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寶卷的傳承方式探析

　　河西寶卷分布廣泛，數量眾多，內容豐富，特色鮮明。經實地調查，截至２０１０年７月，共搜集到３６１個版本，其中被寶卷冊、集收錄出版３０１個版本，未出版６０個版本。３６１個版本的寶卷取其重復或同卷簡名、又名者共１５９種寶卷，其中已出版９９種，未出版６０種。１５９種寶卷中有６３種寶卷屬《中國寶卷總目》①所無，對我國寶卷起到了補遺作用。
　　河西寶卷主要分布情況為：武威市的偏遠地區及山區一帶，主要流傳在肅州區的張義、上泉，古浪縣以及民勤縣等地；金昌市的永昌縣各村鎮；張掖市、酒泉市的大部分縣、鄉鎮。河西寶卷從講述秦代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算起，到反映民國十六年（１９２７年）河西大地震的事件為止，時空跨度長達兩千多年。研究表明，河西寶卷通過刻板印刷、轉借傳抄以及口頭傳唱等方式流傳至今。
　　一、刻板印刷
　　刻版印刷是文字作品傳播的基本方式，寶卷也不例外。根據筆者的調查，現存刻版印刷寶卷主要有木刻印刷和油印兩種，另據有關史料記載，河西地區曾流傳石刻版的寶卷，但至此尚未搜集到。刻版印刷的寶卷有如下特點：
　　年代久遠、數量不多。河西地區現存刻板印刷的寶卷數量很有限，僅占寶卷總數的８％左右。目前搜集到的版本有《香山寶卷》、《新鐫韓祖成仙寶卷》、《閨閣錄全卷》（由１０部雜卷組成）、《敕封平天仙姑寶卷》。
　　《香山寶卷》原名《觀音濟度本原真經》，又名《觀音寶卷》，木刻版本，其敘一《觀音古佛原敘》有“時永樂丙申歲六月望日書”②的記載，敘二《觀音濟度本原真經敘》有“時在大清康熙丙午歲冬至后三日廣野山人月魂氏沐，手敬敘于明心山房”③的記載。據鄭振鐸先生所論，此卷為“許多最流行的寶卷中之最古者”。④《新鐫韓祖成仙寶卷》（又名《韓祖成仙寶傳》）印有“道光元年乾月望日二王道人虔”⑤的記載。《閨閣錄全卷》于１９７２年在故紙堆中發現，為清代木刻版，因卷本殘缺，具體刻印時間無法考證，目前尚未發現其它版本和手抄本。⑥《敕封平天仙姑寶卷》為油印本，是由“河西人”與“外地人”共同參與創作完成的，是河西地區保存較為完整的刻板印刷的寶卷之一，卷末題記為：“清康熙三十七年五月吉旦板橋仙姑廟主持經手卷板／太子少保振武將軍孫施刊／史部侯栓州同知金城謝璧編輯／將軍府椽書張掖陳清書寫／刻字：涼州 羅友義、王璋，福建頗順貴，甘州韓文。”⑦
　　保留“敘”、“題”。如：《香山寶卷》載有敘一《觀音古佛原敘》、題贊《西天達摩祖師題贊》、題《孚佑大帝呂祖題》、敘二《觀音濟度本原真經敘》，今流傳上卷十二品，下卷遺失。目前搜集到保留“敘”、“題”的寶卷僅此一部。
　　分卷、回、品（分）。“教派寶卷中分“品（分）”是仿照佛經，其直接來源是明代流行極廣的前期佛教講釋經義的寶卷《銷釋金剛科儀（寶卷）》等，它們都依照鳩摩羅什譯《金剛經》原文３２分分段說唱，并沿用原“分目”，但前期一般佛教寶卷不分品，教派寶卷則一般分為上、下卷（冊）２４品，也有十幾品、三十幾品或更多的品。”⑧河西地區分卷（冊）的寶卷，所流傳下來的多為上卷。但從《目連救母幽冥寶傳》（又名《目連僧救母幽冥寶卷》）上卷結束時“上卷目連求道訪名師，下卷劉氏開齋墮地獄終”的收尾“誦”或“詩”可以判定，河西教派寶卷或篇幅較長的寶卷是分卷（冊）的，可惜許多寶卷在流傳過程中遺失了下卷。