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箱里的互聯網

　　奧巴馬政府正試圖在全球范圍內部署一整套“影子網絡”，可以越過一些國家的控制，使該國反對派或特定人群得以用通信工具與外界進行自由溝通。那么，這套影子網絡是互聯網自由意志的體現，還是美國“網戰”的又一次延伸？
　　
　　在華盛頓一個名為“L”的街道上，有一間神秘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匯聚了各界技術精英，在他們的巧思之下，各種硬件設備最后被組成了一個名為“手提箱網絡”的系統原型。在美國國務院200萬美元的財政支持下，這一“手提箱網絡”能夠被輕易地帶離國境，并在較廣的地區范圍內允許與國際互聯網無線接入，可以幫助伊朗、敘利亞、利比亞等國反對派避開本國的網絡監控或封鎖，實現與外界的“自由聯絡”。
　　幾十年以來，美國一直通過“美國之音”及“自由亞洲電臺”等廣播形式傳播其理念。隨著互聯網的興起，美國顯然已將這種輿論戰的主戰場搬到了網絡空間，并不斷對其利用手段進行變革，支持相關軟件的開發。華盛頓還對相關國家的一些平民進行訓練，教授他們如何在不被逮捕的情況下，利用政府控制的互聯網傳遞信息。
　　而像“手提箱網絡”這樣的“影子網絡”系統，則是一種全新的獨立通信形式。為了建立這一全新的系統，美國政府整合了一批外交人員、軍事工程師，同時還與年輕的民間程序員及來自不同國家的政治異見者進行合作。
　　這一系統出臺的另一個背景，則與近來在一些地區興起的政治沖突有關。由于示威者們普遍使用網絡這一手段組織、動員群眾，例如穆巴拉克執政下的埃及政府以及敘利亞政府，都出現過對本國網絡進行封鎖的情況。而建立這樣的“影子網絡”，則可以使那些反對者能夠在本國政府的觸及范圍之外，與外部世界自由聯系。
　　在阿富汗，五角大樓已經將這一概念投入到具體運行當中。美國在這一項目上已經花費了5000萬美元，主要用于建立阿富汗軍事基地內部的通信塔，以此構建獨立的手機通信網絡，抵消塔利班對公共通信服務的隨意關閉。
　　“影子網絡”以及相關的移動通信技術系統，得到了美國國務卿希拉里的支持。“現在全世界有越來越多的人使用互聯網、手機以及其他通信技術，在他們反抗不公的過程中，這些技術可以成為他們向外界傳遞聲音的工具。”希拉里在一封郵件里說：“我們正面臨著一次歷史性的機遇，（如果把握得好）便能產生出一些積極的改變—一些美國支持的改變。”
　　技術開發者們警告說，這樣獨立的通信系統也有自己的缺陷。集權政府可以利用監視技術，查出正在使用這些獨立系統的政治活動家，并將他們逮捕。而這些活動家在攜帶相關硬件過境時，也很容易被當局發現并扣押。但是更多的人認為，與可能存在的風險相比，這一系統的開發和應用可以帶來更多的潛在影響。“我們正在建立的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公共網絡體系，幾乎沒有什么技術可以對其進行控制、監視和關閉。”新美國基金會“開放技術”項目總監、“手提箱網絡”計劃的領導者薩斯查·美因賴斯說，“在這一技術的幫助下，集權政府再也無法剝奪人民合法的信息交流權利。”
　　
　　無形之網
　　在這間神秘辦公室里，四個人正圍坐在一張桌子前，看起來完全與政府沒有關系。喬什·金的耳朵上打了好幾個耳洞，手上戴著鑲有釘子的皮護腕。他是自學成才，一邊當咖啡師一邊學會了如何進行程序設計；托馬斯·吉迪恩是一名成功的黑客，而“自行車馬球愛好者”丹·梅雷迪斯則幫助了多家公司成功維護了他們的數據機密。
　　剩下一人便是美因賴斯，37歲的他系著領帶，一副小組領頭人的模樣。美因賴斯擁有心理學碩士學位，曾經幫助底特律及費城等地的社區建立無線網絡。
　　這個小組開發的“手提箱網絡”基于“網狀網絡”技術，可以在沒有集中式用戶交換機的情況下，利用手機或個人電腦等設備建立起一個隱形的無線網絡。換句話說，這些無線設備在改裝之后，就像一個個迷你的“發射塔”，可以繞過官方網絡，互相之間直接進行音頻、圖片以及電子郵件等信息的傳遞。
　　根據美因賴斯的說法，“手提箱網絡”其中包括了可以用來增強覆蓋能力的小型天線、管理整個系統的筆記本電腦、用以傳遞并加密信息的拇指驅動器和CD光碟，以及其他組成成分，例如以太網網絡電纜等。
　　亞倫·開普蘭是一位來自奧地利的網絡安全專家，他也參與了“手提箱網絡”計劃。在他看來，這個系統最大的優點就是“你無法輕易地控制它”。開普蘭曾在維也納創建過一個類似的“網狀網絡”，據他所說，相關的系統也存在于委內瑞拉、印度尼西亞等國家。
　　對于美因賴斯領導的小組來說，他們的工作重點是如何將整個系統塞進一個普通的手提箱中，并利用象形圖等方式，使整個系統的操作過程簡便易學。
　　除了政府主導開發的“手提箱網絡”以外，一些獨立的機構也在試圖幫助毫無技術經驗的平民，利用已有的通信設備，例如智能手機、筆記本電腦等，建立起無線網絡。早在五年之前，就有人利用麻省理工學院開發的技術，在阿富汗賈拉拉巴德地區建立過一個“網狀網絡”系統。
