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乳生意

　　在母乳喂養受到大力推廣的同時，不斷增長的需求也催生了美國火爆的母乳交易市場。在這個新興行業中，不同利益團體、組織和個人之間的競爭異常激烈，各方都力圖在不斷擴大的市場需求中搶得先機。
　　
　　迪西瑞·埃斯皮諾薩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女兒剛滿兩個月。她們生活拮據，桌子上常常堆滿了各種賬單。但埃斯皮諾薩的奶水充足，甚至足夠三個孩子的分量。女兒喝不完的奶水全被裝成一個個小袋，滿滿當當地放在冰箱里。
　　為了緩解生計，也為了不浪費這些寶貴的奶水，埃斯皮諾薩心生一計，想把它們拿到網上去售賣。雖然不確定這種做法是否合乎法律，也不知道有沒有相應的市場需求，但埃斯皮諾薩仍然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在谷歌搜索里打出了這幾個字：“售賣母乳”。
　　結果出乎意料，埃斯皮諾薩發現了一個名叫“唯有母乳”的網站。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型的免費分類廣告網站，聚集著上百條帖子，奶水豐富的年輕媽媽們用輕松歡樂的標題（比如“豐滿的寶寶奶水制造機”）來吸引買家，甚至還會配上她們孩子的照片，寶寶們健壯可愛的身影成了奶水質量的最佳廣告。
　　埃斯皮諾薩迅速發了一條帖子，并將自己的優勢作為賣點寫了進去：“幾乎完全有機的母乳，共計500盎司”。幾天之后，埃斯皮諾薩便做成了幾筆交易，以一盎司2美元的價格，將自己的奶水賣給了一個新生兒母親，以及一位聲稱患有免疫失調的男子。
　　在三個月的時間里，埃斯皮諾薩，這位只有19歲的女孩，已經通過售賣母乳為自己添置了一臺新的筆記本電腦和自己婚禮的禮服。她準備繼續做這樣的生意，并且做滿一整年。如果她每天能夠穩定地擠出30盎司的母乳，便可以賺得2萬美元的收益。
　　
　　被追捧的母乳
　　對于逐漸興起的母乳交易市場來說，“唯有母乳”只是其中一個縮影。市場上還存在一小部分純志愿婦女組織，通過Facebook或其自身網站，組織免費的母乳捐獻。其中最著名的兩大組織分別是“嬰兒母乳喂養”以及“站立的食者”，它們將數以千計的婦女聯系在一起，幫助有需要的新生兒獲得免費的母乳。
　　除此以外，市場上還存在著一批名為“母乳銀行”的組織，它們從捐贈人手里獲得母乳，并對其加工、消毒，使其達到一定的安全標準。這些母乳一般會以一盎司4美元的價格賣給醫院，或早產兒及病嬰的父母。波拉吉塔生物科技是一家新興的“母乳銀行”，這家營利性機構擁有自己的增強型母乳產品，專門供給生病住院的新生兒，擁有上百萬美元的商機。
　　政府對于大部分人類體液、器官交易設有嚴格的監管制度，但是卻沒有任何法律法規涉及母乳交易。由于母乳多被視為一種食品，所以對其進行的交易在美國各地均為合法。正因為如此，網上進行的各種母乳交易存在著完全不同的質量和安全標準。
　　對于像波拉吉塔這樣的“母乳銀行”來說，它們大多設有嚴格的審核程序，并對捐贈者進行檢測；由于將自己視為社會團體而非營利法人，所以像“唯有母乳”這樣的網站以及一些婦女志愿團體，并不會對母乳捐贈者進行健康審核，對母乳的質量也不負有連帶責任。
　　隨著需求的增長，母乳收購也逐漸成為一項激烈的競爭。人們已經認識到，母乳喂養比嬰兒配方食品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長。2004年，美國衛生總署發表了一份報告，其中引用了美國衛生及公眾服務部等機構的調查結果：較之母乳喂養的孩子，食用配方食品長大的兒童更易患哮喘、腹瀉以及嬰兒猝死綜合征。