目前搜集到“分卷、回、品（分）”的寶卷有：《護國佑民伏魔寶卷》⑨存上卷十二品；《新鐫韓祖成寶卷》⑩分二十四回，《仙姑寶卷》（一）{11}分十二品，《仙姑寶卷》（二）{12}則分十九品，《仙姑寶卷》（三）{13}分十一品；只有《精忠寶卷》{14}完整保存了上、下卷；《何仙姑寶卷》{15}卻分為《呂祖師度何仙姑因果卷》（上）和《呂祖師度何仙姑因果卷》（下）。
　　保留了古詞牌、曲牌。《敕封平天仙姑寶卷》分十九品，前十八品依次用上小樓、浪淘沙、金字經、黃鶯兒、駐云飛、浪淘沙、傍妝臺、清江引、羅江怨、皂羅袍、耍孩兒、一剪梅、鎖南枝、綿搭絮、畫眉序、駐馬聽、謁金門、一江風等曲牌開始，第十九品則以“仙姑娘娘的寶卷，前面已喧完，但都是些遠年之事，若不把近代以來之事，與大眾喧說一遍，還說我喧卷的都說的是荒唐無據之事，大家靜坐，聽我道來”{16}直接開始，不難看出，十九品屬后人所作。《護國佑民伏魔寶卷》僅存上卷十二品，每品依次用上小樓、紅蓮兒、疊落金錢、山坡羊、耍孩兒、傍妝臺、側郎兒、皂羅袍、折桂林、鎖南枝、駐云飛、畫眉序等曲牌開始。目前收集到保留了古詞牌、曲牌的寶卷有６２部之多。
　　４．刻板印刷寶卷為民間行為，多演釋佛、道教經文，經費是向“善信仁人君子”募化而來。《還鄉寶卷》敘二《元始天尊新演〈還鄉寶卷〉敘》中說：“欲刊版非得青蚨二十余竿，不能成功，獨自無力，乃向知音數人商議，諸君皆曰：‘刻書度眾，皆書舉也。一人為善，是善兼天下，則善莫大焉。’于募化深叼善信仁人君子，不吝瑙銖，克期完竣。謹遵還鄉寶卷原本，刊刻捐資姓名。”{17}《護國佑民伏魔寶卷》中寫道：“眾大夥，舍資財，妄求福利，開下版，造下經，留在北京。”{18}
　　二、轉借傳抄
　　寶卷是一本一本文字記載的故事，河西人喜愛它，也樂于收藏它。過去購買刻板印刷版本的寶卷實屬不易，寶卷愛好者只能通過相互轉借傳抄方式傳唱、收藏。所以，在河西地區搜集到的寶卷９２％都是抄寫卷本。“中國寶卷淵于唐代佛教俗講”，{19}古代佛教信徒把印經造像看作是功德無量無邊之事，河西民眾同樣把抄寫寶卷、收藏寶卷視為公德無量之事，雖苦猶甜。調查中發現，早期抄寫寶卷的有私塾先生，有文化的篤信佛、道教的失意文人等，他們抄寫寶卷是為了自己收藏，也為送他人收藏或替他人抄寫。有些寶卷篇幅較長，如民國時期抄寫本《康熙私訪山東寶卷》長達四萬余字，卻以工整的楷書抄寫得很精美，錯漏之處很少，要是沒有愈礪愈堅的信念，至誠至信的熱衷，傾心傾力的膜拜，是斷然不能的。調查中也發現，近現代抄寫的許多寶卷，在抄寫中只注重字音，字意是否正確不太講究，音似形近的通假字、錯別字較多，正如《于郎寶卷中》中所說：“此卷抄寫白（別）字多，滿篇不清黑鴉鴉。音兒通來詞不通，意思明了字不真”，{20}這也是抄寫卷本的特點之一。
　　三、口頭傳播