　　26歲的科林·安德森是美國北達科他州的一名“技術解放”研究員，他的主要研究國家是伊朗。伊朗政府曾在2009年因公眾示威活動幾乎關閉了所有互聯網連接。在安德森看來，在官方體系之下建立一個簡單、獨立的通信體系至關重要。以2009年的伊朗為例，由于政府的原因，整個互聯網接入速度變得異常緩慢，在這種情況之下，政治異見者們也無法使用那些所謂的“繞行技術”躲開政府的審查而進行數據和信息的傳遞。
　　“不管這些示威者們使用的是何種‘繞行技術’，一旦政府將整個網絡的連接速度降至龜速，任何人都無法向YouTube或者Facebook上傳視頻或發帖。”安德森說：“他們需要另外的方式，進行信息的分享和向外輸送。”
　　人們對這種“另外的方式”極為渴求，一些人甚至開始尋找、建立自己的基本通信網絡。馬哈迪·雅赫雅尼賈德原籍伊朗，是一名技術開發人員。他與其他人合作建立了一個知名的波斯語網站，據他估計，該網站來自伊朗國內的用戶中，有將近一半的人使用藍牙技術進行文件分享。雅赫雅尼賈德和他的同事們也曾受過美國國務院的資助對藍牙技術進行革新，以保證一些敏感的信息（例如示威者被毆打的視頻）可以通過手機，在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際網絡之間”進行自動傳遞。與“手提箱網絡”相比，這種技術的局限性更大，但是實踐起來卻更簡單，只需要對普通手機的軟件進行更新，便可以實現。
　　
　　模糊邊界
　　2009年2月，前美國駐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使理查德·霍爾布魯克曾與美國海軍陸戰隊中將約翰·艾倫一起，乘坐直升飛機對阿富汗南部的手機信號塔進行考察。與2001年美軍剛剛進入阿富汗相比，2009年時使用手機的阿富汗民眾人數已經達到了數百萬。這些由私人公司架起的信號塔，已經遍布阿富汗全國。推廣手機網絡一方面可以幫助美國政府贏得人心，同時也可以幫助當地商業發展。
　　但是唯一的問題是，塔利班可以通過威脅電話公司官員或者打擊信號塔，對農村地區的主干網絡進行隨意關閉。根據當地民眾的報告，網絡通常在晚上6時至第二天早上6時之間關閉，人們猜測這么做是為了方便塔利班在此時段內進行軍事行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美國國務院和五角大樓迅速開展合作，意圖在類似于阿富汗這樣的國家建立起名為“影子手機網絡”的系統，以應對網絡受人操控的狀況。這一系統被軍方命名為“柵欄計劃”，有關于它的具體信息非常少，但是據一些現任或前任官員說，這一系統依賴于美國軍事基地內部的手機信號塔。而坎大哈空軍軍事基地內部的一座大型信號塔，則是這一系統的基站和數據收集點。
　　
　　約翰·道蘭是駐阿富汗國際安全救援部隊的發言人，他承認這個項目確實存在，但卻將其描述為一種“遠程手機通信服務”。道蘭沒有透露這一計劃的資金花費。但根據美國軍方及政府官員的估計，這個項目的花費大概在5000萬至2.5億美元之間。一位高級官員稱，阿富汗政府一直要求這個系統能夠做到盡善盡美，并期待能夠在美國撤兵之后接管這一系統。
　　根據相關數據，到今年年底，美國國務院在這些通信繞行和規避技術上的花費將達到7000萬美元。在美國國務院看來，支持網絡自由僅是為了支持言論自由和人權，并不牽涉對獨裁專政國家的顛覆。但是維持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卻很難。在一些沙特阿拉伯、巴林等國家，美國政府一方面對這些國家表示支持，另一方面卻在那里推廣、發展通信繞行和規避技術，這種互相矛盾的行徑讓美國陷入一片譴責聲中，被世人斥為虛偽國家。紐約大學互聯網和社會媒體的助理教授克萊·舍基說：“你不能簡單地說：我們只想讓人們能夠暢所欲言，但是無意顛覆專制政權。兩者其實是一回事。”
　　外界看來，美國政府進行的這一項“影子網絡”計劃，更d662080467d041c21ad34683cac021227adbb8725c38920e7b406a29cd313f3f像是網絡時代信息戰爭的又一項利器。德國《明鏡》周刊發表文章認為，雖然背負著巨大的財政負擔，奧巴馬政府仍堅持推動所謂的“影子網絡”的發展，積極開發用于互聯網和移動電話的“繞道技術”，這是美國外交政策新戰略的一部分，被稱為“言論自由和民主的防御系統”。
　　德國N—TV電視臺則以“手提箱里的互聯網，美國建造第二網絡”為題報道說，美國在阿富汗建立移動電話網絡襲擊塔利班；對伊朗和敘利亞等國，開發新通信技術給反對派；在朝鮮邊境，則使用新的反間諜手機。“在美國看來，誰統治互聯網，誰就主宰世界。”
　　馬利克·易卜拉欣·薩哈德是一名利比亞政治異見者的兒子，他從小便生活在美國的弗吉尼亞郊區。在和《紐約時報》進行的一次采訪中，薩哈德說自己在班加西使用網絡時，利用了商業衛星服務。“這里極其需要互聯網，因為這里的人們與外界完全隔絕。”在利比亞沖突之前，薩哈德從未來過自己的祖國。而現在的他，則正在為反對者們提供支持服務。在他看來，“如果沒有互聯網的存在，這場革命便不可能發生”。
　　
　　“你不能簡單地說：我們只想讓人們能夠暢所欲言，但是無意顛覆專制政權。兩者其實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