展局以及中國多個省市(含臺灣)、新加坡、馬來西亞的音樂院團作為“支持機構”的首屆香港國際中樂指揮大賽,歷經近兩年的策劃籌備,于2011年3月在北京以評審錄像的方式進行了初賽,又在2011年7月18日至21日在香港舉行了復賽,22日至24日舉行了準決賽和決賽。經過激烈的龍爭虎斗,連闖四關后,前三名獲獎者脫穎而出。他們是:冠軍孫鵬(沈陽音樂學院民族樂團常任指揮,29歲)、亞軍肖超(四川歌舞劇院指揮,29歲)和季軍郭健明(香港音樂事務處中樂組主任,32歲)。前三名獲獎者分獲10萬、6萬和3萬港元獎金。此外,孫鵬還獲得“最佳香港作品演繹獎”,肖超獲由觀眾現場投票選出的“最受觀眾喜愛指揮獎”,郭健明獲“香港優秀青年指揮獎”。進入準決賽的中國內地選手景煥(女),獲由香港中樂團團員投票選出的“最受團員喜愛指揮獎”。比賽期間,還舉辦了指揮大師音樂會、國際高峰論壇、中樂指揮大師班及一系列藝術教育活動。
這次大賽,是在近年來民樂指揮人才日漸匱乏的背景下舉辦的,是一次前無古人的創舉。我從最初參與策劃到后來作為大賽觀察員聆聽各階段比賽,列席旁聽評委會議,靜觀比賽結果,平心而論,這是一次頗具專業性、公正性及權威性的中樂指揮大賽。何以見得?
首先,看其專業水準。衡量一個比賽的專業水準,一看選手水平,二看比賽曲目,三看評委陣容,四看評分規則。
這次大賽的參賽選手為來自中國內地、香港、臺灣以及新加坡、馬來西亞、美國、奧地利等國的55名青年指揮,大多為各地青年指揮中的佼佼者,可謂強手如林。經過激烈拼爭后有15名進入復賽,而后有7名強手進入準決賽,最后決賽拼殺出的冠、亞、季軍三強則出類拔萃,可圈可點。
參賽曲目可謂難度相當,且層層加碼,難上加難。復賽曲目是彭修文編曲的《月兒高》(選段)和郭文景作曲的《阿佤山》(第一樂章),選手要在規定的四十分鐘內,完成排練并完整演奏,以展示自己的指揮技巧和對不同風格樂曲藝術內涵的詮釋,還要現場回答自己對樂曲內涵的理解,以及對當前中樂指揮發展問題的見解。準決賽的排練曲目是劉文金、趙詠山編曲的古曲《十面埋伏》(選段)和羅永暉具有現代音樂風格的《星河潑墨》。除此之外,每人還有10分鐘的糾錯排練,主辦方將諸如和聲、織體、節奏、音色、音準、聲部等方面的六點錯誤“埋伏”在演奏中,以考核選手的快速閱讀總譜及聽辨糾錯能力。有幾位在復賽中表現尚好的選手不幸在
此落馬。決賽曲目是對指揮處理要求更為細膩的林樂培作曲的《秋決》(選段)和趙季平作曲的《古槐尋根》,三位闖入決賽的選手于決賽音樂會盡顯身手,一決雌雄。
這次大賽的評審團主席由香港中樂團藝術總監兼首席指揮閻惠昌擔任,初賽評委有中國民族管弦樂學會會長樸東生、上海音樂學院教授夏飛云、臺灣指揮家陳澄雄、香港教育學院文化與創意藝術學系教授曾葉發博士、香港中樂團駐團指揮周熙杰,復賽、準決賽、決賽評委有中國音樂家協會趙季平主席、夏飛云、陳澄雄、臺灣指揮家瞿春泉、貝爾格萊德愛樂樂團與漢堡交響樂團首席指揮及上海愛樂樂團藝術總監湯沐海、中央音樂學院指揮系主任俞峰、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主席陳永華、香港作曲家羅永暉以及周熙杰等海內外著名指揮家、作曲家,堪稱陣容強大,結構合理。
評分規則的嚴格、周密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評審團制定了對選手的考核范圍,包括指揮技巧、對樂曲的演繹、糾錯能力、與團員的溝通、對中樂的認識等等,且每一單項在總分中占有恰當的比例,以求準確、細致、全面地考核每位選手。綜上所述,這次大賽的專業水準已不容質疑。
其次,再看大賽的公平、公正性。這是任何比賽都無法避免的熱議話題。為選拔出真正的優秀人才,主辦方從評委的選擇到評分規則的制定等多方面都做了謹慎而縝密的安排。特別令人感動的是,為體現大賽的公正性,作為主辦方藝術總監和評審團主席的閻惠昌,在征得其他評委的同意后,主動退出準決賽和決賽的評委。其超然心態,為大賽的公正形象增光添彩,令人心悅誠服!