　　在顯微鏡下，你可以看到母乳富含白血球、蛋白質球以及珍貴的脂肪球。在對其進行進一步放大之后，你還可以清楚地辨認出幫助嬰兒對抗感染的主要防御成分：抗體。這些抗體是在母體抵御病原體之后，通過自身的免疫系統產生的，并通過母乳傳遞給嬰兒，以幫助他們對抗疾病。
　　雖然科學家對于母乳的認識仍不全面，但美國小兒科學會給出的建議卻十分明了：母親應在孩子出生后的六個月時間里，用母乳喂養。根據美國疾病控制與防治中心及“羅斯母親研究”報告所述，新生兒母乳喂養率已經從1970年代的25%，提升到了2007年的75%。但是只有不到半數的新生兒母親能夠堅持六個月的母乳喂養。對于大多數不再進行母乳喂養的母親來說，她們會不計代價獲得母乳，甚至可以在網上向陌生人購買。
　　
　　互聯網催生交易熱潮
　　“我們的網站已經幫助了很多母親和孩子。”“唯有母乳”共同創始人切莉·斯諾說。2009年1月切莉生了孩子，之后便一直關注母乳喂養的消息。切莉注意到，有很多新生兒的母親說自己急需母乳，并且詢問可以從何處獲取。但是很多分類廣告網站甚至是eBay都完全禁止人類體液的交易。對于需求廣大的母乳市場來說，買家和賣家之間長期以來缺乏合適的交流渠道。面對這樣的商機，切莉隨即想出建立一個網上交易平臺的點子。
　　切莉和丈夫格蘭合伙建立起“唯有母乳”網站，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里，網站吸引了3000名會員。夫妻倆的公司就設在家中，雖然尚未盈利，但是業務正迅速擴大。兩人計劃通過廣告增加網站收入，并在頁面上推薦一些孕婦維生素等附加產品。
　　與此同時，以免費母乳捐獻為基礎的網站也吸引了大批追捧者。這些信奉純天然主義的母親，將母乳分享視為流傳至今的人類傳統。在她們看來，千百年以來女人們一直都會將自己的母乳分享給別人的孩子，而互聯網不過是把這一傳統行為方式進行了革新。
　　但是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并不這么看。2010年11月，該部門言辭激烈地警告用他人母乳喂養孩子的風險：“直接從個人或網上獲取的母乳，在沒有經過充分篩選的情況下，很容易忽略掉其中的致病因子。”雖然有政府警告在先，但是至今為止，尚未有關于網購母乳而導致嬰兒感染的新聞。相較于“母乳銀行”必須進行代價高昂的母乳篩選和加工工作，直接通過交易網站售賣母乳大多略過了以上步驟，所以降低了成本，在定價上占據優勢。而這種價格低廉的母乳，對于很多生活捉襟見肘的母親來說，不啻為天大的喜訊。
　　24歲的紐約人克里斯汀·康克林·樂威利就是其中一位。在產下兒子之后，克里斯汀很快患上了葡萄球菌感染。為了防止將疾病傳染給自己的孩子，克里斯汀嘗試了四種嬰兒配方食品，但是只有兩個月大的兒子很難消化這些食物。無奈之下，克里斯汀將希望放在“母乳銀行”上，但是發現這里提供的母乳價格昂貴，一盎司便要5美元，這意味著兒子一天的消耗便是150美元。接近絕望之際，克里斯汀在“站立的食者”網站上發了一條求助帖，隨即奇跡出現了，很多母親在這個帖子下面回復說要把自己的母乳分享給克里斯汀的孩子。“很多女人對我說：我本想賣給母乳銀行，但是現在我更寧愿賣給你。”克里斯汀回憶說。
　　
　　“母乳銀行”的困境
　　這種一對一的母乳交易，價格更為便宜。也正因為如此，很多“母乳銀行”常常得不到充足的供給。對于奧斯丁“母乳銀行”的執行理事金姆·愛普迪格羅夫來說，母乳短缺是眾所周知的現實。這家位于兩家產科醫院之間的“母乳銀行”，過去的冷凍庫存常常保持在1.4萬盎司，但是現在的存量只有過去的十分之一。
