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畫框的思考

　　在攝影和手機緊密結(jié)合的今天，手機拍攝可以說是視覺上的“零食”，就像走在路上看到擺設(shè)誘人的零食攤一樣，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不想錯過的沖動和激情，特別在當今利用數(shù)碼技術(shù)進行拍攝的時代里，幾乎在按下快門以后，每個人都會立刻去檢視自己拍到了什么。這就相當于讓每個人即刻就“嘗”到了這份“零食”為自己帶來的視覺上的“味道”。這份沖動和所獲得的感覺，確實和品嘗零食沒有太大的差異。也可以說是一份享受。也可能正因此，無論走到什么地方，我們幾乎都可以看到男女老少在拍照。如此說來，攝影真是這樣簡單嗎？
　　
　　照片和現(xiàn)實的差距
　　也有人認為攝影是“易學(xué)，難精”。確實如此，相信每一個拍過照片的人都會有過“怎么拍出來的和我當時看到的不太一樣”的感覺。這份本能的反應(yīng)，往往在自然風(fēng)光的拍攝上最為明顯。在人物拍攝上，雖然被攝者本人可能會覺得照片上與想象中的自己不同，但所關(guān)注的題材和對象必然會出現(xiàn)在畫面中。而在大自然的環(huán)境里，眼睛所看到的景色和它所帶來的感覺卻往往和攝影者第一眼看到的有所差異。
　　對這個問題，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就是認識到攝影不是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也不是對于所看到景物的純粹記錄。這也說明照片和現(xiàn)實之間有它們的差距，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照片有畫框的存在。換句話說，不論攝影者用什么樣的相機，它所能攝取到的永遠只有肉眼所看到的一部分。也許每個人都會認為這是他早已意識到的，但這份直覺上的認識卻往往在拍攝時被忽略了。理解畫框的存在，從而有意識地對照片中的景物進行取舍，在我看來是攝影最基本也是必需的認識。
　　
　　畫框與攝影的表達
　　從一方面講，畫框的存在是肉眼和相機鏡頭之間差異的成因。雖然說現(xiàn)在相機廠商制作出各種不同的鏡頭，并從相機設(shè)計上找尋突破，但是畫框的存在可以說是拍攝無法逃避的結(jié)果；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受到畫框局限的照片和現(xiàn)實景物之間的差距是因為肉眼的觀察是由人的頭腦掌控的，而相機的鏡頭卻沒有這種特性。例如，用肉眼觀察景物時，雖說景物遍野，但肉眼的觀察立刻引發(fā)了頭腦的思維活動，將注意力集中在景物的某一部分上，甚至激發(fā)某些景物之間的聯(lián)想。只有將這樣的目標景物或部分納入畫框，才能表現(xiàn)出攝影者的關(guān)注。如果攝影者還想要把通過肉眼觀察引發(fā)的思維活動表現(xiàn)在照片里，那么他不僅需要把這些景色納入在畫框的范圍里，還要利用構(gòu)圖來把它們連接在一起，從而表達這份思維。換句話說，攝影不僅僅只關(guān)乎于器材及其應(yīng)用，更需要將激發(fā)出的思維加以表露。拍照是把自己的關(guān)注表現(xiàn)且突出在畫框所勾畫出來的空間里。這就是攝影對攝影者的挑戰(zhàn)。對某些人來說，這也就是攝影的難度所在。它絕對不是“看到了就拍到了”那么簡單和隨意。
　　正因為拍照是把自己的關(guān)注表現(xiàn)而且突出在畫框所勾畫出來的空間里，那么畫框所勾畫出的不同尺寸的畫幅，也就各有了它的意義。縱觀相機發(fā)展史，不論是過去6×17的超寬畫面，還是當今利用數(shù)碼技術(shù)所制作的接片，都可以看作是攝影者想突破畫框來表達開闊景色的一份努力。35毫米相機所拍攝出來長方形的畫幅和120相機的方形畫幅，雖然出于照相機制造商的設(shè)計，但它們在取景、構(gòu)圖和所表達的效果上也各具特色。也正因為如此，我總覺得攝影者沒有必要堅持把自己局限在照相機制造商所決定的所謂“全畫面”里。在這個問題上，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在用35毫米相機拍攝照片時橫畫面和豎畫面的選擇，即使拍攝同一片景物，攝影者的構(gòu)圖都可以為作品帶來不同的意義。
　　回想起來，若干年以前的一個春天，當婺源還沒有被打造成為“中國最美麗的鄉(xiāng)村古鎮(zhèn)”的時候，一位移居深圳的婺源朋友就向我推薦他的老家。我走在慶源村后的山坡上望出去，那里萬枝梨花，“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環(huán)境確實讓我激動。我既看到了“莊園”的景色，隱現(xiàn)在花叢里的舊居也增添了幾分神秘感。不同的感觸讓我產(chǎn)生多樣拍攝的想法。在這樣的時候，照片的畫框就成為有效的工具，讓我從不同的角度訴說互相交織的感受。
　　
　　鏡頭焦距與畫框