　　印刷和抄寫是口頭傳播的基礎，口頭傳播是寶卷流傳的主要環節。“中國寶卷是一種在宗教和民間活動中按照一定儀軌演唱的說唱文本，其演唱形式明代以后稱作‘宣卷’。”{21}河西民眾把“宣卷”也稱“講經”或“念卷”，講講念念、念念唱唱是寶卷口頭傳播的重要形式。這種傳播形式與佛教徒說唱經文很是相似，佛教徒講究念多少遍經就可往生西方凈土，河西人認為經常念卷且虔誠是一種積德行善之事。《花燈寶卷》的結尾寫到：“旦有人，請念卷，誠心誦念，念罷卷，功德大，善心撼天。”{22}念卷者被稱作“念卷先生”，但宣唱一本寶卷卻不只是念卷先生的事，先生所念的文辭都是卷本中所寫的，事實上，寶卷中還有的元素是不寫在卷本里的，是由“接佛人”或稱“接經人”的和唱出來的。當念卷先生唱完韻文的一個意思單位（一、二句或三、四句）后，由聽卷者中的一人或數人或全體，重復接唱先生所唱的最后一句的后半句，再加唱諸如“南無（那么）阿彌陀佛”、“我的佛爺”等“佛號”拌和，這些“拌和之聲”人們稱為“接佛聲”、“接佛”，它們雖然不寫在卷本里，卻是寶卷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這種‘宣唱’、‘接唱’相間的形式是佛教法師講經或進行俗講，講到一定時候，聽眾須和聲答唱禮規的孑遺。”{23}
　　河西寶卷以刻板印刷、轉借傳抄、口頭傳播等方式，在河西地區傳承千百年而不衰，直到今天，仍然是河西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糧，可謂河西歷史與文化長河中的一支奇葩。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河西曲藝研究”（立項批準號?押０９ＥＢ０９０）階段性成果。）
　　
　　
　　①車錫倫《中國寶卷總目》，北京?押北京燕山出版社２００９年版。
　　②酒泉市文化館《酒泉寶卷?穴上篇?雪》，蘭州?押甘肅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年版，第３頁。
　　③同②，第７頁。
　　④同②，第８９頁。
　　⑤酒泉市文化館《酒泉寶卷?穴中篇?雪》，蘭州?押甘肅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年版，第１９７頁。
　　⑥酒泉市文化館《酒泉寶卷?穴下篇?雪》，蘭州?押甘肅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年版，第４３頁。
　　⑦程耀祿、韓起祥《臨澤寶卷》，張掖：臨澤縣華光印刷包裝有限責任
　　公司印刷，２００６年版，第３７頁。
　　⑧車錫倫《佛教與中國寶卷》，《圓光佛學學報》１９９９年第４期，第２９４頁。⑨徐永成《金張掖民間寶卷》，蘭州?押甘肅文化出版社２００７年版，第１１０１頁。
　　{10}同⑤，第１９７頁。
　　{11}何登煥《永昌寶卷》，永昌?押永昌縣文化局印?熏２００３年版，第１２０頁。
　　{12}同⑨，第４頁。
　　{13}張旭《山丹寶卷（上）》，蘭州?押甘肅文化出版社２００７年版，第２９１頁。{14}李中鋒、王學斌《民樂寶卷》，民樂?押民樂縣文化文物出版局，２００９年版，第１頁。
　　{15}同⑨，第３２２頁。
　　{16}同⑦，第３３頁。
　　{17}同⑦，第５１頁。
　　{18}同⑦，第９０頁。
　　{19}{21}同⑧。
　　{20}同⑦，第４６３頁。
　　{22}同⑦，第４２４頁。
　　{23}方步和《河西寶卷真本校注》，蘭州?押蘭州大學出版社１９９２年版，第３１９頁。
　　王文仁河西學院音樂學院副院長、副教授
　　（責任編輯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