正是這種高水準的專業性和令人信服的公正性,首屆香港國際中樂大賽必將以其無可爭議的權威性載入我國當代音樂史冊,成為當今諸多賽事的典范!
專家寄語
比賽期間,正值中國音樂界諸多著名指揮家、作曲家云集香港。利用這難得良機,我請他們點評選手并對大賽發表了高見。
趙季平:我代表中國音樂家協會并以我個人的名義,對此次大賽的圓滿成功表示熱烈的祝賀!同時,對具有遠見卓識并對大賽鼎力相助的中銀香港慈善基金的領導表示由衷的感謝!這次國際比賽,是近百年來現代大型中樂前無古人的一次盛舉。比賽不僅涌現出青年優秀指揮人才,也將從整體上推進中國大型民族管弦樂事業的發展。近年來,我深感民族音樂的發展尤其是民族樂隊的發展中,指揮人才嚴重不足。香港中樂團一向以奉獻卓越的中樂藝術為己任。樂團雖然是以演出為主,但是他們多年來以演出帶動創作,帶動科研,帶動中樂的普及,在教育方面也頗有創造性的發展,堪稱中樂界的楷模!這次中樂指揮大賽又是一個創造性的舉措,在戰略上對中國民族音樂今后的發展將有不可估量的作用。我相信,這次中樂大賽將為中樂事業再添異彩,成為現代中樂指揮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閻惠昌:指揮后繼乏人,已經成為大型中樂隊發展的瓶頸。我們舉辦這次比賽,不僅是為了發現指揮人才,而且還要進一步推廣大型中樂經典作品。通過幾天的比賽,我發現年輕指揮存在一些問題:第一,指揮基本技巧的缺乏。第二,文化修養的缺乏。第三,敏銳聽覺能力的缺乏。面對幾十行總譜,面對幾十件樂器同時鳴響,只有具備敏銳的聽覺能力,才能駕馭。第四,溝通、協調能力的缺乏。無聲溝通的能力是做指揮的重要條件。這包括對速度準確的把握,對節奏、力度變化幅度和音色的要求等等。還要具備有聲溝通的能力,這包括你講話的語氣、神態,既要闡釋你對細節的獨到處理,也要端正心態,表現出你對眾多演奏家的尊重。這次比賽,樂團團員充分表現出了他們的敬業精神。
陳澄雄:在我們華人的世界里,香港中樂團在演奏等許多方面現在都處于領先地位。香港政府要看到這一點,這是我們家中的一個寶!應給以大力的支持。
對指揮的基本訓練,要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西樂指揮已經有系統的幾百年歷史。做一個民樂指揮,要比西樂指揮難上加難,除了要經過系統的指揮訓練,他還必須對我們中華文化傳統,不只是音樂,還有詩、畫等等都要有深厚的涵養。有的選手在排練過程中說話太多,為什么?就因為手上沒東西。這次參加復賽的15位選手,一半都不拿指揮棒。為什么?他們回答說大師都不拿,所以我們也不拿。但是我要告訴你們,西方的指揮家可都是拿指揮棒的!你們想要顛覆西方的教育嗎?有了指揮棒,你們的手勢就不會亂比劃,這是最基本的基礎訓練。民樂的復興,需要真正有實力的指揮。一個人能走上指揮的道路,不是靠人情、靠關系,而是靠實力!
