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賢妹 一夜成名后的苦澀

　　陳賢妹，2011年10月13日，一名兩歲零四個月的女童王悅在廣佛國際機電五金城一街道先后被一輛面包車和汽車兩次碾壓，18名路人視而不見、見死不救，陳賢妹救起女童并找到孩子家長。此事引起媒體關注，人們被陳賢妹平凡的舉動所折射出的高尚的品格所感動。
　　
　　出現在眾多媒體鏡頭里的陳賢妹，最常穿一件黃色的碎花上衣，配上黑褲、黑膠鞋，身材瘦小，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
　　身高僅有一米四幾的她，盡管目不識丁，也不會說普通話，卻在近兩個月引起了社會的高度關注。一時間，“陳賢妹”成為人們心目中道德的代名詞。她也從一位最普通的拾荒者，蛻變成為人們口中的“最美婆婆”。
　　一切皆緣起今年10月13日，在佛山黃岐廣佛五金城內，她毫不猶豫地救起先后被兩輛車碾壓的兩歲女童小悅悅。而在此之前，曾有18個冷漠的靈魂對這個瀕臨生死邊緣的幼小生命選擇了視而不見。
　　 “小悅悅事件”激起全社會對“道德滑坡”的拷問。58歲的陳賢妹沒有想到，在她眼中救人這種“平常的事”，成了社會值得關注的“大事”。她也沒想到，接下來她的生活，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撿起人性的拾荒者
　　在家鄉清遠市陽山縣巖口村，陳賢妹是被尊稱為叔婆的：一是因為輩分高，二是以仁心助人出名。平日里看見小孩、老人衣服破了，她總會主動幫忙把衣服補好，還幾次救起掉進河里的小孩子。她堅信，好人會有好報，就要老老實實地做個好人。
　　1999年，她開始跟隨兒子阿兵外出打工，在廣州生活了七八年。直到五年前，阿兵的兒子出生，她才與兒子一家搬到了佛山租屋住下。陳賢妹在一家針織廠干串珠子的簡單活兒，主要還是照顧家中寶貝孫子。雖然依舊貧窮，但陳賢妹的生活頓時變得忙碌起來，也更有了奔頭。
　　就在幾個月前，祖孫一家來到廣佛國際五金城。在南村租下了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孫子上學期間，陳賢妹給一家小公司做飯，空閑時間就出去撿垃圾賣錢。
　　“千把塊錢一個月，有空去撿撿垃圾、廢金屬或者剪剪紙花。”她說得平淡，“有手有腳什么做不來，我不怕苦，踏實就可以了。”
　　廣佛五金城，有2000多間房子，每天日出而作、來來往往的，約有上萬人。據里面的商家老陳說，現在的五金城分5個區，是近年逐漸擴建而成的。擴建中，這座“城”的面積也增加到40萬平方米，足足有56個足球場那么大。對孩子來說是穿梭不盡的游樂場。
　　陳賢妹每天來往于此。然而，今年10月13日，在廣佛五金城那條無數次走過的道路上，她遇到的這件事，卻讓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忘懷。
　　當日下午，趁著孫子上學的空當，陳賢妹照例來到五金城工業區的街巷撿垃圾。遠遠看到一個小孩躺在路上，但路人和車輛經過卻都不理睬。她依稀聽到小孩的呻吟，就趕忙跑過去。
　　“我走到女仔旁邊，聽到她啊啊的叫聲，聲音不大，但聽著很凄慘。”陳賢妹趕忙把孩子抱起來，看到她一只眼睜著，一只眼閉著，流著眼淚，嘴里、鼻子里，后腦勺都在流血。孩子全身軟綿綿的，扶起來馬上就癱了下去。
　　陳賢妹特別心痛。“聽到她那樣哭，我馬上抱她起來，大聲叫‘這是誰的小孩啊？’我就問旁邊的幾家店鋪，是不是他們的小孩，都說不知道。”
　　陳賢妹馬上在周圍尋找孩子的家長，最終小悅悅的媽媽聞訊趕來，抱起小悅悅馬上送去醫院進行搶救。
　　事發之后，從道路監控錄像中得知，小悅悅曾被兩輛車碾壓過，而在陳賢妹出現之前的7分鐘內，共有18個人路過，在他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將這個瀕臨死亡的小生命救起，選擇了漠然而去。
　　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媒體的關注。16日，當陳賢妹再次出現在事發地點接受媒體采訪時，小悅悅父母從檔口跑出來，“噗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表示感激，泣不成聲。
