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耕先生新出的散文詩集《疲倦的風》里,有一個短章題為《馬奔》,現抄錄如下:
奔,閃擊出光的表達。
草原之馬,是元韁繩羈絆的馬奔,是無奴役之跡的無拘無束的馬奔,是生命之覺醒,自由之還原的馬奔。
奔,天空一樣的空曠無疆……
我引此詩。除了這個短章的風格是他散文詩基本形態的一個“標本”。本身便有很高的欣賞價值之外,還覺得它可以作為李耕散文詩精神的一種象征。草原之遼闊,無羈的奔放,自由之還原,閃光般快捷的力度。雖難以完全展現他散文詩特色的面目,至少是攫住了其主要的神采和風度的吧。
可以說,他的散文詩是中國當代散文詩中一種獨創性的形態,理性、激情、峻急,和高度的精煉。如果說許淇的散文詩致力于“交織、復沓、重疊、并列”的交響音樂的繁復與恢宏。李耕的散文詩便是致力于高度集中和節奏緊張得如同子彈出擊的單純與精確。分別代表了兩種境界,兩種走向。
《疲倦的風》和他此前出版的幾個集子一樣,也是以精短小詩的組合為基本樣式組成的,短章與超短章,精煉到近于苛刻的程度。仿佛能聽到子彈出膛呼嘯而過以至擊中目標的震響。風格即人,這是他正直無私、疾惡如仇的性格在詩中的自然流露。當然。gtIoRCThInlIvjjyzwFi5w==由于他的多產,讀多了有時也許會產生一點單一化的不足,因而,我特從集子的首篇《疲倦的風》這一組章中,選出幾章向讀者作出介紹,可能是由于我的偏愛。在這里,弦似乎放松了些,有一種舒緩從容的美,似乎能更全面體現李耕散文詩豐腴、潤澤,以及語言跳躍靈活等更多方面的詩性風采。
《冷石》像他許多的詠物詩一樣,可視為他的人格的化身。“凝霜于山,凝雪于己……”的“凝”,正是李耕堅貞和苦難一生的寫照。“凝自己于己”應是關鍵詞,這便是人格的獨立、自我的尊嚴。可以說,這詩中的每一句都是鏗然有聲的“響當當”的銅豌豆。
從來充當恥辱柱。
從未充當絞刑架下的墊石。
在雨的檐下,
數落一種有生命的光。
這樣的語言不僅有思想的、理性的光輝閃爍,也是散文詩語言跳蕩多姿的展現,給人以豐富的美感滿足。
《三月的風》就完全是放松的調子。溫柔、輕盈,李耕詩中罕見的從容舒緩,“飛出一種爽爽的風”:
風的夢,站在河上,感覺三月的船帆,是山村飛出的蝶。
感覺
三月風中山村野店的酒旗,
在三月風中飄出一種醉意。
我深深地為李耕散文詩中這溫暖幽靜的另一種詩境的魅力所吸引。所沉醉。
《水影》也是。水中之影,舊泥屋,蛺蝶與蜻蜒,螢光和繁星,最后是水邊人家,似蒙太奇畫面的一一閃現。語言節奏的起伏跌宕,長句短句的交錯參差,充分體現了散文詩的結構特征,包括韻味的悠長婉轉,內在音樂感的潛在魅力,和貫穿其間的詩美意境,都相當突出。
《背影》是懷念亡友的。但幾乎沒有任何“實”的蹤跡,全是虛寫。恍恍傯惚,朦朦朧朧,似有若無,撲朔迷離中。“仿佛是卻不是”,這其間隱伏著多少對于人的懷念的深情,卻全在不動聲色中,留給讀者去感知。于是,推出了那看似平常的“汝之背影,隱在何處”的一問,無限深情,盡在其中了。這章散文詩的蘊藉和深沉,在李耕散文詩中,也是不多見的。
還有一章《與寺相鄰》,也很別致。
將寺的紅墻和我的土墻作為對應,“寺中之佛”與“我”作為對應,引出了發人深思的許多感慨。殿宇中的香火和土灶上的炊煙,當它們在“天界”相遇,飄在一起,“卻沉重得不覺瀟灑”。這種聯想,在不經意間切入了十分深刻的內涵,卻又一點也不“外在”,不“劍拔弩張”,反而更有其內在的“穿刺力”。
結尾一筆,尤覓精彩:
在我感覺佛的慈悲時,未知佛此刻是否聽見我,敲響,
破碗的聲音……
是沉痛的幽默,讓你笑,笑不出,哭,哭不出,惟散文詩的語言,有此思想與詩美高度融合的審美效