夏飛云:指揮是手上的藝術,是“無聲的藝術”。這次比賽中,有的人手上沒有章法,圖示不清。學習西歐音樂指揮的人有較好的指揮技巧訓練,手勢語言較為準確。而有些學習民樂的指揮缺乏指揮技巧的訓練,手勢表達不規范。所以,學西洋樂隊指揮的要學習中國民族樂器法,學習中國傳統音樂的語言、韻味兒等等,兩者要互補。指揮要忠于藝術,忠于作品,作品里需要的,一點也不能少,作品里不需要的,一點也不能加。一個優秀的指揮還要學會尊重別人,學會做人。
瞿春泉:有些系統學習過西洋管弦樂指揮的人在比賽中表現出良好的指揮技巧,但他們的弱點也從指揮復賽的兩首作品——《月兒高》、《阿佤山》中凸顯出來,即對中國傳統音樂、對民族樂器的樂器法、對國樂的深入了解、學習不夠,有時提出的問題像隔靴搔癢。另外,西方交響音樂幾百年來積累了大量的經典之作,而我們大型民族管弦樂才只有幾十年的歷史,所以指揮還要不斷去發現、積累優秀作品,以提高我們自身的藝術品質和修養。這兩點是我們國樂指揮所面臨的不同于西樂指揮的重大課題。我的老師黃貽鈞曾說:“在某種意義上說,指揮是預示的藝術。”不僅是動作,還要用眼神,對于聲部間的平衡、力度和音色等方面的銜接要處理好,都要給隊員“預示”。
湯沐海:作為指揮,要通過你的指揮藝術和人格魅力,把音樂的內涵傳遞給聽眾。他所展現的是音樂歷史的長河,是富有內涵的文化,所以指揮不能是一個匠人,僅僅滿足于表面的技術,一定要打好文化的基礎。作為一個成熟的中國指揮家,不僅要學好西洋的指揮法,還應該學習自己民族的音樂傳統。人才的培養是一個嚴重的問題。有的人考不上鋼琴系,轉身突擊學指揮,條件很差,但居然考進了指揮系。音樂學院是培養音樂家的搖籃!在招生工作中由于各種利益的驅使、糾結,很多問題已是積重難返!這種擴招很可悲!我這輩子可能看不到根本改觀的那一天了!在音樂教育方面,我們與國外發達國家還有很大差距。如何盡早縮短這個差距?這次比賽,讓我看到了一些好苗子,他們代表了當今青年指揮家的潮流。我們民族的音樂傳統是偉大的!我們學習民樂的年輕音樂家們應該堂而皇之、理直氣壯地站出來,弘揚我們的民族文化!
陳永華:指揮法是我們從西洋學習來的,用來指揮我們中國的樂曲,如這次復賽的《月兒高》、準決賽的《十面埋伏》,手法就不夠用了,因為這些作品有我們傳統音樂特有的發展手法,例如一些不規則的慢起漸快、突然停頓等,完全照搬西洋指揮法就不夠用了。這就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要探討中國音樂的指揮法。如果指揮《月兒高》,按照總譜記錄,僅僅是打出節拍,奏出“piano”、“forte”,則許多中國音樂的韻味兒就挖不出來了。不能滿足于念完西洋音樂的博士就萬事大吉了,懂馬勒,不等于懂《月兒高》、《春江花月夜》。西洋指揮法已經很完備了,但對中國傳統音樂作品的指揮手法還有許多需要我們去探討,甚至需要發明一些新的手勢、手法,要早日創立中國的指揮學派。
俞峰:民樂隊指揮的培養工作多年來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從1997年我院指揮系開始招民樂指揮,但一直沒有招到。2000年以后,我們采取低年級不分西樂、民樂指揮,到高年級再根據情況有所側重的做法,我認為這是可行的。低年級時,必須打好西樂指揮的基礎。現代民族管弦樂隊是洋為中用的產物,大型民族樂隊作品中,有大量的新創作,包括吸收現代創作技法的作品,例如林樂培的《昆蟲世界》和《秋決》,羅永暉的《星河潑墨》、趙季平的《古槐尋根》以及譚盾、郭文景的作品。指揮是作曲家的代言人,只有具備作曲“四大件”的功底,才能理解作品、詮釋作品。優秀的指揮家,還要有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民樂指揮還要熟悉中國傳統音樂的旋法,它的抑揚頓挫,以及各種繁復的節奏等等,所以,對民樂指揮的要求實際上更高。