　　陳賢妹并不奢求回報。面對政府送來的2萬元慰問金，她堅持推開要塞錢給她的手，“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不要拿錢。”最終拗不過收下之后，她第二天就把慰問金的一部分作為藥費送給小悅悅。
　　不幸的是，2011年10月21日，小悅悅經醫院全力搶救無效，在零時32分離世。
　　2011年10月23日，廣東佛山280名市民聚集在事發地點悼念小悅悅 ，宣誓“不做冷漠佛山人”。廣東省省委書記汪洋呼吁，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用“良知的尖刀”來深刻解剖自身存在的丑陋，忍住刮骨療傷的疼痛來喚起社會的警醒與行動。
　　對陳賢妹來說，小悅悅的離去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救起她，再難都要做……只是沒有想到，她還是走了，我以為她能被救活。”她難以面對這個殘酷的消息，“抱著她時，她還睜著眼睛，很大聲地哭。”
　　
　　被改變的生活
　　自己出于本能的救人行為，竟在社會上引起巨大轟動，這是陳賢妹所沒有想到的。她的生活，也因此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最直接的，是陳賢妹周邊居民對她的刮目相看。一位居民表示，平日總見到陳賢妹在街邊與孫子玩耍，但沒有什么言語往來，這幾天，他遇見陳賢妹時也會頷首，“其實沒什么，只是想表達一下對她的敬意。”
　　陳賢妹成了公眾所知的名人。有評論稱，當我們在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時候，當我們因彭宇案而“理直氣壯”地對弱者不施救時，陳阿婆一彎腰的舉動，分明是狠狠地扇了我們一巴掌。也有人說她“以最樸實而真實的善意舉動，撿拾起被認為在世俗中已經迷失的社會真情”。
　　然而，對陳賢妹的挺身而出，網絡也有一些尖銳的聲音，甚至說她是“炒作”、“想出名”。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些道理我懂，但問心無愧就行了。”陳賢妹說，她從小知道要做個好人，但慢慢才明白好人難做，卻一定要堅持做。“那么好的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誰會不心痛？誰會不伸出手去幫？”
　　然而，平靜的生活似乎已經離她遠去。當相關新聞播出后，陳賢妹無法像往常一樣在五金城里幫公司煮飯、撿拾紙皮了，來自各地的一百多家媒體對她輪番采訪，并要求她配合著拍照錄像。
　　這讓種了一輩子田的陳賢妹“嚇了一跳”。“救人很平常，幫人也很平常，從沒想到，救一個人會有人來采訪。”
　　陳賢妹似乎并不習慣成為鎂光燈下的焦點，在一次次被媒體要求指認現場，并數十次被要求模擬如何抱起小悅悅的瞬間之后，她顯得有些疲憊。即便躲進了兒子的辦公室，她仍被神通廣大的記者找到。兒子曾無奈地對她說：“每天都這么多人，我看你還是回鄉下躲幾天吧。”
　　被記者問的最多的問題之一，就是她救人時是如何考慮的。陳賢妹說：“救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一看到這樣的事情肯定就會去做，當時我只想到救人，從來沒有想到別人會給我什么樣的回報，我也不要別人給我什么回報。”而聽說有“扶起老人反遭誣陷”的事情，陳賢妹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幫扶老人這樣的事情，她也做過不少，但從沒碰過被誣陷的情況。
　　“我就喜歡幫人，覺得這很正常，人不就應該相互幫助嗎？我的祖輩是這么做的，我的鄉親鄰居是這么做的，我的女兒、兒子也是會這么做的。”
　　雖然已經58歲，但陳賢妹以后仍然決定留在佛山打工掙錢。“孫子讀中英文教學的幼兒園念中班，支出大。”
　　盡管也收到來自各地的慰問金，但陳賢妹覺得這些錢不是掙的，收下了心里不踏實，還是要出去工作，不能靠“橫財”生活。她決定把一部分獎金存起來，一部分捐出來給村里修路，還有一部分用來幫老家村里比她更窮的老人家和其他有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