　　當今的拍攝情況下，由于不同焦距的鏡頭攝取范圍上的差異，變焦鏡頭就成了我獲得不同拍攝視角的理想工具，不必再像早年利用大底片相機和定焦鏡頭的時代那樣拍攝后到暗房里去作剪裁和調(diào)整。現(xiàn)在我?guī)缀蹩梢哉驹谕粋€位置，利用焦距的伸縮和拍攝角度的調(diào)整，拍攝出不同含義的照片來。
　　攝影的紀實性常常使一般攝影愛好者把注意力單一地放在題材或景物本身，難去考慮“干嗎去拍它”，這樣肉眼看到的題材或景物是不受邊緣限制的，畫框就會令人感到局限。在當今的攝影時代里，不同的相機雖然各有其特性，但是它也能像俗話所說有“水能覆舟，也能載舟”的兩面性，它可以用來作為創(chuàng)意的工具。在當今變焦鏡頭廣泛應(yīng)用的情況下，畫框的選擇已經(jīng)和鏡頭焦距聯(lián)系在一起。我們大可以通過鏡頭焦距的改變來選擇畫框里景物的包含范圍。換句話說，景色只不過是拍攝的動力，而不只是拍攝的目的。通過鏡頭的應(yīng)用和畫框的選擇，我們可以追求各種不同的效果和意義。在這里所用的五組照片，幾乎每一組都來自同一個拍攝點，由此說明畫框和鏡頭能為照片帶來的變化。
　　
　　有效地運用畫框
　　2008年的秋天，一位云南的朋友聽說我想去怒江附近拍照，很熱心地說要陪我一起去，并且約會了他在當?shù)氐膸孜慌笥选Ｔ谒麄兊膸ьI(lǐng)下，我們沿著一條不起眼、一般人說不定都會錯過的山道走上高坡，看到了浮沉在一片云海里的丙中洛谷地。像這樣難得的機會，要去拍攝什么，全在于個人的選擇了。如果說有人在風(fēng)光攝影的拍攝上，追求所謂的“全景”，把畫框看作是個障礙，總想用6×17寬幅相機或是當今的數(shù)碼接片技術(shù)來突破畫框的局限，那么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我倒覺得更重要的是考慮照片畫框的有效發(fā)揮。對于這個問題，我在2010年8月《攝影世界》上所寫的一篇“觀景和拍照”里也曾用當時所拍的照片作以說明。
　　那時那地，陽光突然從云層里透了過來，淡淡的佛光顯示在眼前。對于攝影愛好者來說，這是老天所賜的難得的機會。首先的沖動自然是把它突出畫面上，但是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整個山邊云層和色彩的變化對我更有吸引力，而佛光也在畫面上顯示出一份“畫龍點睛”的作用。這樣的兩張作品，又再次述說出畫框在照片拍攝時如何有效地運用。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畫框的存在雖然舍棄了肉眼所能看到的一部份景物，但也可以利用畫框，把野外看來幾乎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題材，連接在一起，達成“斷章取義”的效果。
　　
　　畫框帶來景物之間的連接
　　最近一次外出拍照的時候，我走到一片風(fēng)化水蝕所形成的荒野。風(fēng)化水蝕為地面所帶來的線條，顯示出強烈的動感，這也說明了這個地方的地貌情況。就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在一片不起眼的洼地里，居然還有一叢盛開的白花。雖然說這只是一種春季難得的現(xiàn)象，說不定也和上個冬天過多的雨水有關(guān)，但如果把一叢野花拉進畫框里作為前景，所帶來的卻又是另一份難以遇到的機會，表現(xiàn)出一份不同的感受。換句話說，由于畫框的存在，攝影者的中心問題就在于決定什么該拍進去？什么該排除在外？起決定作用的就是照片的邊框。如果說制圖者會從紙的中心開始，攝影者卻應(yīng)從畫框開始。照片的邊框決定了內(nèi)容，畫框里不同的細節(jié)可以為觀賞者帶來不同的感受。
　　在前面，我們談到肉眼和相機鏡頭在觀物上的差別來自畫框。不過隨著不同鏡頭的設(shè)計，畫框里景物的視覺效果也可以通過鏡頭有不同的發(fā)揮。也就是說，鏡頭的運用雖然為照片帶來的畫框，同時它也能超越出肉眼的透視感。
　　走在海邊，廣角鏡頭擴張了前景的巖石和沖浪，而長焦鏡頭雖然局限了畫框里面的題材，卻也拉近了退潮時候沙灘上的積水，從而突出了肉眼難以注意的水面倒影。兩者為照片所帶來的差別，幾乎達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
　　
　　如果說畫框的存在是肉眼觀景和照片之間的差別，對于畫框的有效應(yīng)用也可以為照片的畫面帶來各種不同的視覺效果。最明顯的就是構(gòu)圖所能帶來的影響。
　　走到野外，在一片沒有局限的視野里，任何的景物各有它獨立存在的地位，也就很難從構(gòu)圖的立場來看待它們了。但是畫框的存在，不僅使得照片里的畫面有了一個中心的位置，也為畫面里的景物帶來了交接與關(guān)聯(lián)。產(chǎn)生了一份構(gòu)圖的觀念。在我所寫的這一系列的文章里我多次提到構(gòu)圖——這個來自繪畫的技術(shù)概念。攝影既有它的應(yīng)用價值，但它卻又是從現(xiàn)實環(huán)境里“拿”了下來的，而不像繪畫那樣是由畫家做主觀選擇所得來的。正因為如此，畫框的選擇就成了發(fā)揮構(gòu)圖的一項工具。