周熙杰:在樂團發展的多項要素中,指揮人才是急需解決的問題。近十幾年來出現了引用西樂指揮來指揮民樂的趨向,但如果對民族樂器及中國傳統音樂缺乏了解,指揮技術再棒也解決不了民樂的一些特殊情況,如緊打慢唱,戲劇節奏的自由和慣性等。此次比賽的曲目在每個階段都是現代和傳統各一首,其用意就很清楚。
喬建中(大賽觀察員,音樂學家):這是一次充滿了創造、拚爭、敬業的比賽,它將成為開啟中樂指揮藝術新時代的象征。作為大賽的觀察員,從最初的策劃到親歷初賽、復賽、準決賽、決賽的現場,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兩點:一是所有參賽者每進入一個新的比賽階段,其指揮技巧、精神內涵就會有一次質的提升,從中反映出他們在此期間所投入的巨大心力和不懈努力;二是香港中樂團每位樂師,每位行政人員為讓大賽圓滿順利而表現出的敬業精神。也許未經歷現場的人難以想象:一周之內要同來自不同國度、不同地區、不同專業背景、不同指揮風格的參賽者合作,連續演奏十五遍《月兒高》、《阿佤山》,七遍《十面埋伏》、《星河潑墨》,三遍《秋決》、《古槐尋根》。而與此并行的所有行政事務,竟然做到完美無缺,由此,對于“奉獻卓越的中樂”這一團訓的含義,我有了一次切入心靈的感受。大賽為所有參賽者舉行了一個庒重的“成年禮”,也為中樂指揮藝術開辟出一個嶄新的天地,成為香港中樂團繼推進中樂創作、教育傳承、樂器改革、公司化管理之后,為香港文化建設,為中樂藝術繁盛所做的又一歷史性貢獻!另外,作為音樂學院長遠的教育規劃,中樂指揮是否需要作為一個專業來設置?這個問題需要我們反思,如果不作為一個專業來設置,而永遠依附于西樂指揮之下,它也就永遠沒有獨立發展的空間。
卞祖善(大賽嘉賓,指揮家):這次中樂指揮比賽具有開創性、戰略性的意義,是民樂指揮藝術發展的必然,標志著民樂發展進入了文化自覺的新階段。事物都要比較,在交響樂指揮方面,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改革開放后涌現出一個新的群體,以湯沐海為代表,中國指揮藝術登上了國際舞臺,顯示出新生代的力量。這個群體經過1993年和2006年兩次指揮比賽得到了延續。相比之下,民樂的指揮比賽則姍姍來遲。擔任這次大賽評委的夏飛云教授是國家創建指揮專業教育后培養出的第一個科班出身的專業民樂指揮家,同時夏老師還培養出了閻惠昌。閻惠昌二十多年來先后擔任海內外多個民族樂團指揮的經歷,對新生代會有所啟迪。他也像彭修文大師那樣擁有演奏、作曲和指揮三個方面的優勢。我非常贊同于慶新提出的,一流民族樂團要具備的創作、指揮等“五個第一”,當然還有其他。黃貽鈞先生說:“樂隊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盡管你站在樂隊面前是個組織者和引導者,但面對八十多個有智慧、有個性的演奏家,你能最大限度地調動他們的智慧和創造力并統一為一個整體的表現和風格嗎?昨天的比賽讓我看見的是一個群體,很令人鼓舞。民樂指揮缺乏的問題,需要相關部門制定出培養規劃和可行的制度保障。
陳燮陽(大賽嘉賓,指揮家):作為一個指揮家,要學好指揮技法,掌握作曲“四大件”,而對于一個民樂指揮,還要掌握民族民間音樂和民族樂器法。我從小就接觸民間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