　　一定程度上說，這種短缺現象是它們自己造成的，嚴格的審查篩選過程常常會讓那些筋疲力盡的新手媽媽望而卻步。在這一系列的篩查過程中，捐獻者必須提交一份有關自身健康歷史的口頭及書面問卷調查，同時出示產后血液化驗單，以證明她們沒有攜帶艾滋病等傳染性疾病。由于這些“銀行”多數將母乳提供給早產兒，所以這些乳汁還不能含有非處方藥及草藥成分。如果審核通過，媽媽們還必須一次性捐獻至少100盎司的母乳，這使得產奶量較小的婦女也失去了捐獻的機會。在申請捐獻的母親中，有半數的人最后沒有完成捐獻。
　　
　　篩選審核只是整個過程的一小步，在這之后，還將經過母乳采集、乳汁分析、提純等過程，最終使產品符合標準。若要向醫院銷售，“母乳銀行”必須保證它們所提供的母乳含有定量的營養成分和熱量。為了達到這個要求，它們采用一種叫做“目標合并”的技術手段，即將營養成分各不相同的乳汁混合在一起，不斷調節各種樣本的比例，直到乳汁達到最佳的熱值含量（每盎司20卡路里左右）。最后，它們會對這些乳汁進行巴氏消毒，采用特殊技術將乳汁加熱到華氏144.5度，在殺滅病毒和其他病原體的同時還能保證避免損毀抗體。
　　在對母乳捐獻者的篩查過程中，研究者們發現了數量驚人的致病原，這些病原體可以通過母乳傳遞給嬰兒。2010年，斯坦福大學對加州圣何塞一家“母乳銀行”的1091名捐獻申請人進行檢測并從中發現，有 3.3%的人在驗血后會因為攜帶某種嚴重傳染病病原wTioP9AfWSs+a0e0/7ADLQ==體而被拒絕申請，這些嚴重傳染病病原體包括梅毒、艾滋病、肝炎等。有評論警告說，這些病原體很可能在網購母乳中廣泛存在。
　　“母乳銀行”嚴格的安全標準是它們得以持續發展下去的重要因素，但是它們并不能滿足目前的需求，且市場競爭日趨激烈，與“母乳銀行”爭奪乳汁供給的并不僅僅有相關交易網站，還包括波拉吉塔這樣的大型強化乳制品制造商。
　　波拉吉塔是第一家研發、銷售母乳制品并從中獲利的公司。這家公司位于加州，擁有1.5萬平方英尺的廠房，以及價值百萬美元的超濾凈化設備、溫度探頭和電泳基因分析儀。雖然公司CEO斯科特·埃爾斯特不愿透露具體數字，但他說公司在2010年的銷售額增加了兩倍，預期今年也會有同樣程度的漲幅。
　　波拉吉塔最初更像是一個營利性的“母乳銀行”，向醫院出售捐獻者提供的母乳。在醫院，許多早產兒都是由自己的母親喂養的，并通過乳汁強化劑加強營養。這種強化劑由牛奶制成，所以經常會帶來副作用，如過敏反應和消化不良。因此，波拉吉塔的研究人員試圖利用母乳提煉強化劑，以減少此類問題的發生。公司的研究重心很快轉移到了研發母乳強化劑上，在經過臨床測試之后，波拉吉塔開始于2008年向醫院銷售它們的產品。
　　埃爾斯特說，公司的母乳庫存一直十分充足。而且，公司從不對捐獻者提供經濟補償，因為他們擔心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捐獻乳汁的婦女們會投機取巧盈利。“我們必須保證這項工作是公益性的。”埃爾斯特說，通過正確的招募策略，波拉吉塔公司完全可以通過志愿捐獻的方式，獲得所需的乳汁。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即吸引更多醫院來購買波拉吉塔的產品，同時吸引更多母親來捐獻乳汁。
　　但是網上的母乳賣家也非等閑之輩，她們認為將乳汁捐給這些公司完全是不平等的交易。對于迪西瑞·埃斯皮諾薩這樣的賣家母親來說，根本不會把自己的生意拱手讓給“母乳銀行”或者醫藥公司。面對饑餓的孩子，那些買家母親完全可以以更低的價格從賣家手中直接獲得母乳。“對于現在做的事，我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埃斯皮諾薩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幫助別人，那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