　　從石縫里長出來的鮮花，不僅色彩鮮艷，而且它的存在也為這片石質(zhì)的荒野帶來了難得的調(diào)劑。特別是在春日早晨的陽光下，為起伏的山崖以及附近樹木帶來了不同的線條。它們之間所帶來的視覺效果就完全可以根據(jù)畫框的選擇而有所變化了。
　　說了這些我在拍攝照片上所得到的經(jīng)驗和體會，我還是想用我老師所說的一句話作為總結(jié)：“在要按快門之前，先問問你自己，眼前是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引發(fā)了你拍攝的興趣？然后想辦法把它突出在畫面里。”攝影不僅能提供品嘗“零食”的快慰，還有必要通過激發(fā)個人的思維，擴展自己的視野。
　　
　　 圖1a. 在風(fēng)光攝影里，氣候的變化總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期的因素。一旦有比較特殊的情況出現(xiàn)，直覺的反應(yīng)總是想把它突出在畫面上。但是從畫框的視覺效果來說，找尋前景和構(gòu)圖還是能增添畫面的趣味。不過，盡管說佛光的出現(xiàn)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對我來說，我更傾向于上一期登載的那一張（見圖1b），通過一個比較開闊的畫面來表現(xiàn)出大自然神奇的變化和具有生態(tài)的動力。攝于云南怒江丙中洛。佳能 EOS 20D 相機，EF28～135毫米F3.5～5.6 IS 鏡頭。自動景深對焦，局部測光。
　　 圖1b.攝于云南怒江丙中洛。佳能 EOS 20D 相機，EF28-135毫米F3.5～5.6 IS 鏡頭。自動景深對焦，局部測光。
　　 圖2a. 利用山坡上望出去的角度，簇擁的梨花和田野里的村落不論在面積上還是在數(shù)量上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也為這片村落帶來一份“可望而不可及”的遐想。攝于江西婺源。佳能EOS-1 相機 EF80～200毫米，F(xiàn)2.8L鏡頭，景深對焦，評價測光。
　　 圖2b. 盛開的梨花和舊居墻壁上的斑紋幾乎連接成為一片，在遠處的油菜花和前景的梨花的勾畫下，利用長焦鏡頭的壓縮感，整個畫面幾乎跳出了紀實的領(lǐng)域，也帶來了幾分神秘。攝于江西婺源。佳能EOS-1 相機 EF80～200，F(xiàn)2.8L鏡頭。景深對焦，評價測光。
　　 圖3a. 雖然說風(fēng)化水蝕所形成的荒野是這個畫面的主題，但是遠處的小山卻帶來了“畫龍點睛”的效果。攝于美國亞利桑那州，佳能 EOS 5D Mark II 相機 EF16～35毫米F2.8L 鏡頭。光圈優(yōu)先，局部測光。
　　 圖3b. 在同一個區(qū)域里，畫框的運用使得遠處的小山在畫面上和前景的野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攝于美國亞利桑那州。佳能 EOS 5D Mark II 相機， EF16～35毫米F2.8L 鏡頭。光圈優(yōu)先，局部測光。
　　 圖4a. 海上的浪潮不斷地打擊在沙灘上，利用廣角鏡頭強調(diào)了它的沖擊力，也和沙灘邊緣的石塊形成對比。相對之下，肉眼所注目的大海在這里反而成為陪襯。攝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佳能 EOS 5D Mark II 相機， EF16～35毫米F2.8L 鏡頭。光圈優(yōu)先，局部測光。
　　 圖5b. 斜陽把高出來的石塊以及生長在附近的樹木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為畫面帶來了結(jié)構(gòu)和變化。攝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佳能EOS 5D Mark II 相機， EF16～35毫米F2.8L 鏡頭。光圈優(yōu)先，局部測光。
　　 圖5a. 斜陽為石塊突出了它的起伏，為畫面帶來了線條和聯(lián)系，也更突出了從石縫里長出來的鮮花。攝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佳能 EOS 5D Mark II 相機， EF16-35毫米F2.8L 鏡頭。光圈優(yōu)先，局部測光。
　　 圖4b. 在海浪沖擊到海灘上以后，又很快地退回到海里去。就在海水退了下去，但是還沒有滲入到海灘的流沙那一個瞬間，水的反光帶來了不同的色塊，它們也和被海浪沖擊上岸的海草形成了對比。攝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佳能 EOS 5D Mark II 相機 ，EF 70～200毫米F4LIS鏡頭。光圈優(yōu)先，局部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