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寢室的人,大抵老大老二這樣叫起來,開始還是按年齡排,后來就按地位排。老大,真的就是老大,經常模仿影視里面的黑社會,吆三喝四的。再后來,公司、學校、醫院和官場,都染了這等毛病,一個單位的一把手,肯定被人叫做老大。最初還是私下叫叫,現在即使在公開場合,大家也這樣叫,老大也坦然受之,居之不疑。
名者實之征也。稱謂的匪化,其實是權力匪化的一種征兆。在官場上,一把手跟副職之間的關系,原本就是同事。所謂的一把手,就是班長。班長比起副班長來,權力就算大,能大到哪兒去呢?但是現在一個單位,一把手和副職之間,權力的差別,就像九天與九地,高下大小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即使在副職分工負責的領域,老大一言九鼎,副職話只當放屁,只是在合了一把手心意的時候,才能有點用處。
副職如斯,至于下屬官員,就簡直以廝養奴隸待之。重慶的文強,傳說不忠的部下見他,他會喝道:站著說還是跪著說!下屬只能跪著說。相信很多地方的老大,都這個派頭。出門有人打傘,進門有人更衣,開會他一入座,所有人都得起立。這樣的老大,座椅上只差一張老虎皮,如果有了老虎皮,就跟威虎山上的座山雕沒什么兩樣了。
沒有什么制度規定能讓一把手變成今天的老大,限制權力,監督權力的條文和規定從來都有,而且逐年在頒行。但是,幾乎沒有人能拿著這些條文和規定,去限制一下一把手的權力,監督一下他們的行為。除非某個人不想玩了,不打算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
一個社會,只要存在著沒有約制的行政機構,這個機構就會逐漸把權力攬過來,放大了去。在無限膨脹的權力機構里,一把手的權力也在膨脹。一把手權力大了之后,自然依權仗勢,侵奪副手的權力,把副手變成自己意志的執行者。這個過程,如果一代完成不了,那么經過幾代的折騰,終歸會完成的。權力大到可以凌駕所有人的時候,他也就變成了老大,名副其實的老大,時間一長。連說話都匪里匪氣的了。當然,這樣的權力,也類似于匪化的權力,一言就可以決定人的生死榮辱。
在這個世界上,凡是不受監督的權力,大抵都會這樣膨脹的。無論制度上定出多少的規定,出臺多少限制,權力在自己軌道上走著走著,就走到匪窩里去了。唯一能制約一把手權力的,只有他的上級。于是,在民怨沸騰之際,上級機構就名正言順地擴權,久而久之,上級的權力也越來越集中,上級機關的一把手,也就變成了層次更高的老大。問題沒有解決,反而更加惡化。歷代王朝,走到一定時候,官僚機器就會老化,權力的行使就會畸形,就是這個道理。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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